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过日子这件事,从小我妈就对我灌输它的严肃性和重要性。会过日子是女人的美德,这一点我打小就了解,同时,我打小也知道自己达不到会过日子的标准。所谓的会过日子是节俭、是坚忍、是算计、是精明,我全都做不到。所以,我妈对我进行的早期启蒙教育是完全失败的,她认为我完全不会过日子。
小时候有个邻居家的女孩,年纪和我差不多,但人家出来玩的时候手里总牵着弟弟,父母晚上回家之前,晚饭都差不多准备好了。她会和合作社卖酱油的女售货员计较酱油量器是否装满,会和卖菜的讨价还价,会双手插腰站在巷口叫骂――这些本事我一样也没有。某个春天的傍晚,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束新摘的马兰花,用这些马兰花,她跟周围的孩子换柴火,满街的小孩子都跑回家拿柴火给她,用一束花,她就把做晚饭的柴火准备好了。这件事让我对她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不知道她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反正,当年,她是周围所有女孩子的典范。
过日子这件事对我来说充满了探险性的摸索:我曾经认为用肥皂和洗衣粉一起洗衣服会更干净一些;我曾经买了全套的骨瓷餐具,包括饭店里用的骨碟,但我们还是把骨头直接吐在桌子上;一厢情愿地添置了各种类型的小家电,结果发现大部分都不实用,还是老三件更实在一些……在摸索的过程中,免不了要遭受损失,刚开始还心疼,次数多了就皮糙肉厚、波澜不惊。
我对过日子有明确的认识是因为我的邻居:那次一起烧烤野餐回来,男主人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清洗烧烤炉子,里里外外地刷得晶晶亮,然后晾干装回包装盒,而我家的烧烤炉子满是煤灰和油渍地放在露台上风吹日晒,提前老化了。我把这事第一时间报告我家老王,企图唤醒他对过日子的正确态度以及与邻居男主人的攀比心理,然而,他无欲无求,我只好自己动手,结果我发现: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把烧烤炉子刷成人家那么干净。于是,只好放弃,并再次深切感受到做家庭主妇的失败。
我妈总是追问我一件她认为无比重要的事情:你的钱都挣到哪里去了?我用手一指,屋子里的哪样东西都不是偷来的啊!但她不甘心,我少了会过日子的本事常常让她格外担心,除非有大额定期存折摆在她面前才可能罢休。虽然我知道她很喜欢阅读大额定期存折,但我不会让她看,否则她又会唠叨:“有钱了更要会过日子。”给人家当妈的总是特别理直气壮,其实她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她曾经在毛料价格飞涨的年代一口气给我做了一打裤子,全不合身,她曾经……我的不会过日子全拜她老人家所赐,但这话万万不敢告诉她,我愚孝!
我经常被某人告诫说:“像你这样的,在农村肯定嫁不出去。你在农村肯定是个拿大米白面换鲜桃吃的主儿……”可我觉得:做一个连在农村都嫁不出去的女人似乎很光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会精打细算,爱吃爱喝……我认为,这些全都是我的优势。混得舒服的人就一定本领高强吗?未必!
过日子和会过日子是两回事,只要日子能过下去,还谈什么会和不会的问题?太会了就太累,做人本来已经够累,何苦还克扣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