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谁和谁都有点儿不愉快，谁看谁都有点儿不顺眼，这事儿从前也常常发生，谁不喜欢谁，谁偏偏喜欢谁。谁紧紧抓住的，谁一定要放开。谁呆立不动，谁活蹦乱跳。呆立的那一个不一定不高兴，活蹦乱跳的那一个不一定开心。谁选择谁多一些，不代表他明天的选择就不会改变。有时候就在一瞬间，谁和谁就换了位置，他俩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双胞胎，可是谁都知道，谁和谁绝不一样。老子说：恩里生害，害里生恩。万事万物皆有相互转化的可能。所以谁和谁也一样，不知怎么的，他俩就幻化在一起，在一起又分开，像不能相互搂抱的刺猬。
谁爱着谁。
谁又恨着谁。
谁对着谁无限怅惘，像站在海天一色的海边，对着茫茫大海说：我来了。只听见浪花的欢呼。还有一些污浊的泡沫，在海滩上呆了成千上万年，看过了无数故事，那些发生过的和即将发生的，都不能再引起它们的兴趣。谁长久地呆立在海边，谁话也不说转身就走。谁浑身战栗，谁仰天长笑。走的时候，他不再去跟大海告别。
谁爱着谁。
谁又恨着谁。
谁捧着经典诵读，谁把《红楼梦》塞进马桶。谁大笑着看《悲惨世界》，谁为《巴黎圣母院》哭红了眼。谁拉着谁的手，谁被谁一把推开。谁在炎炎夏日辗转反侧，谁在寒冷冬季夜不能寐。谁在夜里挑灯补裘，并不是因为谁。谁在柴米油盐里摸爬滚打，谁知道今日油菜的价格。谁碰见谁，说起了谁，谁的嘴里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谁竖起耳朵关闭心灵，让雨水一遍遍洗刷。谁在十七岁那年夏季碰见了谁。谁弹着吉它高唱，谁围着谁，四目相对，谁想起了谁。谁顺着河水流走，谁逆流而上，谁笑话谁，谁带着谁在纵横交错的城市里驰骋。谁约了谁，谁吃了谁家的饭，睡了谁家的床，谁走漏了风声，谁又抛弃了谁。谁知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谁家的烟囱上冒着袅袅炊烟，谁远远走来，像《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谁嬉笑怒骂，谁领着谁走进一条小巷，谁请谁吃了烤串儿，谁喝多了啤酒，谁在灯下打牌，谁在家里跳皮筋。谁一圈圈围着湖边走，谁陪着谁说悄悄话，谁知道谁的心里有什么想法，谁知道将来什么样。躺在沙发上抽烟的，已经渐渐长大的，谁也不知道谁最先离开。相互凝望着的，笑得最多的那个人最心虚。谁一走就杳无音信，谁在佛前留言，祈求保佑的却不是他自己。谁站在风里畅想，却被笑容淋湿了脸。谁在远方漂泊二十年，回过头来才发现物是人非不是一句戏言，那些在书里说过的话，写过的字，竟然已经成真。谁想时光倒流，谁还和当初一样幼稚，谁在郊外看星星，谁知道生命不会像流星一样转瞬划过天空。
谁，和谁。
想着这一切。
在最初的夜里。
2016年7月1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