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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青(中)  作者:文光

(人气:11093  发表日期:2005年05月26日 17:00:52)



傍晚的天空像是一个桃子。一大半青白,一小半粉红。夏艳想:地球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桃子,天空是桃子的表皮,大地是坚实的果核,人们就像小虫子似的生活在烟雾弥漫的果肉里。她有意无意的听着夏芳和刘支的闲谈。

“夏芳今天这么漂亮,你老公能放心?”

“他也管得了我?”

夏艳又好笑又气恼。夏芳分明在为有一个男朋友而洋洋得意。刘支让夏芳请客。夏艳附合着说,“确定关系自然是要请客嘛!”

“让你老公也请一份。”

“他这个月手头紧。”

“见色忘友。”刘支又以曾看见王燕搂着夏芳的小细腰为名敲“竹扛”。夏芳有些急了,说:“那有什么!”说着自己先笑了。夏艳看着妹妹欲嗔还喜的娇态。心里百感交集。

夏艳也跟着她们嘻嘻哈哈的笑,心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让她触目惊心的画面……

在超市的食品架后面,王燕一手搭在夏芳的胯骨上,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颊。夏芳半倚在王燕怀里低垂着眼帘。当她睁开眼时,瞳孔亮的像迷你娃娃的玻璃眼睛。他们旁若无人的姿态,就像浸泡在蜂蜜的海洋中。夏艳低声告诉与她搭伴的刘支,又指给她看。刘支会意的一笑,故意咳了一声。惊的夏芳慌忙抬起头。王燕的手也若无其事的缩了回去。夏芳迎过来跟刘支打招呼。夏艳看看妹妹,又看看王燕,王燕的脸很平静,像蒙了层纱布似的让人捉摸不定。在这种坦然背后有某种细微的令夏艳心惊的满不在乎。后来,夏艳跟刘支淡论这件事时,刘支说“王燕品行不端,脾气也不好,但我们夏芳喜欢人家,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不会长久的。”夏艳淡淡的说。刘支追问为什么,夏艳回答:“感觉。”



夏艳捡一张靠门的空桌坐下。舞里只有十几个人,显得异常冷落。刘支对夏芳说“过一会人就会来齐的。

球状彩灯投射在地面的几个光斑有规律的晃来荡去。几盏小壁灯伏在墙上,使人想起神灯阿拉丁的故事。暗红或翠绿的光团不时的从水泥地面滚过,一个穿白夹克的男孩在舞池里慢慢踱步,灯光将他的身形拉的奇异谲秘;另外几个人坐在靠墙放的长凳上低声交谈,看来也是搭伴来的。舞曲和舞曲的回声在涩涩的空气里钻行。穿着各色衣服的男孩女孩从大门口涌入,黑暗和绚丽的霓虹灯抽去人们的色泽和形状,把它们变得像乌黑的橡胶人。夏艳猛然想起时间差不多了。王燕怎么还不来?若是来了,怎么没过来找夏芳?她拢起目光打量舞厅里的人群。

刘支把夏芳拉入舞池,淹没在翩然而舞的人群中。霓虹灯闪的人眼睛疼,旋转的人的面孔像是双色巧克力,忽黑忽白。

夏艳侧过脸,就像闪电骤然出现,一个女孩美艳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宛如空中悬挂着一张好菜坞艳星的巨幅彩照。女孩感到了夏艳的目光,便向她的微笑着眨了眨眼,睫毛灵巧而飞快的扇动几下,一双眼睛像是深入脑部的高脚杯注满晃动的醇洒。嘈杂单调的音乐像断线的风筝升入高空,震惊使夏艳忘了打招呼,等她回过神,那个女孩已经转过头跟身边的女伴低声聊天了。最初,夏艳以为那个女孩天生丽质,未施脂粉,仔细一看,却是浓妆艳抹。与其说这是一个生物,不如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工艺品。碎发,黑皮衣,黑色长靴,皮肤光洁,瞳孔里半透明的棕褐色,像正在发酵的苹果酒,牙齿亮晶晶的,像是跃动的碎珍珠。她深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类似于玫瑰而更浓烈的香水味像鱼线似的刺痛了她的鼻腔粘膜,她知道这是一种名为“毒刺”的香水。夏艳想这个女孩长得很俏丽,为什么还要化妆呢?化妆是为了掩饰某种缺陷的嘛!她想到了一则化妆品广告把唇膏比喻为子弹。她想在这张精心雕饰的脸上找出败笔,便不停的佯装无意的回头观望:留有修整的痕迹,又不显山露水,算是位高手吧!刘支常说女人化妆是为了增强自信,怎样增强自信?关键在于自信的含义是什么?这个问题太抽象,夏艳无法回答,夏艳很快注意到漂亮女孩的女伴,相貌平平。是化妆的脸都会在表面结成一道看不见的薄壳,使人们变得像铁板似的千篇一律,夏艳想像用小铁锤在小美女的额头上敲击乐曲的情景。

夏艳到吧台要了一杯苹果汁,一边啜饮,一边漫无目的打量眼前的人群。冰凉辛辣的液体也不能驱走郁闷,她后悔来舞厅了。喝干最后一口苹果汁,她决定先走。不打招呼是不能离开的,可是又找不到妹妹她们,夏艳只好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那个小美女已经不见了。一曲终结后,刘支径直来到夏艳身边。

“我想先走。”

“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今晚上有《新神雕侠侣》。”

“滚动播出——明天再看。你怎么不玩玩?”

“我不会跳舞。”

“谁会呀!瞎玩呗。看见小帅哥了吗?”

“帅哥没看见,亮姐倒是有一个。”

“谁?哪呢?”

“刚才还在。模样、身材都还可以,就是腿短了一点。”

夏艳甩下头,忽然看见那个小美女坐在门外的方桌前,她身边坐着的男孩竟然是王燕。夏艳扯了把刘支的衣服,又指了指门口。刘支显然也感到意外,说:“那个女的是王燕以前的女朋友啊!”片刻后又说:“咱们夏芳确实没人家长得好。”她又说,“也没人家风骚。”她故意把风骚这个词说的极重,声音拖的极长。夏芳也知道妹妹好面子,这么长时间不肯过来一定是看见王燕他俩人,刘支说,夏芳一直在等王燕,王燕来了却没请她跳舞,只是寒暄几句。夏艳说:“她会不会看见什么了?”刘支想了一会说:“不知道。”

夏艳又想起超市里白炽灯下夏芳和王燕。只有夏芳在陶醉,妹妹苍白的脸又占据了她的心,眼,使她鼻梁骨发酸。刘支想跟夏艳聊天,可是夏艳懒的开口,刘支觉得没意思,便去跳舞了。

夏艳知道妹妹有意躲着她,她想,妹妹究竟是觉得心里难受还是丢脸?人在舞厅里很难情绪低落,回了家就不一样了,夏艳等着看夏芳的笑话,她想,我先不叫她回家,这样做实在是太残忍了。

夏艳看见王燕跟他的前女朋友勾肩搭背的走了。夏艳恍然间又置身于超市中,塑料和糖果的气味迎面扑来,妹妹陶醉的神态是结着薄膜的水滴,轻微颤动而又十分有节制。这是一种令夏艳羡妒却又不得不轻松对待的神态。夏艳抿一下嘴唇,口红沾到了舌尖上,有一点甜。

舞厅里声音就是粘在人的身体上的浑浊粉丝,鼓点支解了音乐,使跳舞的人看起来像在爬格子。

夏艳无法不想妹妹,她听见有人讲黄色笑话。不禁会心的笑了。不久前,王燕也给夏芳讲过这个笑话,夏芳立刻又讲给她听。她没想到王燕会给以清纯著称的夏芳讲这种笑话,当时她还说,王燕居心不良。其实在她看来夏芳,王燕的恋情也像山洪爆发似的,女孩子找男朋友本来是极平常的事,可是妹妹突然间有了男朋友,她总觉得有点接受不了。尽管刘支老早就在拿妹妹和王燕开玩笑,可是这样的玩笑实在太多了,夏艳早都听的麻木了。

直到有一天,夏艳和刘支打电子游戏,夏芳突然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把刘支拉到稍远的地方,夏艳一看便知有重要事情发生。她以不引人注意的姿态侧耳倾听,夏芳的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刘支惊喜的说:“他真这么说?”夏艳看见她们俩因狂喜而变的难分彼此,夏芳完全丢开了平时矫揉造作的神态,夏艳从没有见到妹妹这么高兴过。从此,她才相信,妹妹不仅是在恋爱,而且爱的很深,很真诚。

声波的气流搅动干燥的粉尘,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同冬季的寒风掠过屋顶。当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音乐也就不再是优美动听的旋律,声波在空间里扩散,它的微粒冲刷着四壁上的石灰粉。单纯强烈的灯光像骨针刺痛了夏艳的眼睛。她觉得这些跳舞的人都是穷极无聊的,妹妹,刘支,王燕他们也是穷极无聊的,就是自己,也是穷极无聊的,他们被无聊封锁住,因为感到无能为力,反而心安理得。无聊,正如残留在蔬菜上的农药。已经悄然演变成危险的无法抵抗的食粮。

夏艳走出舞厅,透透气。夜晚的潮湿的空气带走了她的思绪,使她空如蚕茧。靠近舞厅窗口的树叶映出斑斑粉红。这是一种微妙的颜色。

夏艳看了看手表:十点半。该散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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