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白雪飞扬。。。我喜欢静静地、安稳地、从容不迫地思考， 没有谁来打扰，一点也用不着从椅子里站起来，
可以轻松的从这件事想到那件事。
人的思绪其实特别容易一哄而上，簇拥着一件新鲜事物，像一群蚂蚁狂热地抬一件稻草一样，抬了一会儿，又把
它扔在那里。。。
但是今天我想起了我的大哥。想起我的大哥我就不能把它扔下。
大哥比我大十一岁，出生的时候正值立冬，所以“立冬”就成了他的名字。我一直在想，我从小跟大哥特别好，
可能是我的名字中也有个“立”字的缘故。（其他的孩子没有）
因为是家中的长子，也因为当时的一些社会原因，大哥并没有机会一年一年地接着复读。高中毕业后，大哥就
回家了，因为下面还有四个要上学的弟妹，他进了爸爸所在的单位当了一名零时工。
大哥是个开朗的人，脸上总有笑容，长得精神，有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会吹笛子和口琴，会写诗，常常能从广
播里听到他的散文。
大哥虽然没上大学，但大哥爱看书。小时候最幸福的事情，大概就是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晃着两条腿，听他
讲各种有趣的故事了。
我大哥从来不管我的学习。通常我爱干吗就干吗。但从小他要求我要学会观察。我的第一篇日记，就是在他的要
求下完成的。那时候我上小学，每天都要经过一棵柚子树，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以它为题写成了那篇日记。
我记得那一年的柚子树，白色的花开得特别特别香。
小学我有很多值得炫耀的事情，其中之一是我能从老师那里拿到很多粉笔。在那个年代，那可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清楚的记得同学们拿着我分给他们的粉笔在黑板上乱写乱画的兴奋。我能拿到粉笔不是因为我学习好，而是因为
学校里有好几个老师都是我大哥的同学。
记忆中大哥的脾气极好，似乎从来没见他生过气。记得上初一有一回偷了大哥的《七剑下天山》，在课堂上看的
时候被英语老师缴了去，向老师承认错误后仍要不回。老师说：叫你的家长来拿。当时听了特别害怕。回家跟大
哥说，大哥没有责怪我，只是给老师写了一封信。老师看完信，把书还给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信写得不错。
说起大哥，就不得不说说他的爱情。
印象中，图书馆里的那个管理员应该是他的初恋。大哥爱看书，常去图书馆，一来一往地彼此便熟了。女孩是个漂
亮但有点傲慢的姑娘，眼睛近视，看人的时候喜欢把眼睛眯成一条小缝。直到现在，我仍然相信大哥没有对那个
女孩表白。那时大哥二十岁，是腼腆的年纪。我相信大哥会把心事藏在心里。
第二个姑娘是大哥同学的姐姐，大哥的同学考了几年后终于上了大专，放假的时候俩人总会你家我家的去坐坐。两
人跟对方的家人都很熟悉。他姐姐是小学老师，端庄，秀气，非常符合我心目中大嫂的形象。听我妈说是对方托人
来提亲的。双方的父母都很满意，但大哥委婉的拒绝了，因为那时的大哥仍然想上学。
我读初一的时候，大哥又拿起书本去读了高二。现在想来我真的很佩服我的父母我的大哥，我想当年做这么一个决定
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从那一年起，大哥的名字就改成了“铁新”，当时和我一个班的我舅舅的孙女听说后，说，
他是铁了心了。我突然意识到大哥的决心。遗憾的是高考时大哥又落榜了，除了语文得了高分。隔了这么多年，
数学英语都拉了他的后腿。
为什么大哥没有继续复读，是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的事。这其中的原委我想可能只有我父母和大哥明白了。不知
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们。
大哥第二次高中毕业后又有过一次爱情，是他一个朋友的妹妹，比大哥小七岁，叫梅青。光听这名字，便知道是个
漂亮的女孩。梅青从小成绩优秀，从小学到重点高中，一路顺利，但考了两次都没能考上大学。我想可能是她太
漂亮了。我记得梅青总是留着学生头，头发黑亮，顺直。大哥和她谈的时候正值俩人都落榜，共同的感受可能是
促使他们走到一起的原因，但可惜好景不长。梅青的母亲坚决反对，理由是听人说我妈太厉害，将来过了门怕要受气。
不管是不是事实，从此我妈和她妈成了冤家。只是可怜了大哥和梅青。
我常常想到他们。我在想，要是大哥和梅青当年顺利地结了婚会怎样？因为好久没回老家，有十几年没见着梅青了。
据我妈讲，梅青第三年又没考上，她在另一个城市当公安局长的哥哥把她带到了那个城市，后来跟一个有点背景的
人结了婚。听说过得并不幸福。有一年带着她的女儿回娘家，“瘦的像是什么似的”。我妈的话里，明显有‘还不
如嫁给立冬’的意思。
大哥失恋后，听妈妈说背个包出去了，两个月后回来的时候又黑又瘦。
89年我上高中的时候，大哥开始跟着他的一个朋友学做沙发。
渐渐地，因为我上学的地方离大哥很远，我和大哥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大哥有时候会像《平凡的世界》里少平
给兰香一样给我写很长的信。但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去看大哥，大哥还是老样子，从来没有愁眉苦脸的时候，见了
面照例要给我讲一些大道理，讲他的抱负，描述他的美好前程。
当大哥有了自己的沙发店的时候，隔壁的邻居给他介绍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成了我现在的大嫂。
大嫂是家里的独生女，比我大一岁比大哥小十岁。独生女的家庭跟有五个孩子的家庭一定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大嫂跟我想象中的大嫂也有很多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大嫂和大哥的生活。只是，大哥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了。
我常常在想婚姻对一个人到底有多重要。大哥本可以过的更好，我固执地认为是他的婚姻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生意做的好的时候，大哥买了块地盖了个三层的小楼。由于盖楼花了太多的钱，加上这些年生意不好做，如今的
大哥主要靠出租一楼的店面维持生活。已有五年没见我的大哥了，一年一年的，大哥已有四个孩子。大哥的岳父
岳母喜欢孩子，大嫂就一个一个的生着。大嫂怀第三个的时候，我着急甚至气愤的对大哥说，你拿什么来养活这
么多孩子？大哥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的说：“你嫂子愿意生，我有什么办法。不用担心，面包总会有的"。从他的
话里，一点也听不到你想听的东西。
我妈说，立冬已经听不进我们的话了。他变了。
如今，大哥的第四个孩子也已经快两岁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种种原因，跟大哥很少见面甚至连电话
也很少打了。
今天跟我舅舅的孙女我的同学打电话又聊起大哥，她说：过年看见立冬，明显地老了。
我很难过，我记忆中的大哥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我清楚地记得大哥在他大女儿出生时，在给我的信中写道：
我托着她，迎着朝霞的光芒，满心喜悦。
大哥早已不写诗了，只有从他给孩子取的名字中我依稀能看见大哥当年的一点影子：“晨曦”“嘉穗”。。。
我一直觉得大哥应该过的更好，但大哥已经42岁了。人的一生有几个42年呢？况且，大哥还有四个孩子要供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