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爱 • 十
就在犹疑中,时间竟然过去了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凌凌却主动约江树见面了。
这么长时间不见,两个人都更冷静了,冷静得有点冷淡。千回百转的那些事情,在心底里反复咀嚼,即便是痛楚,也已消化成了没有营养的纤维。
“我知道我曾经犯过错误,很严重的错误。我也曾经想健康地生活,重新回到阳光下,可惜,刘镇北不给我这个机会。”为了跟江树的见面,凌凌其实等了好些天,无论怎样,还是要见一次的,否则,太冷血、太无情了――血,曾经热过的,情,也曾经澎湃过。女人即便坚强,又能坚强到哪儿去呢?真的能够铁打不动吗?不能,所以,女人心里总含着一包泪,总指望这泪能浇灌出一点希望――即便那希望咫尺天涯般地让人揪心。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不能犯这样的错误。女人犯这种错误简直就是下贱。有的时候,我也天真地想,你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或许也可以原谅我,甚至,真的像白马王子一样来向我求婚。但是,太多的人知道了我的过去,你我恐怕都无法平静地生活吧?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是个很普通的好男人,你不见得有这样的勇气吧?”这个问题,凌凌考虑了好久,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衡量自己的勇气、江树的勇气,以及,那份爱能否支撑得住这种勇气。
凌凌知道,即便是没有那个刘镇北,她也不可能在眼前这个世界里踏踏实实地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有些事情,会在任何时候,老鼠一样地爬出来,咬啮她的灵魂和良心。如果她能一直像个空壳一样地活下去也好,可是,坐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个有血有肉有自尊有虚荣心的男人。
“我要远远地离开过去,到天涯海角,到他们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那是泥巴,我要甩掉的泥巴!”凌凌其实就要当新娘了,再过十几天就是圣诞节了,一个人将要从美国回来,将要成为凌凌的新郎。
“你放心吧,他是个好人。”凌凌说,这话说得没有根据,江树又凭什么会不放心呢?“我是在学GRE的时候认识的,他说他一直喜欢我,他也是个很老实的好男人,做学问的……”凌凌自顾着说下去,江树心里却一阵紧似一阵地疼,好像是冷风吹到了胃,闷闷地疼。
江树一直没有说话,等到要分手的时候,他只问了一句话:“我看见了你的汇款单,我才给你三万块钱,可你给家里汇了五万,那两万,要不要我帮你还上?”这个意外的问题让凌凌愣了一下,现在是冬天了,最冷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凌凌一直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想寻找一点温暖,可难道江树就是暖和的吗?
分手的时候,凌凌主动伸出了手。江树握了一下,熟悉又陌生。这个冷漠的冬夜里,他格外地希望凌凌依偎在他怀里,像小猫一样,像从前一样,努力寻找最舒服的姿势最温暖的地方。他拉住凌凌的手,想往自己怀里拖,但凌凌僵硬地站住,表达了一种坚定的拒绝。
分手之后,他向左,她向右。凌凌在漆黑的街道上,一个人走了很远。风很冷,漆黑的冷。可是,毕竟就要过圣诞节了,店铺的玻璃窗上喷着“MERRY CRISTMAS”的英文字母,歪歪扭扭地,还有雪花,大朵的塑料的雪花,挂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之下,晶莹地晃荡着零零碎碎的快乐――凌凌就在那个店铺的玻璃橱窗下,干呕着,又呕不出来,只把眼泪给憋出来了,稀里哗啦地,三三两两地有人走过,人们看到凌凌,以为她只是一个喝醉了酒的女孩……
同样在冷风地里走路的江树,曾经几次想返过身去追上凌凌,心里是这么想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只是,胃更疼了,这些天净吃方便面了,终于吃坏了胃……
春节,江树终于回了一次山西老家,丁卫东陪他一起回去的。这是丁卫东的建议,他说:“你让我看看珍妹子到底是啥样的,值得你梦想那么多年”。丁卫东见了珍妹子,还是觉得江树的感觉没有错。珍妹子的确是个好女人,一团喜气地忙里忙外,没有一刻闲暇,常把笑容挂在脸上――虽然在黄土高原的风沙里摩擦了这么多年,依稀还能看出她当年的美丽。丁卫东明白,珍妹子是个“家里的女人”,是大多数男人需要的那种“家里的女人”。
然而,江树淡淡的,很平淡。没有和珍妹子多说话,也没有叫她一声“嫂子”――他从始至忠都是个规矩的男人,干不出和嫂子私奔那样惊世骇俗的事业来。江树最有感触的是娘的变化:几年不见,真的是老了,眼神里没有了悍然的神气,甚至眼泪汪汪地拉住二儿子的手,不停地摩挲着。没有娘的凌凌让江树知道:母亲对于他还是有爱的。
“娘,等过些天,你来趟北京吧!看看毛主席……”
娘不说话,只是点头……
春节过后,又是一年的三月了。丁卫东和胡春正操办着结婚的事。丁卫东觉得,婚礼一生就这一次,要隆重,要有创意。江树就让马沛来帮忙,搞会展的,点子多,关系多。
半年以后,江树和马沛结婚了。这个消息让江树他们公司的人都很震惊。本来,他们认为,马沛是冲着老板来的,没想到和江树搅和在一起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即便人们背后对马沛有一些议论,可现在大家都觉得,江树是配不上她的。但是,俩人的结婚请柬却一样红彤彤的耀眼。
几番议论之后,大家都觉得江树的这个婚姻还是挺划算的。现在的男人,能娶一个有钱能干的女人,也是很不错的。这还是说明江树有魅力,能搞定马沛。就有人回忆去年用户年会时的种种情形,那时候,马沛住单间,江树也住单间,为什么住单间呢?这就有了很大的想像空间了。还是章大姐比较仗义,她大着嗓门说:“你们瞎猜个什么劲儿?别以为你们谈过几天恋爱就什么都懂!”这婚事到底是章大姐给撮合的,马沛一个人折腾了这些年不容易,她其实是一个需要婚姻生活的普通女人。
李凌凌到底去了美国,参加完胡春的婚礼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据她的好朋友张春霞说,李凌凌到美国没多久,就把那个人类学博士给踹了。张春霞说:“李凌凌,就是个烂婆娘。我早看出来了。”
闭目养神的时候,江树自己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挺稳妥的。他现在的状态很好,早晚,他是要开始一场恋爱的。他等待着那场即将开始的恋爱。
这一年,江树三十一岁。人生的故事才演完了第一场,刚刚是幕间休息,下一场还长着呢。
这故事,还长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