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佳依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这样的局面,让她彷徨又伤心。她想给遥写一封信。内心骄傲的佳依不愿意让遥知道自己今天去了机场,不愿意让她还看不清楚的遥躲在电话另一头嘲笑她的痴情。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被欺骗,她还有些犹豫,有些疑惑,有些不愿意去面对,去相信:遥会骗她吗?遥为什么要骗她?自己到底应该怎么面对遥?去骂他一顿,甚至打他?还是沉默着再也不去理他,就象两个人从未相遇过?是明明白白地和他说清楚,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情?还是含蓄点告诉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看他的反应?
最终,佳依决定给遥含蓄地写一封信,委婉地告诉他今天自己面临的一幕。无论如何,佳依决定最后谢谢他,为他那样温柔的手和情谊,佳依也希望他今生过得真的好!也许当人怀着一颗善良纯净的心怀去写一封信的时候,她所体会的就不是艰涩,佳依很快就写完了,通过邮件发给了遥。她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她知道遥有晚上查邮件的习惯,她希望遥能看到。“又一段爱恋离开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遥的电话还是在九点半如约而至了。遥似乎没有看到邮件,烦恼而又沮丧地和佳依诉说着他在上海失去的单子。他咳的很厉害,鼻子也吸溜吸溜地淌着鼻涕。一直没说话的佳依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感冒了?去上海穿毛衣了吗?家里有药吗?”遥装作无所谓地说:“没穿毛衣,明天去医院看看吧,感冒好久了,越来越厉害,好像发烧了。”佳依的心疼了一下,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让她牵挂,又让她伤心的人,她不知道是去不顾一切地爱他,还是应该狠心松开手,不再烦恼他的所作所为。遥说着说着,第一次给佳依讲起了他的家事。
遥从小跟姥姥一起生活,因为他的父亲在文革期间被抓了起来,直到遥懂事了,父亲才被放出来。由于父亲被落实政策晚,一段时间,遥家里的生活很拮据,于是他便一个人在农村跟着姥姥生活。姥姥很宠爱遥,也就一直尽可能地把他留在农村,直到18岁,遥和父母亲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万般宠爱的结果是遥变得很任性,难以接受父母亲的管教,大学期间,他一直尽量住在学校里,偶尔回家打打牙祭。后来遥的父母出了国,遥也只能自己闯荡生活,他做过很多种职业,换过很多工作,而疼爱他的姥姥也在去年离开了他。遥说:“佳依,我好想有个爱我,而我也爱的家。有个女人守在那里,走到哪里,我都觉得家在等着我。我特别羡慕你们能给家人打平安电话,要是我也能这么做,该多好!我希望有个爱人拴住我的心,让它别在飘流。”佳依听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困惑。遥啊遥,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那么厚重的迷雾锁在我们的中间,你为什么不让我投入地去爱你呢?“佳依,你睡了吗?”遥在沉默的佳依耳边轻轻地呼唤,“宝贝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我身边?我好想抱抱你。”佳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仿佛看到了机场遥和孙梦拥抱的那一幕。
“睡吧,我累了。”佳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怎么了,佳依?为什么这么忧伤?”
“我累了,觉得好累。我想睡觉了。”佳依和遥道了晚安,便挂断了手机。今天下午的事情让佳依疲倦得不想再去面对遥。
第二天清晨,佳依被遥的电话吵醒了。遥在电话里猛烈地咳着,“佳依,我该吃些什么药啊?你知道吗?”
“家里有通宣理肺口服液吗?”佳依着急起来。
“没有。”
“那家里有什么药啊?”
“我也不知道。我没找过。”遥剧烈的咳着。
“你今天赶紧去医院看看吧。我一会儿上班先带两盒药去你家。”
清晨的风猛烈地刮着,卷起一阵阵黄沙。佳依坐在出租车里,茫然地看着窗外。脑海中只有遥憔悴的脸。她什么也没想,实际上她不敢去想。只要望望脑海中那张佝偻着腰,咳哨着的身影,佳依的心就一悸。不知道为什么对待这时的遥,总让佳依的心隐隐作痛,想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好像母亲疼惜自己的孩子一样。
刚到遥家的大院门口,佳依远远地就看见了遥的身影。他穿着一件短款的赭黄色滩羊皮猎装,洗得发白的蓝色棉绒运动裤,脚上踢拉着一双白色高帮耐克旅游鞋。头发乱蓬蓬的立在头顶,似乎刚从被窝里爬出来,都没来得及护撸一把脸。遥见到佳依,眼睛一亮,可是面目的表情仍然很不舒展。他走过来把药接过去,没等佳依站稳,就把佳依按回车里。
“走吧,赶紧上班去。”他催促着佳依,紧接着返身走回了大院。
佳依呆坐在座位上,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两步、三步,遥没有回头,四步,五步,佳依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背对着她的遥突然掏出手机放到耳边,这时佳依的电话偏巧也响了。
“宝贝,”遥低沉地声音传出来,“快走吧。我,”他顿了顿,“我好想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我怕我会留下你。”
佳依没有说话,她挥挥手驱动司机开走了。这时她看见遥转身站在门口,苦涩地笑着望着远去的她。
中午,佳依和朋友们坐在精美的餐厅里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遥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变得很客气:“佳依,您忙什么呢?”
“和同事们吃午饭呢。”佳依有点奇怪他这种生疏。
“你发给我的信,我看了。怎么说呢?”遥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看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
“噢,写的时候,我心里一样不舒服。”佳依没顾及同事们诧异的眼光,坦然地说道。
“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现在?”
“对了,我忘了现在你不方便,那我们回头再说吧。我只想告诉你看了以后我心里很难过。”
“我也一样。”佳依坚持道。
他们的谈话被鱼头的入锅打断了。佳依没了胃口,装作喜笑颜开的样子,魂不守舍地坐在桌子旁边,“他会怎么样呢?他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佳依暗暗想。
这天下午,遥隔三差五就会给佳依来个电话,只是他只字不再提信的事情。晚上很晚了,遥的电话没有响起,佳依有点心慌了,“他怎么了?为什么不来电话?病得厉害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佳依胡乱猜测着,实在被这种猜疑弄得心烦,佳依举起了电话。
遥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明显他喝多了。“我在,我在和朋友,喝酒!”遥大着舌头说。
“你喝多了?赶紧回家吧,还感冒呢。喝这么多酒又该咳了。”佳依心疼地好言相劝。
“你少管我。你别总管着我。我想喝就喝。不用别人管!”遥对着电话突然大声吼叫起来。“你知道吗?我爱自由胜过爱生命!你别管我的自由。我有没有权力自己选择怎么活着?有没有?”他叫道。
“没有!”佳依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你的生命不仅属于你一个人,因为我也在乎!”佳依颤抖着声音喊出这句话。
电话那端的遥愣住了。紧接着,他爆发出来,嘴里含含糊糊地咒骂着。佳依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这时孙梦的电话闯了进来,孙梦竟然也大着舌头,含含混混地说:“佳耶,聚,呃。”她打着响隔,“聚会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喝酒了?”佳依没回答她的话。
“呵呵呵呵,”孙梦在电话那头痴呆呆地笑着,“和几个朋友喝了点酒。”
“聚会的事情,我没管。要是大家都去,我也参加。”佳依淡淡地说。
“你叫上遥,一定,呃,叫上他。”孙梦央求道。
“我可叫不动他。我只能管我自己。”
“别啊,遥不去,就~~~没意思了。”
“还有那么多别人呢?”佳依开始逗孙梦了。
“呵呵呵呵,只有他有意思。”孙梦仿佛陷在梦中,痴痴呆呆地说。
佳依合上手机,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这么凑巧两个人都醉了?就连两个人身边嘈杂的声音似乎都一样。这一夜,佳依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露台上,看着天空中那轮皎洁却寂寞的明月,她的每一个念头都无法摆脱遥。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佳依冰冷的身体才疲倦地躺在床上。她大睁着失神的眼睛看着黑夜退去,白色渲染了整个天空。
七点刚过,遥就打来了电话。他暗哑着嗓音,象个知错的孩子,“佳依,我错了。我昨晚和客户一起喝多了。对不起,我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无论我说了什么,都不是对你。真的,不是对你。”他突然停住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佳依听得见电话那端遥粗粗的喘气声。“佳依,你还在吗?”过了一会儿,遥轻声地问。佳依没有回答。“佳依,你还在吗?别离开我。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活得好累,每天要面对那样一群人,不管是你喜欢的,还是厌恶的,都要冲着他们假笑。有的时候回到家里,我的脸都假笑得麻木了,麻木得连饭都不想吃。我真想冲进大雨中的黑夜里去吼叫,但是疲倦得都没有行动的力量。我就靠酒精去给我激动,让我觉得自己活得是我自己。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时候我总想起你,总想你在我身旁,和我一块燃烧。可是却又总是,总是。。。。。。”遥又停下了。佳依在床上翻动了一下身子,遥似乎就站在她眼前,她看得见遥的表情:忧郁而又有点绝望。她柔软的心又疼了起来,佳依的双臂紧紧把被角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她的遥。
“佳依,我,我以后不再用酒精麻痹自己了。我,我也不再夜晚给你打电话了。这样我就不会伤害到你,好吗?”遥问道。
佳依愣了,她没想到遥竟然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她们之间的问题。佳依有点气愤,可是又无能为力,她能说什么了?“随便你吧。”佳依倦倦地回答,闭上了眼睛。一大滴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了。
从那天后,每天清晨,佳依的手机都会响起。佳依总是淡淡地回答遥的问题,每次两个人说不了几句就会挂断。佳依也从不给遥打电话。有的夜晚,遥会打来电话说:“佳依,我明天一早要去张家口,路上信号不好,怕你担心,提前和你说一声。别想我。”佳依心里先是一笑,紧接着一疼,依然淡淡地说:“你去吧,我不会的。”然后一整天,她都神不守舍地守着电话,不时拿出手机看看,心里焦灼地盼着遥报个平安的电话,哪怕就是那么一声“喂!”佳依的心仿佛就一下子拨开乌云,阳光灿烂起来。有的时候,她禁不住会想:他此刻和谁在一起呢?孙梦就会一下子闯进她的脑海。佳依会马上慌张起来:不,不,不。不要去想他们。自己已经决定放开手了。他们愿意选择在一起,那是他们的事情,自己无权干涉。可每每想到这里,佳依就痛苦地在心底流眼泪。她不愿让旁人看出她的痛苦,她的悲伤和失落。每天她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同事们都惊讶地议论佳依最近的心情真靓啊,大家越是这么说,其实佳依的心越苦涩。偶尔她会想:要是今天遥来接我多好,他就能看到我今天漂亮的样子了。可是马上她会醒悟过来:不可能,不可能了。佳依有的时候盼望遥再也不要给她打电话了,她知道遥是个内心还没长大的孩子,有点任性,对很多事情没有多长的性子。当佳依觉得自己清醒的时候,她希望遥对她也没有多长的性子。但是遥固执地每天至少一个电话,从不间断。偶尔,遥会抱怨:“佳依,你为什么从来不打给我啊?”佳依会假装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遥就会支支吾吾地说:“没说什么。我说我明早会给你电话。”还有的时候,他会突然出现在佳依面前,拉着佳依去吃晚饭。遥喜欢选择街边的小饭馆,喜欢热气腾腾的酒家。两个人坐在一起,默默地没有多少话可说。佳依总是不出声地给遥斟满一杯酒,看着他胡乱把烤鸭塞进一张皱皱巴巴的薄饼里,团成一个丑陋地小包子,塞进嘴里。佳依就浅浅地一笑,拿过一张饼来,在盘子里铺平整,用筷子尖夹起三块肥瘦搭配的鸭肉,在甜面酱上轻轻掠过,排成整齐地一队,又加过来一根清爽的黄瓜,放在上面,一叠两折,一个漂漂亮亮的鸭肉卷出现在佳依纤细的指尖。遥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优雅地做着这一切,有时候他伸手接过佳依递过来的鸭肉卷,有的时候,他拉住佳依的手腕,欠起身,连同佳依的手指一起含进自己的嘴里。他喜欢在佳依的手指上,吃东西的感觉。一顿饭,两个人没有多少话,佳依也几乎不吃什么东西,她看着遥大口地吃着,自己一边给他布菜,一边看着他。有的时候,她托着腮,凝神望着遥,她奇怪:两个人这样是爱,是不爱?每次,遥都会开车把佳依送回家中,在佳依下车前,他都会说:“让我抱抱你。”有的时候,他刚开口,其实就已经把佳依抱在了怀里;有的时候,他说完,佳依的身体恰好轻巧地从他指尖滑出去;还有的时候,他固执地从背后锁住佳依要离去的身体,却被佳依轻轻地掰开了他的手指。有时候遥气恼地捉住佳依的手,佳依也不挣扎,也不回身看他,一只小手软绵绵地任他握着。他就把佳依的手指放进嘴里,狠狠地吸着,把她中指上的戒指除下,戴在食指上,每次这么做完,他就粗暴地把佳依的手扔开,恶声恶气地说:“走吧,走吧。你走吧。”佳依依旧不回答,轻轻开了车门,轻盈地跳下,头也不回地走开,留下遥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车厢里,将头深深埋进臂弯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