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追寻什么
————医院门口长椅上
出了病房,同学坚持送我至电梯口,我终于忍不住想宽慰同学几句:困难发生了,就得面对,一定要坚强些,不要只想灾难,要想到在灾难面前自己竟然能够扛的起顶的住,就应该骄傲于自己回报父母的一片孝心,有多少人,想尽孝的时候还没有能力,有了能力的时候却永远失去了尽孝的机会啊。但张了张嘴,没说得几句,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同学似乎明白了什么,拉着我说:下次不让你到医院来了。
出了楼门,院前是一个大花园,几个穿病服的人影在缓慢的移动,我犹疑了一下,走开了,还是别以自己的健康给他们以无形的压力吧。随手在医院大门口买了份晚报,了望到不远处有几张长椅,我走过去,疲惫的坐下。觉得心力憔悴。漫无目的的望着马路上的过往车辆行人,突然很迷茫,大家匆匆的,都在忙些什么?学习?工作?生活?为了什么?小的时候忙学习,毕业之后忙工作?成年之后忙感情,成家之后忙家庭?什么时候从容的走过生活?每日匆匆的奔波,抓住的是什么?健康?快乐?价值?意义?走过这条交叉花园的小径,可曾质疑过存在的终极指向?也许正如哲人所言:一切皆表象。那么实质在哪里?突然一个人影在我脑海里一闪:青灯黄卷,僧鞋灰袍,佛珠木鱼。这么多年来她迷一样的选择就在这一刻让我如醍醐灌顶。那个有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的小女孩,那个羞涩上进的小姑娘,我的抹泥之交,在我求学归乡的那天,我被告知:她已选择了庵中生活。态度之坚决,竟让一向以谨慎著称,非带发修行半年后不给弟子剃度的庵中主持,在三天之内就给她剃除了烦恼丝。
红尘虽苦,但人们总盼望能苦尽甘来,她为什么舍弃红尘,且如此决绝?我急切的想知道她皈依佛门的原因,我无法接受她即将青灯古卷的一生。以抹泥之交的情谊,她让我进了佛门圣地。由于有她电话中的承诺,我自信自己会不虚此行,能彻底弄明白她出家的隐情,也许能凭三寸不烂之舌为红尘拉回一个优秀的女儿,但最终是我的执着遭到了失败。但原因不在她。
木鱼声声,香烟袅袅,佛音绕梁不绝,仰望一座座镀金佛像,我心中肃然而又敬畏,头晕晕的,脚飘飘的,忽然觉得语言成了多余,在那一刻不是语言的苍白,而是语言的缺失,曾被同学们戏称为“律师”的我,在那一天所有的语言都老鼠一样逃离了我。她又带我去了颂经房,我表示不想进去,但她说机会难得,看看也好。盛情难却,我勉强走了进去,见数百善男信女在跪拜颂经,心中觉得好笑,甚至觉得是滑稽,很不屑。为了不引人注目,就进了人群空缺处的拜经垫前,左右张望,见居士们都神情肃穆的颂经,身边的一居士好意的递我一本经书,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唱读,刚读一句,觉得心突然静了下来;跟着往下读,内心一片空茫,读着读着,冰凉的泪水就淌满了脸颊,没有激动,没有惊慌,没有惭愧,没有任何原因,我泪流满面,那感觉恰似徒步千里跋山涉水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浪子叩响自家的屋门而迎出来的正是带着疼惜的笑容的母亲,只是婴孩般任泪水汩汩。走出诵经室,她主张带我继续参观。我坚决回绝了,只说:我不问你原因了,我想我明白了。我必须现在走,否则我也许会选择你的选择,但我还贪恋红尘。看的出她有些遗憾,但她没再坚持。坐在回来的车上,脑子里一路经声不断,头疼欲裂。后来我又曾对她说:佛门有你是幸,红尘无你是遗憾。她也只是笑。面对她对我的开释,我坦诚相告:我固执的象吕洞宾的嫂子那样难以劝化。但我们依然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岁月证明也是。
每次回家我都特意去看看她父母,但几次拿起她的电话又都放下了,我的电话对她的精劲也许只是打扰,告诉她父亲曾大病一场险些阴阳两隔、母亲憔悴瘦弱在吃饭一样吃药?又有何益??红尘中奔波总是疲累,倏忽间快一年没有联系了。今天,在医院的门口,在对来往行人的茫然扫视中,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和她走的是那样的近。
每个人都在追寻,以各种自己认可的方式,恰似在窗口张望人潮汹涌的马路,看似散乱无章,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向,无论是茫然的明确,还是清晰的糊涂。何必以己之昏昏欲使人昭昭?其结果也许恰恰是以己之昭昭使人昏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