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之前，有为在家里一直不受重视，连亲戚们也看在眼里。说起来，有为是家里的老大，有事先应该和他商量，可是他父亲是个强势人物，要东指东要西指西，嘴里只有二女儿和小儿子，有为倒像是一个不相关的人。也不能说是老爷子偏心，二女儿年纪轻轻就在一所有名大学里当了教授，又嫁了一个有钱的理工男，在京北买了一所别墅，时常接老爷子过去住。小儿子是个海派，常年在国外漂着，偶尔回国来老爷子稀罕还来不及，哪顾得上挑眼？！
有为那时在北京没有房子，住在城里一个胡同的小平房里，这房子还是有为奶奶的房子，说到要拆迁时，有为专门跑到他叔叔家，说他不会霸着房子不放，让叔叔放心。这是叔叔家的一段重要的往事，后来提起来时总说，有为这孩子还是不错的。
又有几年没联系，逢年过节只看见二女儿带着老爷子在京城各处有名的馆子里请客，眉飞色舞地说要移民。这倒让老爷子沉下脸，说外国他是不会去的，呆不惯。二女儿也烦了，说难不成您只有我这一个孩子？！之后当然又哄他，说就算移民便也没有这么快，总得等老爷子——后面的话倒难说出口了。
然而一语成谶。过了年没多久，老爷子突然就不行了。葬礼上二女儿哭得昏天黑地，有为黑着脸，拖着妹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有为的老婆在一旁对亲戚们讪笑着说：“她就是这样，一到重要的事情上就只会哭。”
老爷子去世后不久，有为买了新房子，又新买了一个大办公室。家族聚会他改坐上首，也因为这种聚会的花销常由他来负责，他总是要说上一句：“可惜我爸爸没看到我这样。”刚开始时，大家也为他难过，有为自个儿也常忍不住要落下几滴清泪。等到时候长了，有为在饭桌上除了炫耀如今的成绩，也拖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说一说，说到小时候老爷子怎么把好东西都留给妹妹和弟弟，他竟哭了，哭得让身边的人害怕，越劝越哭。后来再聚会时，他大概觉得之前的样子有点儿失态，说了很多老爷子的好，又说若没有老爷子当初的激励，也不会有他今天的辉煌。有为说得激昂，已经是习惯了当领导的派头，听得人却只暗自思量：这里头还是有事儿。
前年有为兄的弟弟终于从海外飘回了国，大约也听说了哥哥的近况，便说要筹钱拍一部电影，希望有为兄能借给他一百万。以有为兄现在的实力，莫说一个一百万，便是十个一百万也拿得出来。可是有为兄对弟弟说：“你被老爷子惯坏了，做事从来不靠谱，如今要借钱也可以，不过总得有个说法。”于是让底下人专门成立了一个文化股份公司，让自己公司的员工认股，总股份是一百万，大家认完了，剩下的算他的。弟弟没钱入股，可以抵押房产。这话传出去自然不大好听，有为说：“他铁定还不上，我哪能真就要了他的房子？！不过是吓唬他一下，让他做事认真些而已。”
后来电影拍了出来，但是排不上院线，这一百万果然就打了水漂。弟弟逃到外地去发展。聚会上有为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态，大家都看在眼里。
2016年8月3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