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虽然高院长再三吩咐要低调,但江帆还是让人在妇产科大楼最显眼的地方挂了一条“热烈祝贺无痛分娩中心开诊”的横幅,并和魏丽丽、陈大卫在进门处的一张长桌后坐成一排,桌签上的姓名前都有头衔和职称,以壮声势。于海燕本来说好也要参加的,但突然来了个中央型前置胎盘,虽然不用她上台,但因为风险很大,必须在手术室盯着以防万一。
前来咨询的人很多,尽管大多数问题在走廊两边的宣传画中都有详细解释,但他们还是回答得很耐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后来看看内容基本相同,江帆这才决定把孕妇和家属集中起来,由他和魏丽丽及陈大卫轮流宣讲,做成了临时讲堂。一天下来,大家的嗓子都有些发哑,却没有一个孕妇登记就诊,这可是魏丽丽没有想到的。
下班前,于海燕过来问情况,听说这样的结果,就笑笑说是预料之中的事。
“别泄气,明天接着干,连续宣传三天,如果还是没有人,那就只好关门大吉了。”于海燕撂下这么一句,就去看那个前置胎盘了。
江帆倒是很坦然,认为无痛分娩这个概念多年来不受重视,不能深入人心,第一天如果就有很多人报名反而不正常了。
但第二天仍然如此,到了第三天,不仅报名单上还是零纪录,前来咨询的越来越少,到了下午,那张长桌前竟然不再有人光顾。江帆硬着头皮坐在那儿翻资料,脸上却有了焦虑的神色。魏丽丽说了几次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江帆就是不走。
就诊时间结束后,江帆就让魏丽丽一起去了陈大卫的办公室,关起门来商量对策。
陈大卫首先说:“明天江院长就别来了,我和魏主任在那儿负责接待,先坚持一周再说。”
魏丽丽却提议让赵新来主讲。她说:“无痛分娩毕竟是麻醉上的事,孕妇们最关心的还是麻醉对胎儿的影响,麻醉医生要比我们这些主任更有说服力。”
江帆则认为这事不能太低调,要请媒体介入,理直气壮地宣传无痛分娩的好处。如果高院长怪罪下来,他负全部责任。
魏丽丽却坚决不同意,并说孕妇们不报名和宣传的关系不大,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也说不清楚。
会开到最后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于海燕像是卡准了时间,在最后一刻走了进来说:“这可不能怪我吧?江副院长亲自挂帅,两位主任坐堂,到头来还是没人就诊,这可是事实啊。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逼你们下马,再给你们几天时间,但如果一周后还是如此,或者只有一两个病人,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有限的医学资源这么浪费下去,只好采取果断措施了。趁着主管这一块的院领导在这里,你们二位主任表个态,别到时候说我于某人不支持。陈主任,您先说。”
“好吧,就一周。”陈大卫便说。“于主任确实很支持,这几天,我们也很努力。但开展无痛分娩,不能只靠医生和医院单方面的热情,主动权还是在孕妇和家属手里,我们必须承认现实,按客观规律办事。”
“魏主任,你说呢?”于海燕冲陈大卫笑着点了点头,又看着魏丽丽问。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们这些领导表态。”魏丽丽看着于海燕说。“无痛中心开诊才三天,就说关门的事,是不是也太早啦?还有,我不同意这是在浪费医学资源。没有病人怎么了?我们可以学习,可以演练,要做成一件事,怎么可以不付出代价呢?”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海燕毫不客气回击道。“无痛中心占着这么多编制呢,你不干活,谁给你发工资啊?再说了,病房、产床、手术台都是医院的生产资料,闲置一天就会造成一天的亏损。不仅如此,还有那么多病人在等着住院呢。你刚当主任,我还没来得及布置任务,你没压力才这敢这么说话,这个我不怪你。但你知道吗?我当这个大主任可不会像你这么轻松,是要完成指标的。现在你这块由老江顶着呢,不信你问他,无痛中心如果没有业绩,是不是就要扣他的分?你忍心把他拖下水吗?”
江帆连忙说:“说这些干什么,还是找找原因吧。”
“不行,反正陈主任也不是外人,我得让他们知道真实的情况。”于海燕瞪了瞪眼睛说。“高院长只给了三天时间,是老江硬要了七天,如果无人问诊,就得收治普通孕产妇。魏主任,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院领导的指示,你要是不想干,就得走人!”
于海燕说完,也不打招呼,就气呼呼地甩门走了出去。
一瞬间,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起来。过了一会儿,江帆才苦笑笑对魏丽丽说:“她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又看了看陈大卫说。“不管怎么说,还有四天,我们得想个办法找到愿意打无痛的孕妇,哪怕是一天一个也行。今天大家累了,先回去吧。”
魏丽丽回到自己办公室,又坐了一阵这才回家。她第一次感到那么的无奈。以前,她和于海燕发生矛盾的时候,总能找到支持自己的理由,但这次却不那么自信了。是的,于海燕说的都没错,都是大实话,而且也是在尽她最大的能力来帮助自己。江帆更是如此了,他作为一个新任的副院长,本应该慎重行事才是啊。那么,在接下来的几天,如果还是没有病人,她是不是应该放弃呢?如果放弃,那些盼望减轻分娩痛苦的准妈妈们怎么办?当然,这不是她个人的事。就算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但自己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啊。况且是这些孕妇自己不愿意呢。但是,作为一名产科医生,能这样说服自己吗?
她就这么想着,动摇着,苦恼着,连贾天书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怎么了?”贾天书拦住她的去路,问。“这么专心,在想什么呢?”
“你怎么在这儿?”魏丽丽一下回到现实中来,看着对方问。“有事吗?”
“没事我敢来找你吗?”贾天书笑着说。“这两天我一直在这儿转悠呢,只是不想被你看见。”
“你转悠什么啊?”
“无痛中心开诊了,我替你高兴啊,也想来助助阵。”
“一个病人都没有,还高兴什么啊?”魏丽丽没好气地说。
“这个我都知道了。”贾天书看看表说。“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和你聊几句,怎么样?”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魏丽丽犹豫着说。“晚上我吃得很少的。”
“走吧走吧,这可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楚的。”贾天书接着装出一副神秘的模样道。“你不想知道没人就诊的原因吗?”
魏丽丽怀疑地看着对方问:“什么原因呢?”
“我得吃点东西才能说。”贾天书说完,就做了个鬼脸。
“你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我跟你没完。”
其实魏丽丽中午就没有吃饭,现在还真的有些饿了,于是就跟贾天书去了附近一家餐馆,点了几样清淡的菜,就催贾天书快些说话。
“第一天我就来了,是和我那位,她也快到预产期,所以没人怀疑我不是家属。”贾天书说到这里,就偷偷看了魏丽丽一眼,没看到什么反感的表示,这才接着说。“她也是想打无痛的,所以特别关心,听到的当然也就是真话了。”
魏丽丽这才想起贾天书结婚也快一年了,快当爸爸了,不知为什么,就有些伤感。当然,她不会当着前夫的面表现出来,就努力笑着说:“啰嗦这些做什么,你就不能直奔主题吗?”
贾天书就连忙说:“大家有三个担心。”
“哪三个啊?”
“一个是担心打了麻药后,对宝宝有影响。现在都是一个孩子,不敢有一点疏忽,宁可自己吃苦,也不能让孩子有一丁点儿不安全。这是中国特色。”
“这个完全是个误解,还有呢?”
“第二个担心是打了无痛针后感觉不到阵痛,怕用力不到点子上,宝宝出不来,会窒息,产生脑瘫儿。当然,还是在担心孩子。”
“这个我们也已经反复解释过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第三就是担心并发症,什么低血压,还说以后会落下头痛病。”
“这就是你打听到的原因吗?”魏丽丽苦笑笑说。“你以为我不了解?”
贾天书连忙摇摇头:“我想,你早就清楚了。”
“那你说这些废话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认为把这些事都解释清楚了,人家就不担心了,就会选择打无痛了。”
“那你认为,他们怎样才能接受呢?”
贾天书却一笑道:“其实无论你怎么解释,怎么劝说,他们都不会接受。”
“那你说了这么多,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啊。”魏丽丽有些生气道。“我说好了不再见面的,你是不是只是找个借口来找我吃饭啊?”
“那可不是,我是真的想帮你呢。”贾天书马上说。“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们的思路有问题。”
“思路有问题?”魏丽丽不解问。“有什么问题啊?”
“你看啊,国内的孕妇和家属,从发现怀孕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看书,从网上下载资料,询问亲戚朋友,了解到的知识,一点也不比我们少。不过,他们毕竟不是医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自以为是,于是就很容易形成某种偏见。这种偏见一旦形成就根深蒂固,不可改变了。”
“那又怎么样?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消除这种偏见啊?”
“是啊,我听到你们反复说,初产妇第二产程两小时的概念是错误的,完全可以延长一到两小时。可是你想想,这些准妈妈们早就把国内用了几十年的教课书背得滚瓜烂熟了,怎么会因为你的一两句话就改变呢?刚才我已经说过了,现在大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一边是教课书,一边是你们,你让他们相信谁?对他们来说,谁更安全?更保险?”
魏丽丽不服气地说:“一天不信,我就解释一天。一年不信,我就解释一年。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
“你的精神我佩服,但也太书生气了。”贾天书不以为然地噘着嘴,说。“不怕你恼火,你们这么宣讲,不要是说三五天一星期,就是一年两年,我看都不会有人来就诊。”
“好好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谢谢你提醒我,但我决不会就这样认输。”
魏丽丽放下筷子,拿了包就要离开,却被贾天书一下又按到座位上。
“丽丽,怎么对我这么没耐心呢?”贾天书很委屈地说。“至少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啊。”
“你说了半天,哪句有用啊?”魏丽丽气愤道。
“那是我嘴笨,不会说。但现在就要说到关键问题了。”贾天书陪着笑说。“其实,你们换个地方就可以找到想打无痛的病人了。”
“换个什么地方啊?”
“去平产接生的产房啊。”
魏丽丽不屑道:“打无痛都是事先决定的,既然已经临产,还会改变主意吗?”
“你啊,以前在第一产科,都是剖宫产,对平产不是很熟悉,对吗?”
“是啊,可你又不是产科医生,怎么知道呢?”
“我不是快当爸爸了吗?”贾天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说。“伊丽莎白医院小,我又是副院长,那儿不能去啊?所以,我知道你们无痛中心快开诊了,就天天在平产产房转,想帮你一把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倒说说,为什么平产孕妇会同意打无痛呢?”
“我先问你,打无痛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产妇为什么要打无痛?”
“当然是怕疼了。”
“那么你想,什么时候最怕疼?”
“什么时候?”魏丽丽想想说。“应该是开宫口的时候吧?开到十指?我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啊。”
“那我告诉你,疼痛指数是七、八指到开全最高的,但痛感却是从一指开始的,随后会越来越痛。但有个情况,就是人对疼痛有种麻木感,虽然后面痛感指数高,但感觉却不如此前痛了。而产妇总是在最痛的时候才会产生打无痛的要求,而且越痛越强烈。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魏丽丽很认真地听着贾天书的话,这时就问:“你的意思是说,打无痛的要求是在第一产程开始后才会出现?”
“是啊。这几天来咨询的人,根本不会真正体验到分娩时的痛苦,你们说得再多,也不会听见去。但在真正疼痛出现的时候,她就很乐意听到你们现在说的这些话,家属看到老婆这么痛苦,当然也不忍心。所以,不管过去做过什么样的决定,在这个时候都有可能改变。”
“你是说,我们的宣传攻势应该在第一产程后展开?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所以就没人报名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贾天书乐呵呵地说。“仅供参考啊。”
魏丽丽觉得贾天书的话很有道理,但又问:“平产病区早就有无痛分娩的项目,为什么最后打无痛的还是很少呢?”
“这个问题就有些复杂了。”贾天书卖了个关子,才笑了笑说。“一个是无痛技术和设备没跟上,不少医生怕出事故,引起医患矛盾。再加上一个不合理的规定,开到三指就不能再打了,而很多病人都是在这以后才下决心的。”
“这倒是实情。”魏丽丽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一个也跟传统观念有关,一进入第二产程就停药,病人还是痛,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说,打了无痛还是痛的原因。但现在这两个问题不是都被你们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魏丽丽听到这儿不由得很奇怪。“你又不是做产科的,就算你快当父亲了,怎么会了解得这么详细呢?”
“不会就学嘛?”贾天书这时却忸怩起来说。“其实,‘无痛分娩中国行’的活动,我天天都在盯着呢。”
魏丽丽心里一热,却故意问:“你盯着?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丽丽啊,谁让我们做过夫妻呢。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嘛。”
这话差点没让魏丽丽的眼泪掉下来,她连忙去了洗手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心里说:“这个死老贾,为什么要那么花心呢?不然,是多好的一个人啊。”
郑伟从电脑上看了魏丽丽的信,呆坐了半晌没有动弹。
魏丽丽有情绪,不满意,这个一点也不奇怪,从很大程度上说,这也是自己的目的。他觉得配不上人家,也不想委屈自己,自然只好分手。原来担心魏丽丽会陷入感情的泥潭不能自拔,现在看来不会了。信上的口气很强硬,绝对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还说长痛不如短痛呢,可见已经有了思想准备。
但郑伟也知道,魏丽丽并不是真的要和他分手。虽然用了“分道扬镳”这样的词,但就像是夫妻吵架,急了什么话都会说,却不能当真。
至于说到她过去的想法错误,只是为了改变地位而做重大课题的研究。这个问题郑伟也曾经想过,确实是这么回事,但这是激励自己的一种方法,并不卑鄙,更不会损害他人的利益。当然,也不崇高。就他目前的处境,他崇高得起来吗?
对这些问题,郑伟的思路非常清晰。现在有些疑惑的,是魏丽丽和陈大卫的关系。上次听江虹说魏丽丽和陈大卫好上了,他并不相信。魏丽丽不是一个在感情上容易动摇的人,如果真要和别人好,肯定会先和自己断绝关系,可在这封信里也找不到什么信息或暗示啊。不过话又要说回来,这种事往往是男人主动,利用对方的苦闷找个地方排忧消愁,等到酒醉人迷之时来点小动作,生米做成熟饭逼其就范,这种事也是经常听说的。郑伟对陈大卫不了解,从儿子那儿得知他在年轻时就和朱医生有了一腿,可见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人物,难道就不会对魏丽丽下手吗?如果这么看,这封信似乎就有了某种试探的功能,是不是在刺激自己表态,并且把分手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呢?
郑伟就觉得有些茫然了。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一个喜欢行动的人。坐了一会,他便伸手去拿手机,本想给魏丽丽解释一下课题研究的困难,但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他拨通了江帆的电话,提出要借用省一院动物实验基地的请求。
“能不能见面谈一谈呢?”江帆在电话里说。“我还有话要对您说呢。”
郑伟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约好在一家快餐店吃午饭。
江帆很准时,一到就说只有三十分钟。郑伟心里想,这和他当副院长的时候差不多,没有多大兴趣的谈话都会限时限刻,尤其是和男人的约会。
“动物基地的事,可以吗?”于是郑伟直奔主题。
“这个事一会再说。”江帆却反问道。“我想知道您目前工作上的情况,是很忙,还是一般,还是很清闲?”
“一般吧。”郑伟如实回答。“手术并不多,而且我带的一位医生很想独立操作,我在不在手术室好像无所谓,当然是没有并发症的时候。”
“这样就好。”江帆点点头,说。“您还是有精力和时间来做课题,原以为苏红会把您当成重劳力,把您累得喘不过气来呢。”
“这个不会,苏院长和她女儿林院长对我都很好,对做课题也不反对。”
“有件事,我还得跟您说声对不起。”江帆抱歉道。“原来想请您和我们医院的小儿心外多些合作,但我提了几次,都没有下文,可能是我们和伊丽莎白的合作只限于妇产科这一块,体制问题,我就没有办法了。”
“这个我完全能够理解。”郑伟这么说,心里却打起鼓来,以为江帆是借这事来拒绝动物基地的借用。于是说。“我说的事,如果江院长实在有难处就算了。”
“别误会。”江帆连忙说。“我正想着怎么替您解决问题呢。”
“那您说说,怎么才能解决呢?”郑伟有些焦急起来。
“如果仅仅是您个人的课题,院里有些规定我也不好违反,就不太好办了。”
“那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您看这样行不行,组织一个课题组,由您和我们医院的一些医生共同组成,您当负责人,再聘请耿山教授做顾问。这样,动物实验室怎么用都没问题了。”
“那你们医院都是哪些医生呢?”郑伟有些担心地问。
“比如魏主任,再聘请一个兼职的资料员,这些都由您来决定。他们只是协助您的工作,将来发表论文署名随您的便。您觉得可以吗?”
“当然太可以了。”郑伟松了口气说。“可耿山教授愿意吗?”
“我觉得没问题。”江帆就把上次耿老的话说了一遍。“您要是决定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决定没问题。”郑伟想想说。“江院长,您也是妇产科出身,对体外循环有兴趣吗?”
“不瞒您说,上次听了您的想法,真的很佩服呢。”
“那为什么您不参加进来呢?您来当这个课题组的组长不是更好吗?”郑伟说到这儿马上解释说。“我不是要利用您副院长的名义,而是真的需要您的学识和经验,您过去写的文章我都很关注呢。”
“这个可不行。”江帆果断拒绝道。“不是我谦虚,而是要避嫌。别人的课题组,可以尽我最大的权限去支持,可自己一参加就不好办了。这个您应该清楚啊。”
郑伟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是啊,确实如此。”
“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了?”江帆说着就要给耿山教授打电话。
“等一下。”郑伟却连忙说。“资料员好说,可魏主任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呢?”
“这还用得着考虑吗?”江帆奇怪地问。“您的成功,不就是她的愿望吗?”
郑伟低下头说:“我们俩在感情上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呢?”江帆这时想起姐姐唠叨过的一些事,就说。“是不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啦?”
“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我觉得就目前的状况,我配不上她。”
江帆便笑了笑说:“郑院长,我比您小,有些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自从魏主任调过来,我就一直把您看做大哥。我能这样叫您吗?”
“当然可以。”
“好,郑大哥,我就以小弟的身份说一句,您有自尊心,又怕连累别人,这个谁的心里都清楚。”江帆诚心诚意道。“但这个绝对不是要和魏主任分开的理由。我要是您,就立马和她结婚。这样不管遇到什么,课题也好,地位也好,还是其他的事也好,你们俩一起来面对。这样才是真正的爱她,保护她。也真正对得起你们的这份感情。”
郑伟惊讶地看着对方问:“您这么想吗?”
“什么我这么想。”江帆笑笑说。“我相信,所有为您,为魏主任好的人都会这么想。魏丽丽其实也会这么想,她之所以没有太主动,我想并不是因为她没这个胆量,而是为了尊重您。”
郑伟沉默了一会才说:“这事以后再说吧。您看,菜都凉了。”
“不,我一会带回去热着吃。”江帆却固执道。“您给我个答复,如果同意,我就让海燕替你们张罗,这个星期就把大事儿给办了。”
“不用这么急吧。”郑伟苦笑了一下。“还是我跟她先商量,再说,我孩子这边,也得说一下啊。”
“不要再犹豫了,我的郑大哥,像魏丽丽这样的女人,您要是错过,会后悔一辈子啊。”江帆说完就让服务员把他那份快餐打了包,匆匆离开了。
郑伟喝了口凉汤,就吃起饭来。快餐的油很重,而且都是靠鸡精调的鲜味,郑伟很不喜欢。他想起以前在魏丽丽家里吃的东西,不仅口味合适,还非常健康。而自己在家就随便多了,小东一般都在外面吃,他吃得最多的是方便面。他知道单身男人的身体一般都不好,主要原因就是饮食有问题。他天天跟病人说道理,讲规律,自己的生活却一团糟,长期下来不生病才怪呢。
他勉强吃完,就拿起手机,拨了魏丽丽的电话。
接电话的却是朱爱萍,她显然是看到来电者的名字,说:“郑院长,魏主任刚上台。您有什么急事吗?”
“不急不急。”郑伟连忙说。“小朱,你说她在做手术?”
“是啊。有个外院送来的慢性子宫翻出,感染很严重呢。”
郑伟知道这是产科的高难手术,动作一定要轻柔,不然会造成子宫损伤,于是问:“她的手不发麻啦?”
“您不知道啊?”朱爱萍在电话里高兴道。“是被中医看好的,真是个奇迹呢。”
“那替我祝贺她。”郑伟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妥,因为这语气太像领导了,于是马上又说。“这话你别转达了,有机会我当面说吧。等做完手术,方便的话就请她来个电话,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呢。”
“是和魏主任商量吧?”朱爱萍笑着说。“没我什么事啊。”
“不,除了魏主任,还有你。”
“真的?”朱爱萍好奇地问。“商量什么事啊?”
“我们要建一个课题组,想请你做资料员。”郑伟就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问。“你有兴趣吗?”
“当然有啦。”朱爱萍高兴地回答,又说。“今天晚上我让魏主任别出去,我给你们做几个菜,再来几瓶啤酒,好好喝几杯。”
“这就不用了,还是先打电话吧。”郑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是啊,好长时间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啤酒了。”
魏丽丽的电话到下班后才打来。这时,郑伟正在公交汽车站前排队等车。
“什么事,郑院长。” 魏丽丽刚从手术室出来,还穿着手术衣,听朱爱萍说了就立刻拨通了郑伟的电话。语气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郑伟也很平淡地回答说:“你的信我看了。”
“嗯,”魏丽丽过了会才问。“然后呢?”
“然后……”郑伟停了一下说。“我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啊?”
“就是,”郑伟下定决心说。“去把手续办了。”
“手续?”魏丽丽立刻走进一个无人的房间,明知故问道。“办什么手续啊?”
“我们结婚吧。”郑伟不顾前后都有人,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先把证给领了,婚礼什么时候办,由你定。”
“怎么突然说这个?”魏丽丽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谁说我要嫁给你啦?”
“谁也没有说,是我这么想了,想你了。”郑伟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和你一起过日子,吃你做的菜,外面的快餐太难吃了。”
“就为了这个啊?”魏丽丽已经哭了起来,却说。“我又不是你家的保姆,你吃什么关我什么事啊?”
“当然还有别的,我的衣服老洗不干净,也得让你帮我洗。”
“休想!你别做梦了,要吃什么请你自己做,衣服也要你自己洗。想让我伺候你,绝对不可能!”魏丽丽说完,就听到身后有人在窃笑,回头一看,原来朱爱萍和几个手术室的护士就在门口听着呢。
“讨厌!”
郑伟听魏丽丽嗔怪了一声,电话就断了。不过,一会儿魏丽丽又打来说。“你不是要谈课题组的事吗,现在办公室没有人,我冲下澡就去那儿等你,你现在就过来吧。”
突然间,郑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是那种大病不死,获得新生的人,已经无所顾忌,任何事都敢做,任何幸福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公交车已经进站,但郑伟却从队伍里走出来,招手要了辆出租,直奔省一院。
二十分钟后,郑伟来到魏丽丽的办公室,魏丽丽正用毛巾把头发搓干,身上还散发着手术间特有的消毒剂的味道。他把魏丽丽的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问:“真的好了吗?”
“这还有假好啊?”随着话音,朱爱萍就走了进来说。“刚才我一直看着魏主任做手术呢。”
魏丽丽立刻把手抽回来,问朱爱萍:“怎么还没有走啊?”
“我这就走,马上走。”朱爱萍狡黠地笑着说。“我就呆一会儿,问问郑院长说的事,是真的让我当资料员吗?”
“这还有假。”郑伟很严肃地说。“朱医生,下次别再叫郑院长,早就不是了。”
“可在我眼里,您永远还是领导。”朱爱萍也很认真道。“再说,魏主任不也这么叫嘛。”
“以后,我们都不要这么叫了。”魏丽丽就说。“其实,老郑也不在乎当领导,做个优秀的大夫就足够了。”
“就是嘛。”郑伟立刻说。
朱爱萍笑了起来:“听魏主任的口气,好像是在替郑院长……不,郑大夫做主呢。”
魏丽丽一听也笑了,随后看着郑伟问:“不对啊,好像我没跟你说过手的事啊?”
郑伟就说:“这事我是听老贾说的,他把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贾天书?”
“是啊,自打去了伊丽莎白医院,我们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魏丽丽点点头,心里想:“他们二位关系好,倒是很难得。”
接下来,郑伟就把江帆找他的事说了说。朱爱萍心里有了底,说了几次“保证完成任务”就走了,还把门仔细关好。
魏丽丽则想到于海燕找她说的那些话,就把江帆研究的课题告诉了郑伟,又说:“如果成立课题组,最好也加上江院长,不然于海燕肯定有意见。”
“可江院长不一定会同意呢。”郑伟担心地说。
“这是他的事。”魏丽丽就说。“如果实在不愿加入,于海燕就没话好说了。”
郑伟觉得有道理,就草拟了一份建组报告,请魏丽丽转给江帆。等事儿办完了,郑伟就郑重其事地拉起魏丽丽的手,温和地问:“丽丽,我现在求婚还不迟吧?”
魏丽丽微笑了一下,说:“需要这么正式吗?”
“你说了,我心里才踏实。”
“那我说什么呢?”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好吧。”魏丽丽轻轻回答,闭着眼睛想了想,正欲开口,却听见手机响了起来。
郑伟忙把手机拿到一边,说:“一会再接吧,我在等着呢?”
“我怕手术有事呢。”魏丽丽说着,便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来电人是苏红,便连忙摁了通话键。
“魏主任,你快来一下吧,出大事了。”苏红在电话里着急道。
“是来了什么病人?”
“不是,是贾天书的老婆出事了。”
“早产?”魏丽丽想起小扬的预产期快到了。
“不是早产,是老贾要离婚!”苏红急匆匆地说。“他现在的情绪有些失控,还想拿刀杀人呢。电话说不清楚,你还是来一下吧。”
魏丽丽二话没说,就和郑伟匆匆赶到伊丽莎白医院。只见副院长办公室站着很多人,贾天书两眼发红,嘴里喷着酒气,被两名身高马大的保安看住,嘴里不停地骂着什么人。
“混蛋!畜生!我要杀了他!”
苏红看到魏丽丽和郑伟,便把他们拉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了门才说:“贾院长的老婆,就是小扬原来的老板给警察抓走了。”
“这跟老贾有什么关系呢?”魏丽丽不解地问。
“那个人作恶多端,除了行贿,还跟手下的那些女药代都有不正当的关系。”苏红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前两天,这家伙供认了一件事,今天律师才告诉了老贾,说他老婆肚里的那个孩子是那个混蛋老板的!”
魏丽丽和郑伟都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