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厦的电梯是出了名的拥挤，乘电梯跟坐公共汽车差不多。可能中国人看见厢状物体就有种冲动，硬要挤着进去，这一点在我们大厦尤其明显。特别是在早晨9点钟临近的那一班电梯，简直要拿出冲锋陷阵的勇气来。
我发现，我们大厦的电梯特别具有包容性：不管电梯里挤进了多少人，从来没有报警的时候。最后上来的那个人，从来也不必担心自己被淘汰。本来电梯上贴着个安检标签，大家在惊心动魄的拥挤当中发现：这个电梯早就过期了，却没有进行新一轮安检。好在物业人员比较了解大家的心情，很知趣地把安检标签给撕掉了，这样多少可以安慰一下十几二十颗忐忑的心。
电视广告里总是出现雍荣大度的电梯，女人的裙裾高跟鞋，男人的纯毛西装，锃亮的电梯内饰，大都会的幻景在眼前闪闪发光……然而，生活的现实告诉我们：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在拥挤的电梯里，男人和女人的邂逅也变得狼狈――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有记住常在电梯里见面的帅哥是在哪个楼层。
不管电梯是不是拥挤，电梯里的女人永远是一道可品评的风景。如果幸运地在电梯里遇到美女，男人们一定向美女的方向拥挤――多么正当的机会啊！作为一个性取向正常的女人，我也很希望在电梯里碰见养眼的帅哥――帅哥就像博物馆的文物，不能动手摸，只能用眼睛看。但我一直对九楼的一个男人非常有意见，这个人长发披肩，神色冷漠，完全是艺术工作者的打扮，可是，夏天的时候，常常看见他穿着一条花短裤，露在短裤外边的是修长的、肥白的大腿――男人的大腿美不美其实也很重要，难看的腿让人非常倒胃口。大腿长得不好看就不要露出来吓人！这条定律男女通用。
电梯里有镜子，电梯里的女人总会自觉不自觉地照一下。我也见过特别爱照镜子的女人，电梯四面的镜子要一面一面地照过去。这样的女人很常见，旁若无人地搔首弄姿，眉毛、嘴唇、头发、衣服……一点也不肯含糊。我对这样的女人总是很好奇，很想知道她们在电梯之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有的地方，电梯里还常常有一个管理员，现在好像有了个新名字，叫做：垂直交通管理员。管理员常常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椅子上还铺着软和的棉垫子，茶杯和报纸是少不了的。有人上电梯的时候，眼皮不抬地问明了楼层，用手里的小棍子瞄准楼层按键那么果断地一捅。有段时间我很羡慕这个职业，不用费脑力和体力，只要认识阿拉伯数字就可以。但是，我肯定做不了这个行当，我坚信：这个行当需要有后门和熟人，并且，还有非常大的失业危险。
电梯是个狭小的空间，熟人在电梯里相遇的概率很低，但那概率不等于零。我们公司的女孩子就曾经在电梯里碰见了京城首例性骚扰案的女主角，她穿着和报纸上的照片一样的衣服，对着电梯照镜子整理头发。女孩子们兴奋了半天，跟看见了活的周杰伦差不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点也不好看。
我也有过在电梯里与熟人不期而遇的经历。那天中午，远远地，我看见他在电梯口和人说话：在网络泡沫五彩斑斓的年代，他是我的上级，因为工作的原因，后来我还是辞职了。对于那段失败的职场经历，我一直耿耿于怀，有好几次，特别想给他打电话说声“对不起”，但又害怕唐突――其实，他压根就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一起做了一些错误的事，如此而已。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我就认出他，但我很犹豫：或许，我不应该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也想起自己的种种失败和伤痛。除了那一次，我的职业生涯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败，我相信：他和我一样，那次也是他唯一的失败。
我们大厦的电梯非常善解人意，几秒钟之后，电梯来了，他进去了――我就彻底地失去了这次和他交流的机会。也许，他也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也一样想跟我说点什么吧？是啊，人世间，总有一些无法以对错来衡量的事情。相逢一笑泯恩仇，人在江湖，心要大度。
载着他的电梯缓缓上升，我在电梯外边祝福他，希望他一切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