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雄安新城里,隶属安新县的元妃荷园延岸一带已经修成了酒吧休闲一条街,除了酒吧、饭馆间或也有些有情调的小店和茶室。
春天,新荷还没有长出来,水面上看上去有些冷清。新城虽说已经建设和发展了八年的时间,但是不到周末和晚上,酒吧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所谓新城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人们还在忙着建设,不太有闲情逸致随意挥霍时光。
馨雅茶室里喝茶的人也很少,有茶小妹打理着,茶室的主人馨雅就靠在窗边看着湖面的风景想着心事。八年的时间,仅仅八年,这里就从一个脏乱差的劣质景区,变成了今天这副纸醉金迷的样子。到了晚间,酒吧里的乐声响起,灯光映在水面上,还多少有点北京什刹海的风韵呢。
这时,一名30岁出头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他没有径直走进茶室,而是在站在门口往茶室里张望打量着。
“先生,喝茶里边坐吧。”茶小妹招呼着。
馨雅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这时候男子也刚好朝她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八年,尽管时间也改变了你我当日的容颜,但是,奈何你我都曾经朝思暮念,今日再见,也只是略略迟疑,馨雅就认出了眼前的来人,那是她曾经想过要执手偕老的人。但是八年前,他就那样走了。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2016年,这首歌很流行,馨雅也常常听这首歌,这首歌唱的恰恰是她的心事。2016年从河北师范大学毕业的馨雅,留在石家庄一所中学当语文老师,可是她的男朋友考研究生去了北京。
那个暑假,她强行带他去了自己的老家,那个叫安新的县城,见了自己的父母。父母说,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应该要带回家叫父母看看的。可是,她看得出来,他有些勉强,在他心里有个“挣扎的自由”,那就是北京。
在馨雅的父母看来,自家的条件也比不上对方,馨雅的男友是石家庄本地人,可是安新县只是个小县城,靠近白洋淀那一带更是够脏乱差的。况且,这个男孩子又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他到底是不是要和自己的女儿结婚?应当要说个明白的。否则会白白耽误了女儿的青春。
馨雅是个温柔的女孩,虽说,他一心要到北京发展,但是,他也放不下她,放不下她的温柔。但是,她考研没有考上,他也带不走她。
他走的前一天,他们也在石家庄的街头走了好久,走得路边的灯也陆续熄灭了,那又能怎样呢?走的还是要走,留的还是要留。
这一去,虽然说,石家庄离北京只有一两个小时高铁的距离,但是他刚开始还是常常回来,慢慢地就说学业忙,回来得少了。当然,馨雅也可以到北京去看他,不过她很少去北京,她就是想要他回来,想让他觉得回来才应该是他的归宿,毕竟他的父母、兄弟也在这里。
馨雅觉察出来不太对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和一个北京女孩走得很近了。
她听说是这样的:有一个北京女孩喜欢他,他们是研究生的同学。对他来说,北京女孩是大方和大气的,既泼辣也能干。但是,他心里真心喜欢的,是小家碧玉的女孩。馨雅,他从心里是放不下的。但是,北京女孩也有北京女孩的优势,不论家庭背景还是自身的能力,都远远超过了馨雅。馨雅,她是从一个叫安新的小县城里走出来的。
几经挣扎,他最终选择了北京女孩,北京那高高在上的房价,最终压倒了他心里的天平倒向,靠他自己,是很难在北京扎根立足的。石家庄的父母也几乎帮不到他,他还有一个弟弟在石家庄和父母一起住,弟弟结婚也是要在石家庄买房的。如果和北京女孩一起去面对未来,那就会轻松很多。
他后来就不再回石家庄了,或者是回来了而没有去找她。他已经对她说得很清楚了。他信誓旦旦地说,他选择了北京那座城市,他的未来不在河北!
她的伤和她的痛,他是会想到的,但是他尽量不去想。好男儿志在四方,又怎可儿女情长?他让自己把她忘了,他努力让自己把她忘了。况且,他还有大方大气的新女友红袖添香。
2017年4月,一条新闻震动了整个京津冀地区。国家要建“雄安新区”,那是和上海浦东新区同一级别的新区,把北京的非首都功能迁到那里。“雄安新区”的“安”字来自“安新县”的第一个字,这让他想到了前任女友,和那个她强行带他去见父母的地方。其实,他在心里还在怀念她。他也想到了她家的破院子,那个院子虽然破落了,但是面积还是不小的。
然而木已成舟,还是先享受北京的好处吧,不要想些没用的,馨雅,雄安,都不去想他们!既然身在北京,就要努力奋斗,让自己的能力配得上这里的繁华。
关于他的事情,馨雅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再后来,她听说他跟北京女友也分手了,他对他的室友说起的分手理由是,觉得自己是在“小锅炖大鱼”,也许还是馨雅这条小鱼更适合他。
再后来,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自从划入雄安新区,安新县的面貌几乎每天都是不同的。她父母的房子拆迁了,继而她爷爷奶奶的房子也拆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修建好的环湖休闲街。
因为爷爷奶奶的一个很大的院子原本就在湖边,所以,环湖休闲街修好了,她家可以选择一间休闲街上的门市房。
爷爷奶奶老了,就搬去和馨雅的父母一起住了,馨雅一直有个梦想,想开一间茶馆或者咖啡厅,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想到竟然可以实现了。休闲街上的门市房是自己家的,开茶馆连房租都不用交,刚刚好。馨雅就索性就辞去了石家庄的工作,回了安新县,不,是雄安新区。今天的雄安新区,繁华虽比不上北京,但是也足以和石家庄比肩了。馨雅就用心将自家的门市房好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装饰成了一间清雅的茶室。馨雅每天自己在茶室里打理,生意多起来,就又雇了两个茶小妹。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着,就像壶里的茶,湖面的水,没有太大的波澜。
没想到,有一天,那个八年前走开的人,他又回来了。他说,他现在雄安新区工作。上一份工作辞掉了,他新换的工作办公室在雄安,反正他也还是一个人,在北京和在雄安都是一样的,雄安因为是新区,房租还比北京便宜一些。只要公司给的薪水足够高就行了。
他就站在她面前,那个曾经叫她伤痛的男人。
她也站在他面前,那个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
他曾经觉得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繁华身后的支撑,但是现在,她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些,反而自己还没有。她一个人那么安逸地生活着。
......
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
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她说不上原谅他,但她也蹉跎过了最好的年纪,人生总是有些遗憾的。
建一座新的城成全了他们。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呢?也许就是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首都就几乎迁了一半到这里。成百上千的企业、成千上万的人迁徙,惊天动地的改革……馨雅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在那里娴惠地为她的丈夫煮一壶他喜欢的春茶。
她曾经爱过他,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和从前一样爱着他。她不觉得他住了她的房子有什么不好。就如同当初,她也并不觉得自己一个从县城走出来的女孩配不上一个在北京读书的研究生一样。她从来都不是那样去衡量一个人的。
有人说,她不应该还接纳他,还爱他。但也许是她终究忘不掉他;也许是原谅了他;也或许是,她也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没有嫁人,人生还是需要一个伴儿的,而恰巧她又曾经爱过他。人生,也许仅此而已。有谁能说清楚呢?
反正是一个国家的千年大计成全了他们,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