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堂医院和火车上的书
硬着头皮，陪身边的人来到松堂医院。
此前，健身休闲里的很多人也要去，但没成行。今天我进了门，感觉很僵硬--------因为，在我眼前都是临终的人。
我们家老太太很活跃，又是水果又是佛经的，和那些老而不能动的人喊着话。
我的鼻子在慢慢适应房间里的味道，脸上抽着筋儿。
这个日子有人说是释迦牟尼的生日。回龙观里有个叫流氓兔的，带着他的妻子来参加这个临终医院的一个活动。
他两冲我笑着，我却觉得我在这里很多余。
医院里很多房间推出了轮椅上的老人。
天色奇蓝，有风。但越来越多的人集在一个亭子前；我伸长脖子：看见一池浅色的莲花；还有一个释迦牟尼的像，目光越过莲花，不动声色。
从声音的角度，有人在唱着一种歌曲。我想大约是梵语的歌唱；几个轮椅中的老人，在阳光下眯着眼，手里正在学用纸去叠飞鸟。
身边是《新闻调查》的一个小伙儿；听说他每周来这里，但不知道他在这里帮着做什么。
一会儿，那个和王志面对面的李院长出来了。他的衣服很脏乱，但有着一种安静的气质-------他走过来时，院子里就静了下来。
我看着眼前的人把水果和歌唱朝向浅色的莲花。一个满头白色的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把一张5块钱的纸币，投进一个纸箱子中。
5月的热风让人困倦。它们从空中盘旋，也带着医院中奇怪的味道，扑到我的脸上。
我渐渐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那些濒死的人，在叠纸鸟。
李院长和我说过，他是1年中搬了7次家，最后到了这里------谁愿意和死人凑合在一起呢。
一会儿，空中划过几个纸片儿。几个护士把一些仿佛鸟样的纸偶扔向空中；她们引着轮椅上的去抬头看。一下又一下，不到20岁的农村的女护士张着洁白的牙齿在欢呼。
我看到楼上的窗户里，有几双眼睛在看着。
李院长又和我们家老太太过来了；老太太说，这是我儿子和媳妇。李院长看着我媳妇时髦的衣服，笑着：你们两来这儿不习惯吧。
空气中还是那种味道。梵语的歌唱隐约着不散去。破旧的楼，蓝色，白的窗户，护士红的脸，轮椅中空虚的身体，死亡，浅色的花。
当晚，我在去陕西的火车上；黎明时间要到达采访的目的地。
铁轨的声音，慢慢在催眠。黑色中，车厢的人都在睡觉。望出去，也是困倦的灯。
我临走时，拣了本张岱的散文。陶庵主人的梦很模糊，且动人。我也翻着，却不能继续。
在呼啸的黑色的铁箱中，我觉得窗外的灯影很扑朔。白天那些人的眼睛，我始终不看。
我是相信张岱那梦样的日子的。恰如西子湖畔的初雪，斗笠，独翁与温酒。
但，也有李院长的眼睛；他就那么笑着，湛澄而无语------就是这时车窗外的那些灯，在奔驰的夜中，有时孤单，有时强大。
如果眼睛也有灵魂，李院长的，是浅色的莲花。
黎明时，我要下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