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九四年的时候，我们的乐队也凑齐了人手，开始准备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当时汪峰的鲍家街43号跟我们就隔一条胡同。偶尔肖力带我们过去串串，谈一下各自音乐的走向，顺便顺几盒烟走。没钱是最让我感到悲伤的，这贯穿了我的一生。有一次在酒吧演出时碰见汪峰，约着演完了一起喝大酒，结果酒局上肖力喝高了，起先他还搂着汪峰称兄道弟，像曹操煮酒论英雄似的，夸汪峰如何有天赋，如何有才。然后又说摇滚圈里能数得上的今天都在这酒桌上了。那会儿我知道肖力已经多了，可是我自个儿也多了，听着这话感觉还很受用。再后来肖力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闹着要跟汪峰飚高音，看到底能飚到升H还是升F，谁都拦不住他。那天回去后汪峰就不大爱搭理我们了，可是肖力这厮居然还厚着脸皮时常去鲍家街转悠——我当时就是被肖力这股子厚脸皮的劲儿给蒙蔽了，以为他凭着这张厚脸怎么也能在摇滚圈站住脚。可是事实证明，肖力的厚脸皮只对女人有效。每次演出完，肖力都能搂着个把女孩儿回来。当时如果我慧眼识人，就该放弃肖力跟着汪峰混，同样是搂女孩儿，人家汪峰是女孩儿们自己往上扑，肖力是自己往女孩儿身上扑。
有一次肖力扑得狠了点儿，那女孩儿才上高中。结果女孩儿的爸爸把肖力揍了个半死。肖力为此非常愤恨，演出时对着观众大喊：“姑娘们，你们爱我吗？！”当时就挨了几个酒瓶子。回来后我们都劝肖力，肖力痛定思痛之后，也决定痛改前非，改为只对无知文艺女青年下手了。文艺女青年这东西，是造物主的造出来的一个特殊物种，肖力每次搂着女青年大谈鲁迅和朱自清时，我们就嘘声四起，女青年还替肖力抱打不平：“你们怎么这么对他？！”肖力也一脸无辜：“他们这是嫉妒，走，咱俩上隔壁屋探讨去。”到了隔壁屋里，不知道继续探讨的是孤寂的灵魂还是软弱的肉体，反正很是鬼哭狼嚎了一阵子。我们猜测是灵魂和肉体同时遭到了鞭挞。
夏天靠着炸酱面，冬天靠着偷邻居大白菜，我们也很是快活了一阵子。第二年春天，终于有人来找我们南下走穴。那时候对于走穴这事儿，我们完全没经验，看着班子里有几个年轻漂亮的舞蹈演员，就跟着穴头走了。没想到这是一个水穴。从北到南整整半年的时间，演出安排了不少，就是拿不到钱。肖力把几个舞蹈演员挨个睡了一遍之后，终于觉得有点儿腻味儿了，就去找穴头理论，说：“他们几个的钱我不管，可是我的钱你得先给我。”这无耻的行径让我们产生了杀他灭口的决心。
回到北京以后，大家渐渐心灰意冷，吉他手在被家人掐着脖子相了一次亲后，决定穿上西服戴上领带去公司里上班了。不久以后，终于各自做鸟兽散。
二零零六的冬天，我在三里屯一个酒吧门口碰见肖力，他搂着一个洋妞冲我笑：“哥们现在被人包养啦。”我看着他穿得人五人六的样子，心里渐渐升起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和着胃里的酸水，一股脑地倾倒在路边的花坛里。
2016年7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