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遥没有回来,晚上他醉醺醺地给佳依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佳依自己喝多了,开不了车,只能明天往回走了。第三天,遥还是没有回来,他说哥们玩得高兴,自己不能一个人回来。佳依压抑着自己的不开心,没说什么。
转眼,大年初四到了。佳依约上朋友,去买点出行需要的东西。他们来到万通小商品市场,突然佳依看到了人群中的孙梦。孙梦面容非常疲倦,细小的眼睛浮肿着,似乎几天都没有睡觉,黑色眼影晕开了,弄得眼睛四周黑乎乎的一团,她头发凌乱着,将一件浅绿色的大衣随便一裹,双臂抱在胸前,走在人群中。她看到佳依,也愣住了,尴尬地笑了笑。
“孙梦,你怎么这么憔悴啊?”佳依关心地问道。
“哦,过春节病了,发了好多天烧。”孙梦躲开了佳依的目光。
“那你怎么在北京啊?你不是回天津了吗?还不好好在你妈妈家休息休息。”
“我今天刚回来。刚到北京。”孙梦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你病着还一个人往北京跑干什么?还是多休息休息吧。你也要逛街吗?要不一起?”佳依问她。
“哦,不,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我去买点止疼片。”孙梦皱着眉头回答着。
止疼片?!佳依心里“咯噔”一下,她终于想起来她曾经在哪里见过那样包装的止疼片。是的,是孙梦。孙梦有神经性偏头疼,她总是随身携带着一大串这样的止疼片,一到犯病的时候,她就一颗一颗地连续往嘴里放。
孙梦见佳依没有说话,她警觉地看了看佳依的脸色。转换了话题,“大家聚会的事情怎么样了啊?佳依,你搞没搞定啊?”
“遥没有和你说吗?”
“他?他哪有功夫搭理我啊。”孙梦一边说着,一边瞄着佳依,“我们都有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他和豹子他们定了,十五那天去滑雪。”
“哦。”孙梦很淡淡地答应了一声,这让佳依觉得奇怪:往常她会表现得很雀跃。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对面的华联商场。“一起逛逛吧,既然都来了。”佳依邀请着孙梦,孙梦也没拒绝,跟在佳依身后,百无聊赖地看着,随手翻弄着周围的衣物。
“你最近和遥经常见面吧。”她问佳依。
“没有。过年前,他开车去外地了,还参加朋友的婚礼,挺忙的。”
一说到婚礼,孙梦吃吃地笑起来,“我知道,他还把人家新郎打伤了。”说到这里,孙梦突然尴尬地停住了。佳依没有装作没在意,也没有看她,继续走在前面,但是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佳依知道遥的手为什么受伤了,佳依知道他年前其实没有去张家口,而是天津,佳依还知道为什么他的车里会有止疼片了,佳依无法控制地想:这三天,遥一定和孙梦在一起。
离开了孙梦,佳依拨通了遥的手机,果真遥回到了北京,正在困倦地睡觉。
“宝贝,让我再睡会,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佳依没有说话,她默默地挂断了电话。她在商店里漫无目标地走着,和朋友走散了,她也没在意。手机一再地响起,她没去看,也没有接。
佳依忽然发现自己正站在施华洛士奇的水晶专柜前面,那串晶莹剔透却伤心流泪的“星星掉眼泪”端端正正地挂在一座黑丝绒的首饰座上。它美丽而不妖娆,清澈而又忧伤,佳依呆呆地看着它,眼前闪现出一幕又一幕她与遥之间感情的起起伏伏。
“小姐,小姐。”导购小姐的话,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佳依,佳依看到那个甜美的女孩子递过来一叠纸巾,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得一直站在这里哭泣。
“帮我拿一串这个项链。”佳依哽咽地指着橱窗里的项链,拿过小姐递过来的深蓝色礼盒,丢下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尽管已经是下午时分,夕阳挂在西边的天空上,可是大地暖洋洋的。性急的女孩子穿起了长裙,使得单调的北京街头多了一份绚烂的色彩。佳依的心却跌入了冰点,她坐在出租车的后面,直勾勾地望着夕阳的光芒,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不知是她的心在哭泣,还是太阳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多少次,她想相信遥,多少次,她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多少次她迷茫又坚定,多少次她从浪尖又跌入低谷。还要多少次,她才能踏踏实实地去爱一个人,还要多少次她的宽容,遥才能明白:爱,要给得完整!
“不,不,不!我不要这样的爱情,这不是我心中的Mr.right.” 佳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内心里喊出了这句她很久都不愿面对的话。“我得离开他。”想到这里,佳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天晚上,遥没有打来电话。佳依也没有睡,她一整夜都在思量该如何告诉遥她的决定。她不想做得太决绝,对于遥,她做不到。她只想让遥明白:自己必须要走开。
初五的清晨,遥打来了电话,“佳依,我去接你,我们一起过个小年。”
“对不起,我今天有约了。”佳依客气地说道。
“你有约了?你干什么去?”
“同学聚会。”
“在哪?”
“新开元酒家。”
“为什么?佳依,明天你就走了,我们又要好几天看不见!”
“你走的时候,都没想到通知我,你在外面的时候,可能也没想过我们还会不会再见。”
“佳依,你别小孩子脾气,好不好?我这一整天都陪着你,我们去给你挑一个你喜欢的新年礼物,好不好?”
“对不起,我今天的行程无法为你改变。”
“佳依,你还真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喝酒了,每次出门都向你报告,得到同意再出去,成不成?你别这样。”遥苦苦哀求着。
佳依深深吸了两口气,把呼吸尽量调节均匀,“遥,我昨天碰见孙梦了。”说完这句,佳依停住了。
电话那头的遥也沉默了。
“她也是昨天下午回来的,很憔悴。她说她头疼,需要吃止疼片,这让我想起你家还有你车里出现的止疼片。我认识你不算长,可也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原来也喜欢吃止疼片。她和我说你春节前去哪了。”
“她说我去哪了?”遥紧张地问。
“去参加婚礼了,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不是紧张!佳依。”
“还说你和别人打架了,你手上的伤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吧。”佳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委屈和愤懑。“对不起,遥,我不能忍受这一切。我也无法理解这一切。”
“佳依,佳依,你听我说。我是背着你和孙梦通过几次电话,两次,只有两次,除此之外,我真的没做什么。”
“对不起,遥,太晚了,我该走了。谢谢你曾带给我的一切美好。”说完佳依轻轻关闭了手机。
佳依的确是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她不敢让自己停顿下来,不敢让自己单独待着,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她都无法控制地不去回想过去的每一个细节,她忘不了遥深情时的眼睛,炙热时的双唇,淘气时孩子般的撒娇,温柔时兄长般的疼爱。她不断地问自己,“他到底曾经爱没爱过我?”就象陷入自激状态的机器,如同进入死循环中的程序,她一遍遍寻找着答案,又一遍遍否定着答案。
来到新开元,佳依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同学们。“佳依,怎么不打手机啊?刚才我们大家给你打了好几遍手机。”海霞嗔怪道。
佳依不好意思地打开了手机。手机里传来一连串的移动秘书短信,她知道那都是遥的。佳依没去理会那些短信,她谈笑风生地和同学们在一起,遥那双略带忧伤的眼睛却总在佳依的视野里,凝望着她。
吃完饭,同学开车送佳依回家。远远地,佳依就看见那辆熟悉的大切停在她家楼下。遥开着窗户,半躺着靠在座位上,左手夹着一支袅袅冒着青烟的烟。佳依提前下了车,向同学致了谢,看着他的车开走了。她慢吞吞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佳依,”遥打开车门,跳了出来。“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遥很郑重地问。
佳依点点头,坐上了遥的大切。遥没有说话,他表情严肃地把大切驶离了佳依的家。三拐两拐,遥把车停在了离佳依家不远的一个花园旁的小路上,这里是条死路,很少有人走过来。遥没着急说话,又点起了一支烟。
“佳依,首先我得承认,”遥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他说得很慢,几乎每一句都说得很艰难,“我是骗过你。这点我做错了,我不该骗你。可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做,因为我怕你多心。我没想过你还是发现了,而且结果会是这样。”遥说不下去了,右手使劲地搓着左手的皮肤,仿佛那里有什么瑕疵,需要被清除干净。“我会改。”他提高了音量,看了一眼沉默的佳依,“但不是为了你!”
“我不敢奢求您为我改变。”佳依听到这里,心头一堵,脱口而出一句气话。
遥愣住了,他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车厢里静悄悄的,两个人的喘气声都格外刺耳。
“佳依,不管怎样,我谢谢你。也许我不该爱你。说实话,我这样的人也没权力去爱你。总之,我谢谢你。不,你别打断我。”遥看见佳依抬起了低垂着的眼帘,制止了佳依,“最后我想说的是,请你允许我明天送你去机场。这样我才放心。”
佳依没有说话,她泛了难,该不该还让他送自己呢?彼此之间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佳依,我们之间有仇吗?你真的恨我吗?”遥的声音变得柔软了起来。“佳依,你说啊,我们之间有仇吗?”
佳依摇了摇头。
“那明天我送你去机场,可以吗?”
佳依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晚上11点,佳依收拾停当所有的行囊,换好睡衣,准备睡觉了。遥却又打来的电话,
“佳依,我再次和你确认一下,飞机是明天早上六点四十的,你拿着机票好好检查一下,告诉我是不是六点四十的?”
“是!”佳依按照遥说的,举着机票再次确认了一遍。
“那我们五点整就要离开你家,对不对?”
“嗯。”
“我早上五点在你家楼下等你。你带好行李,早饭不用吃,我会给你准备好,带来。你现在检查一下身份证、机票、是不是都放好了。钱不要带得太多,分开放在两个钱包里。游泳的东西带了吗?墨镜、防晒霜带了吗?。。。。。。”遥一个一个地问着。
佳依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她伸手摸摸脖子上的“星星掉眼泪”,提醒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决定。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遥说:“你放心睡吧。早上我会叫你的。会给你留够时间梳洗。衣服不用带得太多,我会把暖风开大,你回来的时候,我会去机场接你。睡吧,宝。”他停住了,“睡吧,佳依。”遥重复地说了一遍。
佳依躺在床上,没有合眼。总有一个念头冒出来问她:“你真的觉得他不爱你吗?”佳依就马上把这个念头赶走。她努力设计着语言,她要告诉遥这次她是真的决定离开他了,她还是不大放心这个在北京孤自生活的孩子,似乎只有在她自己身边,她才能放心遥。佳依把一直戴在自己身上,给遥买的护身符拿出来,贴着佳依身体的护身符热热的,带着佳依的体温。佳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佛祖啊,我明天真的就要把遥交给你了,求你帮我保护他,像一个人一样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