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天 12月15日 风水宝地张谷英村(下)
两个小时的路程车里上上下下换了几拨人，但真正坚持到终点的却没有几个。路上车很少，但偶尔可以见到由警车开道的豪华小车队从张谷英村方向往回开，一路呼啸而过。后来和当地人说起此事，他们只淡淡的说：经常会有省里市里的大干部下来“参观视察”，规模会相互攀比，所以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坐在车上本来还想对票价表示异议，因为据我掌握的信息应当是十块钱，但售票的那哥们儿非要我十二元，在一阵类似于鸡同鸭讲的对话之后，我放弃了继续讨论的权力，因为在所有几乎完全陌生的语言里只是模糊的听出汽油涨价这个理由。与洞庭湖擦肩而过之后不久，车子开进入了连绵的群山。群山之中散落着许多小的村镇，已经经常可以见到各种大小牲畜家禽在悠然自得的在路中间散步，当地人们的动作也显然比城市里面的人慢了半拍，显得悠然自得。无欲者自然无求吧！我想。
山里的雾好像更大了些，整个渭洞山区变成了灰白色，车在山间上下起伏。张谷英村就是这趟车的终点，过了一个欢迎的路牌不久，前方进入一个山坳，一个挺大的镇子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但吸引我目光的却是左边车窗外山谷低地里面的一大片连绵的屋顶，不用问，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座大屋村了。四下望了望，发现了至少有三条小道可以进入，心里开始盘算：是买门票进去还是...到了终点，我问好了回程大概的车次时间，便一头扎进了这个镇子。和其他中部乡镇一样，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十字路口构成这里最繁华的场景，卖肉蛋蔬菜水果日杂的摊贩在不停的叫卖，唯一让我感兴趣的是在一家卖肉的铺子里看见了城市不多见的野味：被剥了皮的麂子，野兔和野猪，用铁钩子挂了一排，想问问价钱，老板很热情的介绍了一番，但我几乎一句也没听懂。
十字路口除了进来的那条路以外，剩下的三条路分别通向三个村子，分别以张谷英老先生和他两个牌友刘万辅、李千金的名字命名，住的也大都是三家的后人。通往张谷英村的路当然最为繁华，虽然几乎没有游客，但依然可以见到已经初见规模的旅游设施：旅游纪念品商店，当地土菜餐馆以及旅店和招待所。这里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建筑单一，布局零乱，人声嘈杂，摩托车横冲直闯，经常有人上来盘问是否搭车，是否吃饭。是否住宿，是否买东西...对这样的场景，想象中静谧安祥世外桃源般的明清古村落的印象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明明又是一个骗人的噱头，又一个堕落到与现代“文明”疯狂接轨的小村庄。
既然走到了大门口，再往回走几里地找山路混进去觉得意义不大，何况还拿着沉重的包，所以咬了咬牙，买了一张门票进去。刚穿过新建的写有张谷英村的巨大牌坊，立刻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问我要不要导游，我摆了摆手，大步向里面走去。非要给我做导游的几个人一路尾随，边走边聊，直到我把导游价钱砍到一块钱的时候，才全部散去。对于张谷英村的具体描述我就不多讲了，一个是因为要是讲述必定会涉及风水方面的东西，这里的几乎一石一树都有玄机，怕我一时讲高兴了，还没写完就被有关部门以宣扬封建迷信的罪名带到号子里，这样的话还得麻烦您给我送饭，怪不落忍的，再有一个各种相关书籍或网络上经常可以见到一些专业人士写的说明或评论性文字，他们通常本着有理有据有节的原则再稍微进行一些旁征博引夸大其词，这里就已经被介绍得点面俱佳丝丝入扣精彩绝伦了，我要是拿过来现成的照抄一份放在这里还真有点儿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接茬儿讲我的行程。先用最快的时间粗略的浏览了一遍整个村落的前半扇儿，也就是正门进去以后“丰”字形布局的主体建筑群，把那些传说中什么有名的木雕木刻，窗棂门槛，匾额门墩等等知名度较高艺术特色较浓郁的地方都找到，其实看惯了北京的潘家园高碑店林林总总真真假假的雕刻艺术的作品，对于遗落在这些民间的艺术精华也感觉不到多少的惊喜，反到是散布在各家各户的狗让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体验着“猫腰”的绝活。小时候家里老人曾告诉我：“狗怕猫腰狼怕蹲”，几十年来我此对条忠告的前半句屡试不爽，甚至乐此不疲；而后半句在野外从来没有用过，在动物园运用时则一点都不灵验。张谷英村的狗的模样明显分为两派，一派杂毛，一派癞皮，好像只有两个祖先传承下来，所以经常会遇到一模一样的狗不留神从某个门洞里冲出来狂吠不止，或者臊眉搭眼一声不吭的尾随我几十米然后再掉头离去，经常会弄不清面前的这只与刚才遇见的旺才是什么关系？是它的二弟，三叔，四妹还是旺财它自己。
我正被几个由当地村民对外人参观自己的家而巧立名目收取费用的行为愤愤不平的时候，放学了，村子里立刻成了孩子们的天地。看着孩子们热情洋溢的笑脸，我沉闷压抑的心又豁然起来。沿着村子右侧的小溪，穿过一个叫“百步三桥”的地方，我看见了一家饭馆。“百步三桥”是这个村子的一处名胜，溪水上面不到百步的距离里，由大青条石搭了三座桥，这种随处可见的简易石桥本来并不新鲜，但由于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见证了这里无数谷英后人的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多少代人从孩提到垂暮都曾经从这上面走过，使这座桥对于这个村子的意义非同寻常。饭馆就叫三桥酒家，是一栋比较新的二层小楼。看见我驻足，便有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主动过来搭话，令我惊异的是，和村里其他同龄女子不同，她竟然能说一口虽然不标准但能基本听得懂的普通话。
兴奋之余我便多询问了一些有关吃住的讯息，那个女人很不错，介绍了附近几家饮食住宿的条件，当然，她这里更是重点介绍了一番：可吃可住。住宿十元钱一晚，吃饭可以点菜，都是当地有名的土菜。我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楼看了看住宿条件：里外套间，各摆三张床，干净整洁，不过估计已经有些日子没人住过了，又问了问是否能和他们家人一起吃饭，当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我决定今晚就住在这里了。放下行李下了楼，问清楚了几点开饭以后，就去村后山上的小学走去，临走的时候，那个女人告诉我，最近一段时间村里晚上没有电，天将黑就赶紧回来。我道了声谢就赶紧向村后的小山快步走去，因为看见太阳好像已经开始准备换睡衣了。
小山山顶的小学已经空无一人，但我仍然放弃了走正门而从侧面的一个山坡爬了上去。操场边上一块大石头十分著名，据说是整个张谷英村的制高点，当我站在石头上面做鸟瞰状的时候，屋场全景便尽收眼底。片片的屋顶连成一片，波浪般起伏着，黄昏的薄雾夹杂着袅袅炊烟，耳畔隐隐传来村子里孩子们天真的笑声。远离都市的喧嚣，独自一人站在离北京近一千五百公里以外的一个陌生村庄的制高点上，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失落：不知道一个人跑了这么远究竟在找寻些什么。下面的那个村庄其实好久以前就打算过来看看，一直没找到机会，但是如今真的来了，原来的那种渴望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在我眼里，无非还是重复着童年记忆中的村庄的一隅。斑驳的墙壁，祖先的画像，世代的耕读，不熄的香火，却似乎永远无法解释一个男人的驿动。是寻觅呢？还是逃避？
太阳消逝于群山之间，雾渐浓，山下的村子很快就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看着山下渐渐模糊的连绵的屋顶，开始幻想自己是一个轻功绝佳的大盗，每晚都跑上这个村子的屋顶，从最东头到最西头兜几个圈子来寻找猎物，最终有一日不慎失足跌落到某美女家的天井里，却被误认为是天外飞仙而被召为乘龙快婿...黑暗很快就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来，独坐的我尽管不愿离开这块厮守了近一个钟头的大石头，但到了如果再不离开就已经看不清山路的时候，才最后轻轻的摸抚了一下她那粗糙的腰身，转身快步下山。冬季出游最大的弊病这时候充分显露出来：白天有效观赏时间太短！望着山下漆黑一片，我一路走一路感慨，对于这种几乎没有夜生活的地方来说，除了进行繁衍后代这项艰苦卓绝但兴趣盎然的工作能稍微有一点点乐子以外，可能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发这漫长而寂寥的夜了。当然后来发现并不尽然，这大概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在没有电的乡村的夜竟然也能在烛影绰绰的窗棂底下隐隐听到胡吃海碰点炮开杠的声音。
并没有急着回旅店的我在能够准确的辨别自己的方位以后，继续在村子里面闲逛，犹如幽灵般的在黑暗的大屋场里面穿梭往来，这种行为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经常会听到某处传来儿童和狗的哭叫和一阵阵听起来有些慌乱的脚步之声。如果演化成场景，您就会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某一扇门里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又慌不择路的跑进了另外一扇门，紧接着一条狗也从那扇门追了出来，狂吠着在门口绕了几圈又跑了回去，不多会儿，一阵稀哩哗啦撞碎东西的声音从黑影刚进去的那个门传出来，紧跟着那个巨大黑影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转眼工夫就一溜烟儿的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而他的身后则是一阵手电光的乱扫伴随着呵斥叫骂声和小孩子的哭叫声。给人的感觉似乎一个黑影的到来却打破了这几百年来笼罩在这片村庄的只属于夜的寂静与安详。
摸黑回到旅店时，那个女人已经找了我半天，说这么晚又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怕丢了。我对她的关心表示感激以后就跟着她进了她家的厨房兼饭厅。这个房子是里外间，外间做饭厅，大约十几平米的样子点着十几根蜡烛，里面五六条汉子一人一个带靠背的竹板凳围坐在一个圆桌前，桌子上昏暗的烛光里可以感觉出这是一桌相当丰盛的酒菜。女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原来今晚请她孩子的老师来做客，旁边有亲戚和其他孩子的家长作陪。但男主人却没有落座，一直和妻子一起在忙前忙后的上酒菜。我微笑着向大家打了个招呼，便拉过一个凳子，桌子边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女人端上了一大碗饭，我客套了几句，并事先声明说不会喝酒，顺利的躲开了递过来的酒瓶，甩开腮帮子从容的吃了起来。
那个带着领带穿着最一本正经的家伙一定就是老师了，因为他能说一点普通话，还能偶尔和我寒暄几句，而其他几个人则似乎连我的普通话都听不大懂。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只扮演了一个沉默的吃货，对不起，是吃客。那几个人谈得兴高采烈，喝得花枝招展，越来越兴奋，说话嗓门也越来越大，而我，则一句话都听不懂，犹如天书一般的语言荡漾在耳畔，却更加促进了我的食欲，当地著名的几道土菜全吃了个遍，甚至男主人还特意给我单炒了一盘油豆腐，介绍说这是这里最著名的菜肴。中午的那一点点豆皮鸡蛋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现在的任务就是用最短的时间用暴食把自己的状态调整成和那几位一样的兴高采烈和花枝招展。饭菜的味道非常棒，而且虽然辣椒到处都是，却也并没有感觉过分的辣，好在那几位已经喝得神魂颠倒，并没有发现我究竟吃了几碗饭，我则毫不客气的风卷残云，反正当他们觉得喝得差不多想吃点菜的时候，整个桌子也只剩火锅里的汤和残渣可以拌米饭吃了。好在他们喝得已经分不出什么是什么了，囫囵吞枣的差点连盘子也一起吃掉了。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和中部的大部分农村一样，男人们喝酒聚会女人通常是不上桌的，甚至包括女主人。而我在吃饱之后觉得最值得感谢的就是这里的主人，于是我在他们正在吃盘子的时候，告辞出来，与男女主人在屋门口寒暄了几句以表达谢意，聊天间发现这里的一大群人里面这对夫妇的普通话说得最好。为了进一步的确定他们的普通话水平，我提出了去“卫生间”看一看的要求，男主人爽快的答应了，一句“随我来”，把我领到了楼后角落里的一间小黑屋，摸索着打开了门，一阵强烈的气味扑面而来，屋里黑洞洞的一片，只有一阵奇怪的吭哧声音传出来，正诧异间，蜡烛点燃，一头硕大的母猪正在那里自娱自乐，一边扭着屁股一边进行着我刚才的行为呢。我刚要问，男人一指猪圈对面的那几块木板搭成的简易茅坑对我说，就是这里了，我们这边的厕所和猪圈都是在一起的。
其实现在的时间也不过九点过一点，但是黑暗和寂静已经完完全全的吞噬了这片山谷，天空恐怕已被阴云或者浓雾笼罩，因为见不到任何一颗星星。在没有烛光的映衬的时候，这里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拿着一根燃着的蜡烛和一个暖壶我上了楼，栓好门，洗去脸上的风尘，六张床的影子随着微弱而颤抖的烛光而晃动，我的漆黑的身影也在烛光的照射下被夸张的放大在身后的墙壁上，一阵风吹过，那个硕大的影子仿佛在翩翩起舞。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我根本没有考虑到关于恐惧的话题，寒冷，黑暗和孤寂也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一丝的不安，而且内心似乎更愿意接受这一片特殊的环境所赐予的难得的平静与空灵。吹熄了蜡烛，我便融入了这无边际的混沌之中。夜凉如水，明天的路途还很遥远，而今夜孤单的我也只有自己为自己取暖了。
本日开销明细：
火车票：2269次 武昌—岳阳 坐席 17元
汽车：岳阳—张谷英村 12元
张谷英村门票：38元
伙食合计：约8元
住宿：10元
本日合计：85元
总计：347元
/kuotahoozi
本节附录：
建设部公布的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第一批）名单：
1、山西省灵石县静升镇
2、江苏省昆山市周庄镇
3、江苏省吴江市同里镇
4、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甪(lù)直镇
5、浙江省嘉善县西塘镇
6、浙江省桐乡市乌镇
7、福建省上杭县古田镇
8、重庆市合川县涞滩镇
9、重庆市石柱县西沱镇
10、重庆市潼南县双江镇
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第一批）名单：
1、北京市门头沟区斋堂镇爨(cuàn)底下村
2、山西省临县碛口镇西湾村
3、浙江省武义县俞源乡俞源村
4、浙江省武义县武阳镇郭洞村
5、安徽省黟县西递镇西递村
6、安徽省黟县宏村镇宏村
7、江西省乐安县牛田镇流坑村
8、福建省南靖县书洋镇田螺坑村
9、湖南省岳阳县张谷镇张谷英村
10、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乐平镇大旗头村
11、广东省深圳市龙岗区大鹏镇鹏城村
12、陕西省韩城市西庄镇党家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