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天 12月16日 雾锁洞庭 缘分还是轮回
先得白话两句,今天的内容本来您应该是看不到的,因为早就计划把今天的行程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或者至少也要从这篇游记中删除,然后若无其事的把后面一天的行程神不知鬼不觉的拉上来当作今天来说。之所以有这个打算完全是因为这一天犯下的一个低级错误,这使我多年行走生涯蒙羞,辉煌的历程晚节不保,美丽的人生染上了污点,甚至现在想起来还在脸红。不过经历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以及组织上耐心而细致的工作,我最终还是决定甩开包袱,诚实的记录下来这天所发生的一切。也许,面对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豁达与宽容会让你真正体会到遗憾也会是一种美,卑微的心灵也会沐浴到阳光,残缺的角落也会听到生命的歌,野百合也会有春天,穿过你的黑发的也会是...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书归正传,我们一同回到现在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张谷英村。两床被子严严实实的覆盖着我的躯体,也覆盖住了我的肆意遐想的梦境。凌晨五点,再也不能入睡的我蜷缩在床上呆呆的凝望着自以为是窗户的方向,等着窗外慢慢的亮起来,却在不经意的回头间发现窗户原来在另一个方向,而且窗外已经有一丝隐隐的灰色了。初冬湘北山谷的黎明,寒气逼人,没有任何取暖措施的房间似乎能感觉到有微微的雾气在屋内弥漫,穿衣服变成了一种考验,好在昨晚只是脱掉了外套便和衣而睡,所以在跳出被窝后在床上的一阵疯狂的原地踏步摇摆翻滚之后,便从里到外的恢复到昨晚上床前的状态。
吱吱嘎嘎的木楼梯总让我担心会惊醒这个还在沉睡的村庄,蹑手蹑脚的走下来,趁着微弱的晨曦,我摸到了屋后的“厕所”,进去拴了门,瞄准位置蹲了下去,抬起头,发现那头硕大的老母猪正在含情脉脉的望着我,顿时吓得我屁滚尿流。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的蹲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全靠眼神的交流来探索彼此的心情,轻扣那难耐的沉默。不过显然我的魅力并能不长时间的引起她的兴趣,在对望了一会儿之后,它首先低下了头,继续自娱自乐的哼哼唧唧。而我呢,那还用问,尽快离开才是上上策。
村庄的确还在沉睡,外面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几条擅长熬夜的狗和若干早起的鸡在街巷间徘徊。穿过村子和村后面的田地,我沿着乡道一路前行,慢慢走上了远处的一座大山包,目的则是为的是找一个好的角度来看日出。尽管山雾弥漫,但是脚下的路依然越来越清晰,太阳不久就会升起,所以我不得不加快步伐向着山顶挺进。越往深处走,越来越多的坟墓出现在山道两旁,几乎所有的墓碑都向是屏风一样好几块连在一起,显然都是某一个家族的合葬。仔细的看了几个散落在路边的墓碑的碑文,发现这里下边睡着的全是张氏子孙及其家眷,生卒年代也从清末到现代不等。落叶归根,真的是这样,大部分中国人就是逝去也要守望着那片叫作故乡的土地。
看见了日出,透过一片荒草和灌木的间隙,太阳模模糊糊的从远处山后跳了出来。向山下望去,整个大屋场浸泡在云雾之中,屋檐房顶若隐若现,竟有如天上人间般的感觉。下山回到村里,看见已经有人起来了,磨豆腐,炸豆泡,晾菜干,开石头,砍柴活,聊大天,渐渐的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我则转向了村子左侧的那个超小型的山包,因为张谷英老爷子就葬在那里,要是来到他开创的一亩三分地儿而不去拜望一下他老人家会让我觉得很是不敬,尽管已经仙逝了几百年,但是他的后世子孙却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日益壮大,并不时有精英栋梁出现,我想如果老爷子的在天之灵有知,也该会倍感欣慰吧。
张谷英的墓经过数次的扩建,到今天规模已经很大了。墓园分几层,刻着各种石碑,碑上记录了历年来捐资修缮情况,张家后代及其他各界名人的墨宝,甚至还有几面碑上记录着张谷英村所有考上大学的人名名单,这大概用来作为诠释老祖宗以耕读传世的最好注解了吧。小山包的顶上就是张谷英和他三位太太的墓碑,我深深的鞠了四个躬,以表示对这位先贤的尊敬与仰慕,然后轻轻的走下了山,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田间的几头老牛一直在静静的看着我。
回到饭馆,看见男女主人都已经开始干活了,看见我,女主人介绍说早晨来电了,而且供电通常会延续到中午,她这里有中央电视台拍摄的关于这个村子的介绍影碟,问我要不要看一看,我当即说好,找了个小竹凳一屁股坐到电视机旁。这是录制的中央10播放的一个名字叫做《家园》的访谈节目,大约有一个小时,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镜头是看见昨天晚上喝得花枝招展的那位老师正在一本正经的喝着茶,顿时笑得我捂着肚子满地打滚,惹的邻居们纷纷进来观看,以为出了什么祸事。
张谷英村的行程介绍暂时就到这里,其实这个村子还是挺大的,又分成了好几个部分,如果真的想详细的看遍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恐怕还是要着实花上几天的工夫。还要稍微交代一下开销:告辞三桥酒家时留下了十五块钱作为吃住的费用,女主人挺满意的收下了钱,还欢迎我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还到她家来做客,弄得本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我更不好意思了。坐在回岳阳的车上,我一边嚼着上车前路边买的小吃,一边还不时的回头望望这个充满了神奇色彩的小山村,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看。一路无话,到了岳阳长途车站,出站口就有去岳阳楼和君山码头的公交车,半个小时以后就已经站在去往君山码头的售票大厅了。
一个人都没有!码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那个举世闻名的君山,八百里洞庭,轩辕铸宝鼎,娥皇和女英,斑斑湘妃竹,君山银针茶,偷酒喝还信誓旦旦玩皇帝于股掌之中的东方朔,金钗敲橘树下个井送封信就名利美女三收的柳毅,天天哭着喊着“等贵贱”最后却被岳飞活捉的大圣天王杨幺......那个随便一掏兜儿就能抓出一大把的风俗传说和历史典故,那个古往今来文人骚客歌咏这里的诗句更是论堆儿搓的那个君山洞庭,如今竟然空空荡荡。轮渡早已停摆,旅游淡季又值枯水期的洞庭君山,在浓雾的笼罩下磅礴尽失,朦胧中只有几条寂寞的渔船小心的在湖面上徘徊着。
离开渡口不远就是岳阳楼,这个上世纪八十年代当地种下的最大一棵摇钱树对我来说早已经没有任何诱惑,满天的大雾和门口的价格表更是让我失去最后一点点进去看看的欲望,正准备转身离开间,忽然岳阳楼门口一阵骚动,一群面目狰狞的保安推推搡搡的将一个穿长衫的老者扔了出来,老者手里拿着一支秃笔,嘴角趟着血还在模模糊糊的嘟囔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我不解的问了问旁边此为何人,有热心人答曰:老头姓范,天天疯疯癫癫,喜欢破坏公物,拿根破笔到处乱写乱画,让当地管理部门很是头疼...我向老人身后的门里望去,岳阳楼墙壁上隐隐约约看到几行淋漓仍墨迹未干: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写了这么多,我还在回避着自己在开篇时提到的那个错误,但是现在看来躲毕竟不是办法,只会更多的浪费钢笔水。关于这个范姓老者身份对于我来说远远大于旁边的那个看起来还算雄伟并有着漂亮大卷屋檐的古典建筑,当即我决定过去攀谈一下看看会不会那么巧能遇到范仲淹他老人家本人,于是准备摸出自已的介绍信和身份证做个自我介绍,当手伸进自己放证件的那个兜的时候,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放身份证的夹子不见了。当另一个兜告诉我现金还在的时候,我才算踏实下来一半,稳定心神,开始搜索记忆。而那个老头呢,早已经跌跌撞撞的消失在路口的浓雾中了。
出门在外对于像我这种怎么看怎么都像盲流的人来说,身份证的丢失要比现金丢失还要可怕,不能住店到还算次要,因为现在大多数旅馆对证件的查验已经流于形式,关键是怕惹了麻烦遭到穿官衣的误解和教导,再有还怕家里万一遇到急事无法买机票用最快的速度回京,所以在回忆丢失地的同时还用最快的速度确定了三条如果证件找不到的解决方案:方案男波万是找当地公安局办个临时的,方案男波兔是找满街的办证小广告办个正式的,方案男波岁买张火车票回京中止行程。当时的我比较倾向于方案男波兔,因为快捷方便,可是现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更加倾向于方案男波岁,因为如果真的买了回京的车票那我的游记就可以就此收笔而一心一意的写几个关于伤感爱情的故事了。
回忆的焦点最终集中到了床上,张谷英村三桥酒家六张床里面唯一记录了我的味道的那张,因为多年出行经验的我基本应该可以保证自己在清醒时的警惕和冷静,但一旦融入诸如睡觉等不清醒的状态中时,犯错误将在所难免。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您从各种传媒渠道上听到了关于我大胡子在某地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强抢良家妇女等等不齿行为,您的第一反应通常应该是这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冤案,一定是有人嫁祸栽赃,但如果您已经从现场画面或照片上看到了被当场捉个正着还在满脸坏笑的我,那您第二反应则应该是我当时一定处在一个不清醒的状态,比方说梦游,或者被人下了药。
在公共电话拨打110得到了几乎没有任何用途的信息之后,旁边高耸的岳阳楼帮助了我。在旅游服务中心,我得到了一个女孩子的热心帮助,她从岳阳地区旅游单位联络电话本上很快找到了张谷英村旅游开发总公司的联络方式,若干个电话和二十几分钟之后,我的身份证就已经放在了张谷英村旅游接待室的某个办公桌上了,而整个过程一直是那个女孩帮我打的电话,因为当地人浓重的口音让我觉得如果由我出面恐怕事情会搞得很复杂,再表示了万分感谢之后,我急急忙忙跳上公交车赶往长途汽车站,因为下午四点马上就到了。幸运的是在出站口正巧堵上了开往张村的末班车,于是,在离开那个老屋场不到五个小时之后,我又回去了。
到了张谷英镇的时候天已经几乎完全黑了下来,早已经没有车回任何地方了。在停车场看见一辆前挡风玻璃上写着“长沙”的大巴,打听后得知这趟车明早七点出发去长沙,当下决定实施出行前的第三套方案:先去长沙,再从那里去桂林。而前两套方案去桂林的出发地点一个是岳阳,一个是汨罗。徒步走进了镇子,奇怪的是有一些商户却是有灯光流出来,来电了吗?那为什么有的屋子传出来的却是烛光呢?顺利的从张谷英村的大门口的接待处拿到了证件,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道了谢出来,看见门口买票售票的早已经不见踪影,便一路又回到了三桥酒家,是缘分还是轮回?我一边走一边想。
塞翁失马,可能连酒家的男女主人也不会料到我会有如此的口福,他们家居然又来客人了!这回我是陪男主人的一个远房堂哥一起吃饭,又是一顿非常丰盛的烛光晚餐,主人还另为我加做了几个菜,到后来吃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边吃边聊,当我问到为什么村子里漆黑一片而镇子上却有的地方有灯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湘鄂各大水库枯水,电缺得厉害,晚上用电高峰没有电很正常,也正因为如此,有许多做生意的人家买了发电机,自己发电。
吃罢饭送走了客人,主人邀我到他家的小客厅里面烤火聊天,说起烤火,原来是一个蒙着大棉被的架子,架子里面生了个小煤炉子,炉子上面再做上水,我和男女主人和他们的小儿子围着坐了一圈,用大棉被多出来的部分盖住腿,这样在寒凉的乡村的夜晚仍然能感觉到了无比的温暖。谈话间女主人不断的请我喝着茶,告诉我说,这里的水都是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是甜的,当年老祖宗选这片地落脚和这里的水好有很大的关系。事实也的确如此,那种淡淡的但是回味无穷的甜让我不止一次的去探望了那位早晨同我一起哼哼唧唧交流的老朋友。
随着谈论的话题的展开,我渐渐了解了当地的一些风俗习惯,奇闻轶事以及这家主人的一些情况。原来这里的男女主人都曾是当地民办学校的老师,后来学校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他们就又回来村里,做过生意,办过幼儿园,最近几年随着张谷英村的开发脚步扩大,他们又把祖屋扩建成这样一个食宿兼营的酒家,并由于做饭的手艺好,人又勤快,又有文化,能讲普通话,所以在当地还是小有名气,许多乡里镇上的人都不时的来这里品品他们做的土菜,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岳阳一提到这里时电话那边很快就有了信息反馈。他们说当看见我遗失在床下的证件时本来想当天就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寄回去的,后来怕我会回来找才决定等几天再说,结果还真等对了。
后来话题越扯越远,竟然说到了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来,那个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小男孩一听到这个话题,原来疲倦的眼神立刻变得警惕了起来,不过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对于孩子的未来,象无数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他们也同样寄予厚望,甚至已经安排了若干年以后的事情,但是当前,他们对孩子现阶段贪玩不爱学习的毛病痛心疾首。听到这里,我首先对家长言道:孩子正是玩儿的年纪,只要不过分沉缅于一些无聊的游戏,就不要过分苛求他死读书,最好能引导他从玩儿中学;再说现在这里没有灯,为了看书毁了眼睛却也是不值。说完我又转过头,带着一脸和颜悦色对那个男孩语重心长的说:河不流要臭,船不补要漏,枪不擦要锈,人不刻苦学习要落后。
会谈进行得很愉快,夜晚的时光也显得也没有那么得无聊了。看看天色已晚,我站起身,给女主人留下了十元钱住宿费,又把昏昏欲睡的小兄弟叫醒,勉励了几句,直到那个小鬼已经厌恶的对我面露凶光才住口,向这一对勤劳纯朴而又对美好生活充满信心的夫妻送去了一段我最衷心的祝福,告诉他们我准备明天搭七点的车去长沙,早上起来时就不再打扰他们了,道了谢告了别,我便走出那个狭小的客厅,回到了那个昨夜曾停驻的地方。后面的程序仍然复制昨晚,只是比昨夜更冷,寒风从房顶纸糊的顶棚上的破洞灌了进来,显得异常凛冽。我换了张宽一些的床躺下,拉过了几床被子摞在身上,吹熄了蜡烛,一切便又重归黑暗。
本日开销明细:
汽车:张谷英村—岳阳—张谷英村 12*2=24元
伙食合计:约5元
住宿:10元
本日合计:39元
总计:38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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