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小东在第一时间给林娜打电话,报告了赵新想调到伊丽莎白医院的想法,让林娜欣喜若狂。但她又觉得赵新离开原单位并没十分充分的理由,于是把小东叫到家里,仔细问了起来。
“住的地方我可以帮他解决。”林娜对小东说,又问。“你觉得他来我这儿有多大的把握呢?”
“一半吧。”小东想了想才回答。
“为什么只有一半呢?”
“我们那儿也有人在拉他过去。”小东不愿提魏丽丽的名字,但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对赵新十分看重,于是又加了一句。“他们是老同事,可能会容易一些吧。”
“你是指魏主任吧?”林娜有些不解道。“她要赵新过去做什么呢?”
“我听说她想搞个什么无痛分娩中心,麻醉医生当然就很关键了。”
林娜想了想说:“他们俩的关系是不错,赵新很可能会去她哪儿。你怎么会说有一半的可能来我这儿呢?”
“那是因为朱医生不同意。”小东连忙说。“她好像不想和赵新整天在一起。”
“那她就会被栓住,一点自由都没有啦。”林娜用鄙视的口气说。“朱医生可是个万人迷,喜欢拈花惹草的大美女,弄个男人在身边,当然就不愿意啦。”
“我看朱医生挺老实的呀?”
“老实?她要是老实,天下就没有不老实的女人啦。”
小东因为和朱爱萍一起处理过早产患儿的事,所以印象不坏,便把林娜的话看作是女人间的嫉妒,又笑笑说:“我还听他们说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是不是在说你啊?”
林娜没有正面回答,却问:“他们是怎么说的?是朱爱萍还是赵新不放心?”
“是赵新。他好像在和朱医生开玩笑,问她是不是放心。”
“那朱医生怎么说呢?”
“朱医生说她没意见,还说如果赵新跟别人结婚,她会去当伴娘。”
“她也太狂妄了。”林娜有些愤然道。“我看她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啊?”小东不解问。
“不管你的事。”林娜说着就去拉开门,对小东说。“今天你立了一大功,给个奖赏。”说着,就在小东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就把他推出门外。“你现在走吧,我得把赵新的另一半争取过来。拜拜。”
小东走后,林娜就在沙发上盘起了双腿,仔细计划起来。
林娜有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就是快三张的人了,竟然还是个大处女。
这事谁也不知道,不要说并不太关心她的母亲,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闺蜜也搞不清楚,因为她一直对外宣称,上初三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啦。这话也不是吹牛,那年她跟小东去海边游泳,小东躲到礁石后面换衣服,她一时好奇就把什么都看了。后来上了医大做解剖,男人的身体就更没什么神秘感了。
林娜的朋友很少。因为住在医院自建的小区,小时候认识的人基本上都是父母同事的孩子。她爸是院长,母亲是科主任,加上独女、娇生惯养等因素,弄成一个很不好的脾气,就是什么人也瞧不上,如此一来,还有谁愿意跟你交朋友啊。医生工作忙,特别像她这种做临床的,整天和病人打交道,科里男同事不多,除去进修实习的,同龄人也就那么几个,为了争个手术,吵架拌嘴那是家常便饭,自然就不可能深交。如今母亲退休,她当了院长,高高在上,就更难交到什么真正的朋友了。
可她身体里毕竟在流淌着青春的血液,她渴望爱情,潜意识中的本能也在逼着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赵新是她真正喜欢,也是惟一爱上的男人。不只是长得帅,更因为他敢作敢为的脾气,当然,有事业心,业务上肯钻研更能让人产生安全感。但让她怎么也想不通的,是赵新喜欢的竟然是朱爱萍,是那个见异思迁,还拖着个脑瘫儿的女人。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林娜无数次地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她认识赵新的时间比朱爱萍要早得多,却没让对方喜欢上自己呢?最后,她得出了一个非常不愿意接受的结论,就是自己还不够“坏”。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反过来,女人不坏,男人是不是也不爱呢?答案似乎是肯定的。朱爱萍不只是进修医生,而且也没什么家庭背景,和自己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她就是能让别人觉得她很“坏”,于是男人们都会围在她身边。
“其实这并没什么了不起,我也是女人,我也有欲望,当我想‘坏’的时候,一定会比朱爱萍‘坏’一千倍一万倍呢。”林娜心里这么发狠地想着,同时也在努力寻找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听说赵新想调单位,还在找住的地方,那她还等什么呢?
她立刻拨通了赵新的电话。
“听小东说,你想来我这儿工作,是真的吗?”林娜在电话里很谨慎地问。
“有这个想法。”赵新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但最好能提供一个合适的住处,你那儿有吗?”
“当然有啊。”林娜立刻说。“条件还很不错呢。”
林娜说的是真话,公寓是现成的,还不止一套,离医院只有一步之遥。伊丽莎白是民营医院,有些大手术要请外院的专家,公寓就是给他们休息的地方,平时则出租给有特殊要求的病人家属。那儿实行的是宾馆式服务,还有厨房可以自行烧煮,就像家里一样。
“你是不是还想再考虑一下?”林娜听对方没答话,便说。“我们正在和省一院搞联合,很需要麻醉医生,但如果魏主任也有这个意思,我不会夺人所爱。”
“我已经决定不去省一院了。”赵新却很痛快地说。“如果方便的话,今天晚上我就想住过来,行吗?”
“那你就过来吧。”林娜控制住兴奋,平淡地说了地址,然后就赶紧化起妆来。
林娜家离公寓只有几分钟车程,等她到时,见赵新已经在楼下,故意问:“怎么,朱医生没送你来啊?”
“她住魏主任家呢,怕回去晚了影响休息。”赵新老老实实回答。
“公寓比较简陋,只是个两居室,但客厅还算宽敞,看书上网,或来个朋友聊聊天还是可以的。”林娜不紧不慢地说着,引导赵新走进公寓,用电子钥匙开了一楼的房门,然后就侧着头看赵新的反应。
“这哪儿是两居室啊,比大酒店的豪华套房都漂亮呢。”赵新一脸的惊讶,有些担心道。“得花我一半的工资吧?”
“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林娜笑了笑,在客厅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说。“你的收入要比原来翻一倍,公寓是医院免费提供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一年后,你会自动转为股东,参加分红。不过,这都是小意思,如果你想利用这个医院做一番大事业,只需要跟我打个招呼,我百分之一百满足你。你也坐呀。”
赵新便在林娜对面坐下说:“这个我还不敢想,现在只是找个栖身之地。”
林娜听了这话一阵不高兴,马上绷起脸说:“赵新,你来找我,我真的非常高兴。但必须把话说在前面,这里不是避难所,我也不是观音菩萨。时间长短,我不会勉强,但来一天就得认真对待每一位病人,做好每台手术。你要做不到,今天在这儿住一晚,明天给我走人。”
赵新见林娜这么认真,立刻道歉道:“对不起林娜,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说到这儿,我就把话挑明了。”林娜却看着对方继续说。“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你心里应该很明白,但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也不会刻意和谁竞争,一切顺应自然。但在工作上我会公私分明,我是你的领导,不会因为感情而放松半点要求,而且,永远会把公事放在私人情感之上。你听清楚了吗?”
“那我也把话说清楚。”赵新坐直了才说。“我和朱爱萍的关系是不会改变的。你对我好,我很感激,但我不需要你任何的特殊照顾。就像你刚才说的,公私分明,也不要在工作以外打搅我。如果这个你做不到,我现在就走。”
林娜听了心里骂:“真是个死顽固!死脑筋!”便抬了抬头说。“这是做什么?是在宣战吗?我是个女人,想说什么就说了。可你是个大男人啊,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我知道你和朱爱萍不会分手,但非得说出来刺痛一下我的自尊心吗?没见男人这么小气的,以为除了你,这世界上就没有我爱的男人了?”
“好了好了,我气量不大,小心眼儿,不够尊重。”赵新想想有些过分,连忙自责起来。
“你要是真想尊重我,以后就别在我面前再提朱爱萍三个字。”林娜说完就走了出去。
上了车,林娜没有立刻开走,她往赵新住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窗帘被拉开一角,就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呢。于是心里想:“这个男人确实很可爱,只是太单纯。我这是变着法子示爱呢,平时不敢说的都说了,就不信你听不明白。”
不一会见窗帘已经放下,林娜这才系好安全带,按了启动钮,又默默地送了个飞吻,才把汽车开走。又忍不住地想:“今天只是刚刚开始,来日方长,就不信降你不住,走着瞧吧!”
魏丽丽一早就接到律师的电话,说贾天书的老婆已经做了新的证词,检方决定不再批捕了。另外,还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看守所有位警官突然气胸发作并休克,附近没有医护人员,也没抢救器械,情况十分危急。幸亏郑伟果断地用圆珠笔刺入那警官的胸腔,及时抽气减压,才救了一命。这么一来,郑伟的身份发生了巨大变化,从在押人员又变成受尊敬的医生。不久警方就主动通知律师,可以办理取保候审了。
魏丽丽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会儿眼泪却一下涌了出来。郑伟啊郑伟,你终于闯过这一关了!
上班后,魏丽丽心情一直不错。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办公桌后的墙上多了一个镜框,上面写着“无论至于何处,遇男遇女,贵人或是奴婢,我惟一目的,就是为病人谋取幸福。”魏丽丽知道,这正是《希波克拉底誓言》里最经典的话。不用说,一定是陈大卫让人做好挂上的。不一会儿,又接到于海燕的电话,说昨天那个早产儿的抢救费用全免了,而且一点也没发牢骚。看来于海燕也会有恻隐之心。
上午事不多,没来新的病人,只有一个住院产妇需要拔尿管,魏丽丽查过房后就想找个机会和小东说说话,但要说什么却没想好。律师已经告诉她,小东也会知道这个好消息,并说可能会去接他父亲出来。毕竟他现在是郑伟惟一的亲属嘛。可小东跟往常一样,根本就不用正眼看她,自然就无法说话了。
朱爱萍则专门来说了赵新去伊丽莎白医院的事,还表示是她不让赵新来省一院的。魏丽丽听后有点着急,说:“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朱爱萍连忙说:“可能是想解决住的问题吧。”
魏丽丽想想也是,医生也得过日子,没有地方住工作也不会安心啊。于是说:“希望他去那儿别惹出什么麻烦来,林娜想和赵新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啊。”
朱爱萍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着也没办法。”
魏丽丽想到自己的事,便想:“是啊,要像年轻人学习,豁达一点也许就没什么烦恼了。”
回到办公室,魏丽丽在电脑上把昨天晚上就写好的报告——《关于创建无痛分娩中心的建议》又看了一遍,就发到于海燕的信箱,正准备再发个手机短信让她查收,却见陈大卫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真的非常感谢,这么快就做好了。”魏丽丽看了看那个镜框,忙给陈大卫让坐倒水。
陈大卫却心事重重道:“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您说,什么事?”魏丽丽爽快答应。
“这个……”陈大卫虽然已经想好,但这会儿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说。“是个私事,您大概知道,朱医生,就是跟您住在一起的朱爱萍医生有个患脑病的孩子?”
“是啊?怎么了?”魏丽丽有些奇怪地问。
“我就是这个孩子的生父。”
“您?”魏丽丽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对方。
“是,我知道您会觉得十分意外,但这是事实。”陈大卫苦笑了一下,说。“有时候命运就是会捉弄人。”
“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魏丽丽过了会才问。
“我想见见这个孩子。”陈大卫接着就把和朱爱萍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朱医生就是不同意。”
“您是想让我劝劝她?”魏丽丽不太有把握地说。“您认为,她会听我的话吗?”
“这种事和工作无关。”陈大卫连忙解释。“但您可以作为朋友,一个女性朋友开导一下行不行?”
“怎么开导呢?”魏丽丽想了想。“我可从来没听她说过孩子父亲的事。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您身上,您会怎么做?”陈大卫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这样说可能不太礼貌。但我真的不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您能替我分析一下吗?”
“这个嘛……”魏丽丽过了会才说。“她会不会担心,你把孩子带走啊?”
“可这样对她没有坏处啊?”陈大卫显然想过这个问题。“您瞧,她未婚,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把一个智障儿交给生父,不是可以减轻一些负担吗?”
“您这么说,我可不赞同。”魏丽丽这时的思绪已经清晰起来。“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女人一旦怀上孩子,就有割舍不断的感情。我虽然没有做过母亲,但这些事见的太多了。不是你们男人可以理解的。”
“但她仍然是母亲,随时可以来看孩子啊。”陈大卫立刻说。“再说了,她现在把孩子放在康复医院,我去看一眼,根本不会影响她的任何生活啊?”
“说的也是啊?”魏丽丽想想陈大卫的话并非没道理,便有些好奇地问。“那么您是怎么想的呢,不妨说出来,我也帮你分析一下,看看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也是乱猜的。”陈大卫叹了口气说。“她会不会想报复我?觉得这么多年来我在玩失踪,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所以就想对我进行惩罚,让我偿偿见不到亲骨肉的痛苦。”
“这个不可能。”魏丽丽马上反驳道。“朱爱萍不是这样的人。你刚才不是说了,你根本不知道她怀孕吗?”
“但可能会有误会,毕竟是我没有再主动联系她。”
“如果真是这方面的原因,我倒是可以帮你劝一劝。”魏丽丽这时认为,她是可以和朱爱萍说说这件事的,便道。“您别太着急,毕竟才几天,你的出现会让她感到措手不及呢。女人在遇到突发事件时,第一个本能的反应,就是保持现状。您得让她有个冷静思考的时间,对吗?”
陈大卫点了点头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当然会有耐心等待了。”随后,他又笑了笑说。“我这样冒昧,让你见笑了。”
“不。”魏丽丽立刻回答。“您没有把我当外人,把这样的隐私都告诉我,真的有些意想不到呢。”
“其实,我也是没办法。”陈大卫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才站了起来。“小东和您的关系,我也是刚刚知道。我也会劝劝他,这孩子比较单纯,这么多年来,就靠自己的力量在外面拼搏,也挺不容易的。”
“那就太感谢了。”魏丽丽这时突然发现,这个原以为没什么关系的陈大卫,居然和自己的生活这么接近,并同样有着令人困惑的人生难题。便决定找朱爱萍好好谈一谈,至少弄清楚她的想法,也好给陈大卫一些参考意见。
不过,没过一会,一个新来的病人就吸引了魏丽丽所有的注意力,刚才还那么令人揪心的私人问题立刻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病人是个怀孕24周的年轻女人,胎儿一切正常,却要求引产。接诊的是小东,他见孕妇没有老公陪伴,就让朱爱萍向魏丽丽做了汇报。现在各医院都有规定,如果做中期引产,必须要经科主任同意,并让家属签字,以避免不必要的医患矛盾。
魏丽丽立刻去了接诊室,见到病人神志清楚,反复声称自己未婚,在法院工作,因与人同居而意外怀孕。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以前听贾天书说过,孕妇只要提供有关证明,在医院写有特别条款的手术知情书上签字,就可以引产。
“你有证明吗?”魏丽丽首先问。
“我是外地来打工的,谁给开证明啊。”那孕妇说。
这是实情。流动人口的户籍管理目前不统一,开具证明确实有困难,但计划生育却是国策,所以医院在知情书上有个特别的条款,即签字者对“未婚怀孕”必须负法律方面的责任。
但魏丽丽注意到孕妇左手的无名指有戴过戒指的印迹,就小心起来。
“你真的没有结婚?”魏丽丽严肃地看着病人的眼睛问。“一定要说真话啊。”
“当然了,这种事,我会乱说吗?”病人坦然回答。
“但是,你好像戴过婚戒呢。”魏丽丽看着病人的左手说。“你看,这印迹还挺深的。”
“那是戴着玩的。”病人很镇定地回答。“不少人追求我,我挺讨厌的,就用这个办法来对付,难道不可以吗?”
“可为什么要摘掉呢?”
“因为来医院,用不着啊?”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小东有些不耐烦了,对病人说:“你必须把这些条款都看清楚,一旦签字就有法律效应。将来万一出了事,医院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这个你放心,我上了高中毕业,不是法盲。”病人说完,就在知情书上签了字。“做完手术,我还得坐车赶回去呢。”
“那可不行。中期引产没这么快,是需要住院的。”魏丽丽观察着病人说。“要不,你再仔细想想,下次再来。”
“住就住吧。”那孕妇下定了决心说。“反正这孩子是不能要,越快越好。”
魏丽丽收好知情书,就让护士带着病人去办住院手续,等到剩下小东和朱爱萍两人时,魏丽丽才说。“这个病人暂时不安排手术,等弄清楚情况再说。”
“你想怎么弄清楚?”小东很不满地说。“调查病人的婚姻情况,不是我们的责任啊?你以为这儿是警察局啊?”
朱爱萍连忙说:“魏主任是担心这里面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呢?”小东却冷冷一笑道。“病人是成年人,有权决定自己是否生育,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魏丽丽知道小东是对自己有情绪,便笑笑说:“可对病人负责任,也是我们做医生的基本要求,你说呢?”
“你这是怕负责任。”小东变本加厉道。“既然如此,就别收这个病人啊!”
魏丽丽不想和小东发生争执,又觉得引产不算大手术,就对朱爱萍说:“这个病人你来负责,让小东医生忙别的事吧。”
“现在我没别的事。”小东却很固执道。“这个病人是我接的,应该由我负责。这不是规定吗?”
朱爱萍见形势不妙,立刻来打圆场:“小东医生说的也对,不过,魏主任这么安排,也应该有道理啊。”
“有什么道理?尊重病人的意愿才是硬道理!”小东却提高了声调,直视着魏丽丽。“你以为当个主任就能左右病人的命运了?”
朱爱萍吓得不敢再说话,连忙说了声“我去卫生间”,就赶紧溜走了。
魏丽丽则沉住气说:“小东啊,知道你对我有些误解。我跟你爸的事,也确实有些复杂,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解释。今天,你爸要出来,别让他担心我们……”
不等魏丽丽说完,小东就打断道:“我爸出来跟你有关系吗?你是我家什么人,有资格说这些话吗?”
魏丽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正尴尬,就见朱爱萍探进头来叫:“小东医生,护士长说那尿管拔不出来,请你去看看是什么原因呢。”
魏丽丽知道朱爱萍前来解救,便对小东说:“那就快去看看吧。”
小东这才绷着脸走出去。魏丽丽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这孩子脾气犟,一定要避免直接冲突才是。”一边想,一边就来到陈大卫的办公室。
陈大卫听魏丽丽说了刚才的事,笑笑说:“国外中期引产很少见,小东对羊膜腔注药很有兴趣呢。前两天还在跟我说,要用超声引导,我就说有机会一定让他试一试。”
魏丽丽这才明白小东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手术,想了想说:“但是,这个病人可能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呢?”
“女人容易受到情绪的控制。比如说,夫妻吵架啦,一激动就想把孩子打掉。这种事可不少啊。”
“那你准备怎么办?”
“先让病人住下来,过段时间,也许想法就不一样了。”
陈大卫点点头说:“不要说是女人,我们男人也一样,有时候一激动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不过,这个女人并不激动。”
“噢?”陈大卫有些意外问。“那你怎么看出病人情绪有问题呢?就凭那枚戒指吗?”
“其实也不是。”魏丽丽摇摇头。“有时候,就是一种直觉。”
“这事能不能这样处理。”陈大卫想了一会才说。“既然是病人要求,手续没问题,又是小东接的诊,那您能不能退让一步,就顺着小东医生的意思,让他去做引产术呢?这样,对你们俩的关系也有好处,您说呢?”
“那就过两个小时吧,我再去和病人谈谈。”魏丽丽也想了想说。“谢谢你为我和小东的关系着想。”
“这是应该的。”陈大卫笑了笑,又说。“我也去看看病人。”
两个小时的劝说毫无成效。陈大卫讲了一些老外为了要孩子不择手段的趣闻,引得旁边的护士哈哈大笑,可那孕妇却没有一点动摇,横竖就是那句话:坚决不要这孩子。
不过,魏丽丽却更加肯定病人在说谎,她趁上洗手间的机会给赵新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帮个忙。赵新正好没事,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直奔魏丽丽的办公室。
“我听说有种技术叫麻醉分析,能够让人说出真话,你了解吗?”魏丽丽从病房出来回到办公室,把门关好后才问。
“当然了解啦。”赵新很有兴趣地说。“就是从静脉给药,和催眠术差不多,病人的谎言往往可以不攻自破。但这种方法在司法鉴定中是明令禁止的。”
“我只是想让一个病人说出实话。”
接着,魏丽丽就把想法跟赵新说了一下。赵新拍着胸脯说:“一百个没问题。”说完就去准备了。
小东这会儿却在病房里犯了难,折腾了半天,护士长让他处理的那根导尿管还是没拔出来,更让他觉得丢人的,还因为这根导尿管竟然是他自己插入的。
那天中午,上午班的护士阿玲被几个家属喊去换液体,却来了个尿储留,小东见阿玲忙得不可开交,就主动帮起忙来。留置导尿管小东在国外经常做,管体又是最常见的双气囊结构,他先小心把尿管插入膀胱,然后注入10毫升液体,拉了一下感觉到有轻微的阻力,便开始放尿了。这一切小东做得既熟练又温柔,病人没有丝毫紧张,阿玲还夸他做得比护士长还好呢。
在正常情况下,现在只要从Y型侧管注入一定的生理盐水,把气囊涨破,尿管就可以轻松拔出。可小东却发现液体注射不进,显然是注水管阻塞了。不过也可能是气囊表面形成尿垢,使体积增大而被卡住,于是他沿尿道口逆行注入了一些利多卡因加液体石腊,以便在麻醉松弛和润滑的状态下将管道拔出。但遗憾的是,他的操作除了引起病人更大痛苦外,竟然没有起丝毫作用。
朱爱萍在一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偷偷给魏主任打了电话。不一会,魏丽丽和陈大卫匆匆赶来,见小东正准备用注射器压入空气,便立刻大声制止。
“等一下!”魏丽丽尽量控制住声调说。“如果掌握不好,气囊会在膀胱里浮起来,引起尿液侧漏啊!”接着又补充说。“国内尿管质量不一,国外用的方法不一定适用呢。”
“怎么知道我掌握不好呢?”小东不服气地说。“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吗?”
陈大卫立刻说:“小东,这事一定要听魏主任的。”
小东就把注射器扔进治疗盘,冷笑一声说:“那就请大主任亲自动手吧。”
魏丽丽笑了笑,问护士阿玲:“当时气囊里注入的是气体还是液体?”
阿玲看了看小东说:“应该是液体吧?”
小东在一旁说:“10毫升生理盐水。”
陈大卫立刻板起脸来教训说:“你不知道生理盐水很容易形成结晶吗?怪不得拔不出来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护士长江虹这时说:“规定是可以用生理盐水的。”
“这种情况很常见。”魏丽丽觉得这时不宜争论,便说。“小东医生已经发现是结晶造成管道堵塞,只要想个办法把气囊里的液体放掉就行了。小东医生,你看采取什么方法最好呢?”
小东却只看着陈大卫说:“既然不同意打气,只好请泌尿科的医生来做穿刺了。”
不料病人这时大叫起来:“我不做穿刺!疼死我了!”
魏丽丽便对朱爱萍小声说:“你去找根无菌导丝来。”
朱爱萍也小声问:“您是说,用它来捅一下?”
“那就交给你了,操作时一定要小心。”魏丽丽叮嘱道。“导丝进入的长度一定要短于导尿管。”
陈大卫这时看到赵新在病房门外张望,就对魏丽丽说:“是不是来找您的啊?”
魏丽丽回头一看,便走了出去。
赵新一见魏丽丽就立刻说:“刚才我已经知病人谈过话了。她处于轻度麻醉状态,问及敏感问题时表现得非常平静。确实和您估计的一样,这个病人可能隐瞒了实情。”
“噢?”魏丽丽和赵新走到一个无人处才问。“她结过婚?”
“结婚才4个月,但已经怀孕20周了。”赵新说。“病人怀疑这个孩子不是她老公的,此前还有一个男朋友。”
魏丽丽一下为了难。这种事,可是涉及到病人的隐私,万一将来孩子生下来,发现和老公没有血源关系,那一个家庭很可能就彻底毁灭了。病人一定是想到这种恶劣的后果,所以不惜牺牲掉一个眼看就要成熟的胎儿,这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啊。
“问到她老公的电话了?”魏丽丽迟疑了一会才问。
“问是问过了。”赵新提醒道。“但如果告诉了她老公,不就等于把一切都说了吗?”
“那你说怎么办?”魏丽丽点点头问。
“只能是引产了。我看病人身体状况不错,再怀一个不会有问题。”
“这种事,你们男人说起来都很轻松。”魏丽丽和赵新是老同事了,很不客气地嘟哝了一句才说。“能不能找到她结婚前的男朋友,做个亲子鉴定呢?如果是,也好让那个男人在知情书上签字。如果不是就更好了。你说呢?只是,那个男人的电话你问了吗?”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疏忽呢?” 赵新颇为得意道。“提取样本也应该不是问题。可是亲子鉴定能有这么快吗?”
“你不是在林娜的医院吗?她那儿可是有这个资质的,做个加急嘛。”
一句话提醒了赵新,就说:“行,这事就交给我了。不过,结果今天是肯定出不来了,病人却很着急呢。还有,胎儿的样本也得快点儿送来。”
赵新走后,魏丽丽就去看了那个病人。那女人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看着魏丽丽怀疑地问:“你们给我做什么了?是不是在套我的话,那是不算数的。”
魏丽丽看了她一会才说:“你放心,我们医生是不会伤害病人的。”
“那什么时候给我做手术啊?”那病人着急道。“我还没跟单位请假呢。”
“手术明天才能安排,一会还要做项检查。如果你要请假,我可以代劳。”
“今天就可以手术啊?”说这话的是小东,他这时走进病房说。“刚才不是已经给病人打麻醉了吗?”
“皮肤有些感染,明天吧。”魏丽丽随便找了个借口回答。
“作为主刀医生,我已经检查过了,根本就没有感染啊!”小东却不依不饶起来。
“这可是麻醉医生的建议。你没听说过,主刀医生是治病的,可麻醉医生才是保命的。你说,我该听谁的呢?”魏丽丽笑了笑,又对旁边的护士说。“不经我的同意,这个病人不能手术。”
魏丽丽知道,这会引起小东对自己更大的不满,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总不能为了讨好小东,而冒险牺牲一个小生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