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咀的街头,永远是熙熙攘攘。
她穿着一件黑色T恤和一条牛仔裤,光脚穿着凉鞋,在街上悠闲地走着。
初夏的阳光从耸立的商厦间穿过,照耀在店铺林立的街上,林林总总的招牌,象是错落繁杂的布景,诱惑着街上的行人。她转身走进那家刷成桔黄色的店铺,完全是为了消磨时间,因为那里很清静。
她站在货架前随意浏览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大步走进来,从她身前穿过,并对她说“哈罗”。她吃惊地抬起头,看见是个笑容可掬的老外,正一边抱歉地冲她点点头,一边匆匆走向里边的电话亭。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心想,这个人不知有什么急事,这么慌不择路。
她转到另一边的货架时,听见里面传来叽哩咕噜打电话的声音。一会儿,声音停止了。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回头看时,刚才那个老外正冲着她友好地笑呢。
她这才看见他提着一只硕大的公文包,而且西服革履,大概是刚从哪间银行或是写字楼里出来。老外问她是不是来自台湾,她说不,是来自北京。老外露出吃惊的神色,说北京是个很美的地方,有长城。她用外交式的辞令说欢迎他去北京游览。老外似乎很高兴。然后,他们就友好地再了见,象所有令人愉快的的偶遇一样。
她继续着她的浏览,可是一会儿,那个老外竟又回来了,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却听他低声地说:你真迷人!
她笑了,她知道在这些老外的眼里,所有的东方女子可能都是迷人的,他竟然还专门回来说这句话。她说谢谢,并再次跟他道了拜拜。可是那个老外,却还不走,当她拿起一包饼干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时,他下了决心似地热情地问,可否邀请她去喝杯咖啡?
NO,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英语极其有限,而且,素不相识的,她也不想和一个陌生的老外坐在咖啡馆里,虽然这有点象电影里制造的那种浪漫。
但麻烦的是,那个老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断然拒绝他,他满脸疑惑地摊开手,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她指着腕上的手表中英文混杂地告诉他,她在等同来的朋友,而且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老外先是莫名其妙,继而恍然大悟,他指指不远处的咖啡馆,也指指腕上的手表,那意思是喝杯咖啡的时间足够了,还说能碰上她真是太好了。说完,就用他那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
她真恨不得马上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无奈中只好又指指手表,表示自己真的没时间,谢谢他的邀请。然后就跟他说了再见,转身往外走。
谁知这个固执的老外,却不肯罢休,他大步流星地追上来,与她并排走在大街上,似乎他们早就认识一样,还一个劲地问着她为什么,为什么。
擦肩而过的人,都好奇地转过头,看着不停地NO着她,和不停地Way着的他。
在路口那个过街天桥下,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来,再次跟这个麻烦的人大声说一声拜拜,然后转身往桥上走。可是天哪,他竟然一把拉住了她!这也太过分了,她倐地转过身,想着应该象电影里演得那样,给他一个大嘴巴,然后叫警察!
可是,可是迎面而来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啊——那无限的柔情和悲悯,似乎来自一个幽深的湖底,带着让她无法抗拒的力量。她不由得愣住了。
阳光从天空直射下来,她好象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梦一样地飘过来:
“我的情人,我不要求你进我的屋子,
你到我的无穷孤寂里来吧。”
她惊诧,惶惑,不知身在何方。
他们从不相识,为何会从这个星球的不同方向,跨过千山万水穿过茫茫人海,在这个不可思议的下午,相遇?
她感觉到风中的那缕气息,绕过她的脖颈,在那里留下一个轻轻的、温柔的吻。
她走了,在他目光的注视中,心情复杂地走了,而且决不回头。
他一只脚踏在台阶上,无奈地对着她的背影,挥着手。
然后,他也走了。他们重又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一生一世不会再相见。他们在这世上的缘分,就是这个下午的三点到三点一刻,而且,不知彼此姓甚名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