亮子开车把我送到家，告诉我两个小时以后回来接我。我说你还是等我一会儿吧，我10分钟之内就下楼。
老婆已经在家里等我，见我进屋伸手递过来一份离婚协议书。我接过来看也没看就放在桌上，说到：“松花江已经超过警戒水位，明天开始江边就戒严了。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不回家住了，也许永远都不能回来了。如果我回不来了，希望你能带好孩子，将来给她找一个好爸爸。有空的时候，希望你能带着孩子去看看我的父母。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咱们再谈离婚的事情。”我摘下传呼机，放在桌上：“这个传呼机你戴上，今天下午我们就发新的传呼机了。等我知道号码了，我打在这个传呼上。我走了，亮子在等我。”老婆一言不发，直到我要出门了，才说了一句：“带上两件换洗的衣服吧。”
这两件衣服非常实用。八月中旬的哈尔滨最高温度虽然能达到三十度左右，但是到了晚上经常只有十几度。我把几件衣服套在一起穿，虽然显得不伦不类，但是却很暖和。一天深夜，我跟亮子在江边抽烟，看见几个坐着休息的解放军战士冻得瑟瑟发抖，亮子对我感叹：“弟妹对你真是没得说，要不是给你带上这两件衣服，你也得跟这几个小兵一样。”
有感于亮子所说的“弟妹对你真是没得说”，抗洪抢险结束以后，我再没跟老婆提离婚的事情，老婆也不提，就一直这么过了下来。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亮子的这句话究竟在我心中起了多大的效果。
我们部里的几个人都是二十几天没回家，亮子也一直没回家，而且每天精神头十足。有一天我们急着去江北，松花江公路大桥已经不能走了，因为过了桥之后的路面已经被淹没了，需要从太平的一个旧桥绕路过去。一路上亮子一直把双蹦开着，见红灯就闯。如果看见交警指挥交通的话亮子就更来劲了，离得好远就拼命按喇叭，待接近交警时，交警都是把其他几个方向的车拦下来，放我们的车过去。每当这时，亮子总是得意洋洋的嘟囔：“小样儿，看你敢不让我过去！”
其实交警们怎么会怕亮子呢，无非是因他的车上有一块抗洪抢险总指挥部的通行证。这个通行证在那段时间成了亮子的命根子，他下车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通行证收起来，上车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通行证放到挡风玻璃的后面。亮子说：“车丢了我都不怕，但是这个牌子要是丢了我可要吃不起兜着走了。”
进入抗洪的第二周，由于通讯不畅，局里特批给我们部里每人一部手机。由于亮子临时借调到我们部，所以在名单上也有亮子。非常时期，办事效率极高，10点半局长签字批准，不到11点支票就送到了我的手中。我和亮子立即驱车赶往电信大楼，进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时间：11点20，长出一口气，终于在午休前赶到了。大厅里人很多，但柜台前却空荡荡的。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打电话，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正在整理桌上的东西。看到美女面带微笑，我想她一定好打交道，忙走到她的面前说：“同志，我要买10部诺基亚的xxxx型手机，这是支票。”美女看了我一眼，收起了笑容：“对不起，我们下班了，下午一点半来吧。”我连忙赔笑：“同志，我们还有急事，能不能麻烦您辛苦一下，现在就卖给我呀？”美女还是面若冰霜，眼睛也不抬一下：“现在是午休时间，你下午来吧。”我继续哀求：“同志，您给帮个忙吧，我们真的还有急事，再说现在还没到11点半呢。”美女听我这么一说，火了：“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啊？现在是午休时间，不办公！”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站在我身后的亮子把我一把推到一边，用手指着美女，大喝一声：“我X你妈！”亮子人高马大、嗓音洪亮，这句国骂一出口，熙熙攘攘的大厅立即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亮子。亮子的手指头都快碰到美女的鼻子了，美女吓得后退了一步，好在有柜台挡着，亮子的胳膊再长也够不到美女的鼻子了。
亮子看到一些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嗓音又提高了几度：“你他妈的不想干了？老子在前线出生入死，你他妈的还跟老子打官腔！你他妈的想下岗是吧？把你们经理给老子叫出来！”周围的人大声叫好，甚至有人鼓起掌来。
美女总算是缓过劲来了，叉着腰瞪着亮子：“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跟谁妈妈的？我们经理不在！现在是午休时间，这是规定！你们愿意买就下午再来，不愿意买就走！”话音未落，里面的一扇门开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我猜这人就是经理，想必亮子也是这样想的。亮子把腋下夹着的通行证用力往柜台上一拍，大声说：“我们是11点半之前来的，她非得说不办公了！老子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前线出生入死，你们躲在后面享清福，还跟老子耍威风！告诉你们，今天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要不然统统下岗！”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柜台上的通行证，回答得十分爽快：“原来是抗洪英雄来了！没问题，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马上办！”转身对中年妇女说：“去叫几个人出来，马上给他们办。”
中年妇女带了几个人出来，验机的、选号的、开发票的，各负其责，不一会儿就办好了。几个围观的人低声议论，一人说：“就应该这么治他们！”另一人说：“这两人肯定有来头，你看他们买手机都是10台10台的买，咱可比不了。”亮子面带得意的表情，转头对那人说：“10台手机算什么？万一决堤了，多少台手机也抵不上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