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
每天都要乘车上下班，有时是城铁，有时是公交车。若是坐城铁，时间很短，而乘坐公交车，时间就要长得多。途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也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事，大多司空见惯，偶尔也会有些新鲜感受。就把它们记了下来。
3月3日
车到中途，上来一些人。
正望着窗外出神，忽然听见身边有一个男人在说话，普通话，但乡音很重：“这两张票给你吧。”一个女声接着说：“不要。”“不要？”“要它干吗？”“多好玩。不要？那我装起来了。”男人笑着说完了这番话。
这个男人很可爱。我不由得抬眼看了一下。一个平凡的人，随随便便就淹没在人群中的那一种。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短风衣，质地很差，已经洗出了无数小小的鼓包。但他笑着，对着那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因为他一脸的笑容，他变得生动。
做他的妻子应该很幸福吧。也许生活并不那么富足，但是他会把快乐带给你。即使站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太难过。
3月4日
早上风很大。狂风吹着口哨，把春天的暖意赶得远远的。
幸好在车上。我望着田野里、树丛间无数招摇的塑料袋，有些庆幸。
开到半路，路边有一片废墟，好像是刚刚扒掉了几间平房。有不少人正在这片砖瓦堆里忙着，有男有女。他们在挑拣完整的砖块，还有大块的石板。挑到一块好的，还要把上面的水泥用刀敲掉。路边站着他们的牲口，不知是马是骡，都很安静，垂着眼睑，没有多的想法。它们拉着的车上，有的已经放了一些砖，有的还空着。
我猜他们是附近的农民。拣些好砖，自家建房或者垒墙，或者还可以再卖给别人。
我发现其中一个女人和别人不同，她也坐在砖瓦堆上，可身子底下用一块布垫着。她还用一块大围巾，把自己的口鼻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干活必需的。
一个女人，为了生活，跟男人一样在寒风中劳作，但她顽强地要保持一点清洁。我想她回到家里，一定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生活是这样的不容易，而人们并没有被生活完全地改变。
3月5日
车快到单村的时候，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每天经过的那座桥旁，有火车经过。
今天的这一列，还是旧时的那种绿车，但是看上去很干净。奇怪的是透过车窗，好像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我望着它一掠而过，忽然很羡慕，羡慕车上的那些人。
我总是有种渴望，渴望一个人踏上遥远的旅途，一路上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好像是席慕容说过，喜欢旅行，在车上，你既不属于此地，也不属于彼处。整个人变得很放松，似乎凡尘俗世中的一切都在这时离你而去，你忽然间成了跳出来的一分子。
我也喜欢这种感觉。旅途中，我可以答理身边所有的人，也可以谁都不理一个人默默。这个时候，我可以天马行空，随心所欲。身体虽然被束缚在一个窄窄的车厢，思想却得到最大的自由。
这是一种幸福。
3月7日
照例在车上胡思乱想。
忽然看见路边的水沟里有一只喜鹊。黑白分明的身子，脑袋以下直到尾巴之间是一段圆滑的曲线——它的肚子鼓鼓的，像麻雀，这使它显出几分稚气。它昂着小脑袋，随意地在沟底的冰上走着。它似乎很轻松，在这儿既不是为了找食，也不是为了饮水，纯粹只是漫步。我觉得它的心情不错，虽然它并没有露出笑意。
可惜对这小东西的欣赏仅仅在一瞥之间，车子带着我继续赶路了。
不过也已经足够，我已经从它那里得到了愉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