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一直有点懒散。工作以外的时间，决不再为难自己，歪在沙发上看看电视剧和访谈节目，心无杂念，清水煮挂面，决不惦记泡在洗碗池子里的油腻腻的碗筷。看书也不拣那些铿锵有力的看，饶有兴致地读了一个大男人写的菜谱。昨晚还读了最新的《环球时报》上韦唯老大姐爱护孩子的故事――她现在特别不信任前夫，让我觉得那瑞典白胡子老爷爷还不如大多数中国男人，难道以前报纸上一家五口的甜美合影是摆给读者看的吗？
关于人家的情变，我一般不会考虑太多，这问题伤脑筋，想多了就难免顾影自怜――日子平凡而且踏实，完全没必要给自己填堵。在生物进化史上，人类这种高等动物的一大优势是：不能闭上耳朵，但能够闭上嘴巴和眼睛。有了这个优势，人类就能有机会享受些许寂静之美。
我最近心里还真跟清水似的，晚上就着床头灯看菜谱，这本菜谱颜色不错，图片精致，能让人读出香味来呢！我读得口舌生津，恨不得立马就下床去超市采购原料。可现在是深夜了，身边的那个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有时候伸胳膊扔腿，在梦里都把自己当成了大宝贝。窗外是黑亮的夜，恰恰好的春天的夜晚，楼下的花坛里，大蓬大蓬的迎春谢了花、展了叶，黄绿相间的，都是粉嫩的颜色。楼后的几株樱花，上周还雪一样地压弯了枝条，这两天已经开始落英缤纷了。一楼胖大姐的香椿终于顶出了红芽，我每天上下班都要替她数一下，看看她今年可以吃到多少头茬的香椿。
这日子就透着安宁和乐。此前的一段时间，我常常是一个挺爱跟自己较真、跟生活较真的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挺德行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开始懒散了，突然发现：偶尔让生活节奏慢一点可以看到更美的风景。偶尔在别人上班的下午，我却在自然健美的游泳池里，可以见到耀眼的夕阳西下，太阳正好照在第三条泳道上，阳光在水里荡漾出好看的光影，我都觉得自己是条鱼。
今天早晨的上班路上，一个老友打来电话告诉我另外一件事：一个从前的好朋友，叫云的姐姐，婚姻出了问题，多半是男人的不对。现在，云悄悄地远走澳大利亚了。我回想起三年前，云跟我讲起他老公时的小女人表情：“嗨，他就是那个样子，天天忙到半夜才回来，都懒得管他呀……”当时那个男人正在创业，很辛苦，多年来，他们的日子一直比较辛苦――没有根基的两个人，漂在北京相依相伴，大家都了解里面的甘苦。等到日子好起来，感情竟然也走到了终点――一个太老套的故事，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上层出不穷。
到现在，我都记不得云姐姐临走之前跟我说过什么了，她好像还送了我一个什么礼物，都忘记放到哪里了。我只以为是一次普通的会面，没想到是一次告别，我忙忙叨叨地腾出时间陪她吃了午饭，自己心里燥热地不舒服，还喝了一大杯鲜榨的西瓜汁。她没有提到她的婚姻，也没有关心我的婚姻，仿佛只平淡地说过：“我可能要去澳大利亚，但还没有定下来……他管不了我的事……”我还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带点霸道的小主妇，想去哪里，男人一定会毫无条件地同意。
到现在为止，我想了好几次这件事。在春暖花开的安宁和乐的北京，我惦记澳洲的气候，南半球的秋天，云姐姐心的里是否积着厚厚的落叶啊？我知道她想要个孩子，怀孕数月流产的经历是她心里永久的痛楚；我知道她曾经喜欢自己的工作，但最终放弃一切远远地离开；她还会想起大学时帮前夫赚学费的事情吗……我是这么想的，人心里的伤痛，时间久了，积淀多了，就不那么疼了，而且，慢慢地，曾经的伤痛就发酵成了肥沃的土壤，滋养着更茁壮更挺拔更葱茏的一棵树――我很喜欢发酵这个词，是一种成分和结构的改变，是革命性的重生，在我家露台上，就发酵着几瓶肥料，虾壳淘米水，统统能变成可爱的肥料，浇灌我那些可爱的花草。
今天早晨的电话之后，我看见五环路上的小桃红开得正妖艳，连叶子都不长，急匆匆地从干枝上直接发出花来。前几天的春雨之后，这世界就活奋起来，再过几天就是谷雨，“雨生百谷”，“杨花落尽子规啼”，趁着春光正好，还有什么心事好烦恼？所以，我今天拼凑了一句顺口溜：粪土当年伤心事，化作春泥更护花。
当然，我所能想起来更壮阔的诗句是海子的《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挺朴素的句子，很希望澳洲秋天里的云姐姐能够感应到――
……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