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病人家属诉省妇幼保健医院手术不规范导致并发羊水栓塞抢救无效死亡再审案,将在法院宣布的日期开庭审理。两位老人原告因为女儿尸体已经火化,要回家处理农活已经离开省城,把诉讼的事全部委托给了晓米。这时,安萍虽然度假回来,但成天被老公支使着筹备新开的医院。钟悦回国后倒是主动过问了几次,但老是看到韩飞不离左右,也就不再来了,顶多在电话里问一下进展。另外,有件事钟悦对谁也没说,就是已经和苏姗姗在秘密约会了。保密是姗姗先提出来的,钟悦因为心里对晓米还抱着一线希望,所以马上就同意了。
卢大成提出要任命傅志刚为医院的法律顾问,并担任这次再审案的被告方律师,曾遭到苏红的强烈反对,认为此人道德败坏,又是原告聘用过的律师,怎么说也不太合适。但卢大成却认为傅志刚不仅对案情十分了解,更重要的是此人对院方能够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这样的律师恐怕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刘一君起初和苏红一样,也有不少疑虑,后来建议把这场官司作为对傅志刚的一次考核,赢了就录用,否则走人。这样一说,苏红才点了头。
开庭的第一件事是对新的证据进行认定,因为被告方提出了否定的意见。这天,旁听席都坐满了,大多是保健医院的同事,还来了不少媒体。大家都很关注一件事,就是本院的主治医生竟然要与自己的领导对簿公堂,这在过去还真的少见。而提供新证据的,也是原来手术室的护士。对不少人来说,争辩一个手术是否规范已经不是重点,吸引大家眼球的,是医院里的职场关系。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凡是做临床的医生,都在替晓米捏着一把汗呢。
因为只是对原告提出的新证据进一步认定,双方只是律师和代理人出席。韩飞坐在可以让晓米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上,并说好几个暗号:摸一下耳朵说明可以继续,抓一把头发则表示应该停止,而把手指放在嘴上时,就是要她提出反对。韩飞是个被判过死刑的人,对法庭上的一套很有经验。
小丁因为在保胎,所以允许坐在轮椅上进入法庭,她的老公就坐在最靠近证人席的位置上,也是由法庭特别安排的。
晓米的陈词很简短,认为除了主刀和助手,还有就是器械护士也可以看到术野。接下来与证人的对话只用了一分钟,小丁清晰地回答,她确实看到卢大成主任在切开子宫肌层的同时就破了膜。旁听席上出现了一阵嗡嗡声,人们小声地交换着意见,甚至有记者跑出去抢着发消息了。
傅志刚听审判长说了被告律师的询问可以开始后,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装着想着什么在沉默,等审判长再次提醒,这才站起来说了声“对不起”,而后走到小丁面前时,却并不急着发问,而是盯着对方看着,好像对方脸上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早就设计好的动作不仅让旁听席一下安静下来,还让小丁觉得很不自在。这正是傅志刚的用意所在。
“我们应该认识吧?”傅志刚不等审判长催促,微笑着问了起来。
“是。”小丁犹豫一下会才回答。
“在我担任原告律师时,你作为一名进修护士,曾经为我提供过医疗事件的情报,对吗?”
“对。”小丁清晰地回答。
“你的记忆力不错啊。”傅志刚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是你告诉我,死了一个病人,是羊水栓塞。就凭这句话,你要了我5000元,对吗?”
旁听席上的嗡嗡声又响起来,从人们的神态看,好像都认为这个护士太贪心了。
小丁显然没有想到会问到这种事,看着晓米想求助。而晓米已经看到韩飞把手指放在嘴边,就举了举手,对审判长说:“反对。”
审判长立刻对傅志刚说:“请问与本案有关的问题。”
傅志刚立刻表示接受,然后看了看手上的一张纸,才说:“我有电话录音的习惯,所以可以查到你在电话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说:‘助手雷晓米认为卢主任在切开子宫肌层同时破了膜,不符合手术规范。’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小丁这时看了看晓米,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回答:“我是这么说过。”
“那我就有一个问题了。”傅志刚转到小丁的一侧,正好站在小丁与晓米中间的位置,才接着问。“如果,你作为上台的器械护士也可以看到术野,为什么不说自己看到,而只是说‘雷晓米认为’呢?”
“这个……”小丁顿时慌乱起来,她晃动着身体,想看到晓米,却被傅志刚的身体遮挡着。
“好吧,你不能回答,我表示理解。”傅志刚老练地微笑着,又问道。“可没过多久,你就对苏院长说,当时你正在清点纱布,根本就没有看到术野。对吗?”
晓米不等小丁回答,就站了起来,并大声说:“审判长,事情不是这样的,当时……”
审判长却严厉地对晓米道:“原告代理人,你现在不能发言!”
晓米看到韩飞在抓头发,便坐了下来。
傅志刚得意地看了看晓米,才对小丁说:“其实,你的这两种说法并无矛盾,一个只是客观地传达你在病例讨论会上听到的信息,而后面才是你的主观认识。按照常理,我们当然只能认为你后来说的是真实情况。对吗?”
“不对!不是这样!”小丁摇了摇头,看着审判长说。“我对院长说了谎。因为我只是个进修护士,大家知道的,如果不向着领导说话,我就可能被赶走。这也是实际情况啊。”
“丁护士,你这么说就不客观了。”傅志刚看着小丁恶狠狠地说。“你能举出例子吗?哪怕就一个例子,来说明我们医院因为护士说了真话就被赶走的事实呢?”
小丁额上泌出汗珠,绝望地低着头,痛苦不语。她老公立刻对身边的法警说:“我老婆受不了,我们得撤了。”
傅志刚却冷笑着说:“对不起,我还没问完呢。”
一位女法警走到小丁身边问:“你还能坚持作证吗?”
小丁想了想,艰难地点了点头。
审判长便对傅志刚说:“请你尽量把问题集中一些,简短一点。”
“好的。我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傅志刚说完,就对小丁说。“听说你上个月给120急救中心打过电话。是吗?”
小丁点头说:“是。”
“你患的是输卵管复合妊娠,但差点被人当成急性阑尾炎。有这事吗?”
小丁说:“是这样。”
傅志刚问:“你能不能给大家说一下,这种病如果得不到及时诊治,会有什么后果呢?”
小丁低声说:“如果输卵管破裂引起腹腔出血,就有生命危险。”
“对另一个正常怀孕的胎儿呢?”
小丁的声音更小了:“有可能流产。”
“听不见啊。”傅志刚故意大声说。“你是说,不仅有可能永远怀不上孩子,自己的生命也有危险,对吗?”
小丁点了点头,说:“是的。”
“那么,是谁救了你呢?”傅志刚不等回答又说。“是不是这位雷晓米医生,也就是现在的原告代理人救了你的命,保住了你的孩子?换句话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对吗”
晓米看到韩飞在抓头发,意思是保持沉默。可她却站起身,并大声对傅志刚抗议道:“你的用心太险恶,真是太卑鄙了!”
“请原告代理人注意自己的用语。”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对晓米发出严厉的警告,然后才对傅志刚说:“请您询问与本案有关的问题。”
傅志刚却立刻说:“我的问题问完了。谢谢审判长。”
旁听席上再次议论起来,审判长也不阻止,与两边的同事商量了一下,就宣布休庭。
晓米脑中一片空白,沉重地坐下。尽管这些天来,她听韩飞说了不少法庭上的事,比如要遵守法庭的纪律,不能冲动,特别是不能对被告律师使用不礼貌的词语等等。但听到傅志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询问小丁的时候,她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她没想到这么阴险的目的,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达到。是啊,他就是要把小丁搞臭,让审判长,让所有的人把证人看成是一个没有事实就信口雌黄的说谎大王,为了区区一句话就狮子大开口要5000元的贪婪之辈。而对这样一种人来说,为了感激救命之恩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呢?
她在恍惚中看到小丁的老公走过来,并用很不客气地语气对自己说:“你的人情我们已经还了。不管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我们是绝对不会再来做这个该死的证人了!”
晓米绝望地愣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时,一个温柔而雄厚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有的新律师第一次上庭,连话都不会说了呢。”
晓米转过身,看到韩飞微笑的嘴角和鼓励的眼神,情不自禁地靠在他身上,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孙小英觉得胡世生正在迅速并强有力地改变她的人生。
那天她在酒店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本想一走了之,后来却发现根本无路可走。多少年来,她和父母辛辛苦苦把妹妹培养成一名医生,悲剧发生后,她又冒天下之大不韪调换了身份,难道就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要把一切付之东流吗?她原想用“孙小巧”的名字登记结婚,却遭到胡世生的坚决反对,并逼她拿出真实的身份证办了手续,只是没有张扬出去。她原来想守住卢大成要她破坏尸检的秘密,可后来想想既然已经身为人妻,就得对丈夫忠诚不二,于是就一五一十地坦白出来。
短短的一两天,她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再当冒名顶替的孙小巧了。虽然除了自己的丈夫还没任何人知道这些秘密,但因为有人分担,内心的压力似乎也就不那么大了。
法院开庭那天,她原来不敢去旁听,可胡世生却认为这事既然已经牵扯进去,就一定要掌握最新动向,以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是继续隐瞒,还是主动坦白,或是采取其他什么办法。
按胡世生的思路,如果小丁的证言能被法院采信,那子宫丢失的事就不太重要了。因为原告的目的已经达到,谁会再注意那些已经不起作用的物证呢?但从开庭的情况来看,小丁的可信度显然已经被那个律师弄得大打折扣。这样一来,子宫问题很可能重新成为焦点,这样的话,孙小英所做的事就随时会被揭露,那就很麻烦了。
胡世生这样想着,越来越觉得子宫的事关系重大,从法院出来后,也没和孙小英商量,就直接去了医院的解剖室。但他发现,孙小英说的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样本瓶,一个也没有。
那个子宫究竟去了哪儿呢?正当胡世生犯难的时候,有个人正在那个子宫犯愁,她就是苏红。
装着这个子宫的样本瓶已经在她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放了好几天了。说起来,她拿到这个子宫一点也不难,因为尸检那天法医既然说了有人在24小时内动过尸体,而尸体就在解剖室,那子宫就可能藏在解剖室的什么地方。当然,也有可能已经被销毁了。不过,还是值得试一试,于是她就给刘一君派了一个任务,叮嘱他一定要在下班后悄悄进行,并且暂时不要告诉卢院长。
卢大成的想法基本上和苏红一致,只是他更为谨慎,特别是在由谁去解剖室的问题上犹豫了很久。他先调看了病区的监控,发现孙小巧出入地下通道时的装束没什么两样,更认为子宫没被带走。但他觉得自己去取很不合适,因为苏院长已经在怀疑,万一被发现不是不打自招吗?但如果让别人去,就等于多了一个人知道了秘密,也很危险。就在举棋不定之时,刘一君打来电话,说苏院长已经叫他把解剖室所有的样本瓶都查封了,还不让告诉任何人,想想不能让卢院长蒙在鼓里,所以特地告知一声。卢大成忙问有没有找到那个子宫,刘一君说至少他没有发现。
卢大成虽然怀疑刘一君没说实话,但因为苏红已经插手,也就不便多问。就这个官司本身来说,卢大成并不担心,因为苏红已经明确表态,不管什么情况,决不能输在晓米手上。这方面他们的利益完全一致,至于用什么手段又何必计较呢?不过,卢大成确实不想让苏红看到那个切口。大家都是产科医生,符合不符合手术规范,这个可是一眼就能断定啊。
卢大成对当初否认切口有些后悔。因为医院也是社会,也有复杂而微妙的职场关系。不管是为了何种利益而组成的同盟,内部都有一个起码的游戏规则,就是相互间的信任。而这次,他从一开始就向苏红说了谎,而且次次装得那么逼真,如今有了铁证,苏红今后还能再相信自己吗?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苏红自从看到那个子宫后,原来对卢大成的信任感已经不复存在。她从来就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医生,无论在国外抢救难民,还是国内上台手术,她都会把病人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几十年来,她做过无数剖宫产,每作一个切口,从来不敢怠慢,尤其是切开子宫肌层,更是注意不能让羊水进入血窦。可现在看到的切口却是这么粗暴,粗暴得不能让人忍受。
不过,有一点是卢大成没有想到的。就是苏红不知为什么老是在寻找卢大成这么做的理由,而且所想到的事还那么荒谬不经。她在想,一定是因为急于参加D79救护车的赠送仪式而走神,或者是晓米突然按了一下宫底正好碰到了卢大成手上的刀锋,也可能是麻醉不到位胎儿动了一下呢……与此同时,她对晓米倒有了不少同情和理解,心想如果换了自己,是不是也会站到患者一边向主刀医生讨个说法呢?
苏红在一个正直医生和一个对卢大成不无好感的女人之间变换着角色,矛盾不安……
法院休庭后,参加旁听的刘一君一回到医院就兴高采烈地向苏红和卢大成描绘了傅志刚向小丁询问的场面。“一点也不夸张,简直就是一部好莱坞大片啊!”
坐在一边的律师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这么严重吧,只是用了一点小技巧而已。”
这天晚上,卢大成带着一瓶酒,走进苏红那个带套间的办公室,把门都反锁了,径直走到她身边,一句话都没说,就揽过腰亲吻起来。
苏红慌乱地抗拒着,躲避着已经久违的欲望,并小声哀求道:“你不能这样啊!不行,这可是办公室啊!”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死在你的脚下。明天你就见不着我了。”卢大成语无伦次地说着,就要解苏红的衣服。
“不行!绝对不行!”苏红拼命挣扎着说。“请不要这样,我有话要跟你说呢。”
“等我们做完再说吧。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吗?我都快想疯啦!”卢大成把苏红推倒在沙发上,并将她的双手压住,接着就脱下了她的外衣。
“噢,天呐!”苏红无望地叫着,并没放弃抗拒,气喘吁吁说。“你……你听我说啊……是不是……是不是怕我对你产生坏印象……用这个封我的嘴,收买我啊?”
“是的,你说是就是。”卢大成没有停下来,并把手从衣领处伸了下去说。“你就是告我非礼,我也认了。我就是要你,要和你变成一个人,现在,你懂吗?”
苏红闭上眼睛,不再动弹。多少年来,她或许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呢。
可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卢大成这才停住,看着电话,问:“要接吗?”
苏红马上理了理头发,拿起话筒,用平时的口气问:“哪位?”
“妈,今天开庭怎么说啊?那个丁护士说的能算证据吗?”话筒里传来姗姗的声音。
苏红便说:“现在还不知道呢。”
“你在干嘛呀,在开会吗?”
“没有。在和卢院长商量事情呢。你们今天不出诊吗?”
“刘主任担心雷晓米情绪不好,今天让我们休息。”
“那你早些睡吧,这些天肯定累坏了。”
“不累,我一会就来接你。”姗姗好像猜到什么,又说。“马上就到啊。”
苏红放下电话,冲着卢大成笑了笑:“人算不如天算,下次吧。”
“下次?”卢大成听了顿时放了心,知道已经没事了,却装着泄气道。“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但我们不能这样啊。”苏红这时已经恢复了理智,穿好外衣,坐在办公桌前说。“说吧,你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你啊,也真是太聪明了。”卢大成也正经八百说。“把那个东西销毁了吧,我知道就放在你这儿。”
“那个子宫吗?”苏红尽管有预感,但这时还是不无失望道。“你来勾引我,就是为了想销毁证据?”
“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卢大成嘻皮笑脸道。“反正我在你面前也装不了什么,但有一点我们是共同的,就是决不能输,只能赢。对吗?”
“但我想赢得光明正大。”
“我会的,我会让你满足的。”卢大成抓住苏红的手说。“但这个切口可能会引起人们的误解,所以必须让它消失。”
苏红叹了口气,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样本瓶,冲着卢大成亮了亮说。“但我必须强调,以后永远不能再做这种切口。同意吗?”
卢大成却没说话,一下把瓶子拿过来,看了看,就进了卫生间,把里面的防腐液倒掉,然后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剪刀,把器官弄碎后从便桶里冲走了。
苏红等卢大成走后,就后悔起来。不是因为对卢大成表达了已深藏那么多年的欲望,而是因为几乎是以一个帮凶的身份毁掉了关键证据。
“妈妈,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掉眼泪?是谁欺负你了?”她听到女儿走进来,不安地问。
“什么也别问。”苏红对女儿说。“妈妈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是个女人,有时候会寂寞,会难受,但哭一下就好了。”
果然一坐进姗姗的车,她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晓米和韩飞,以及安萍、钟悦,在酒吧的包间各据一方坐定,开起会来。
安萍主张在法院找关系,认定小丁说的就是新证据。她这时已经听晓米说了韩飞的事,就看着他说:“大哥不是认识那个小王吗,看看能不能通到审判长那,再找个产科方面的权威解释一下,至少要做省级鉴定。”
钟悦却不同意:“法官是很忌讳熟人关系的,还是要相信他们的正义感。”
晓米就看着韩飞说:“韩医生,你说呢?”
“我觉得钟医生说得对。如果法官犹豫不定,你要去找,就等于把他们推向对立面。”
安萍便打量着韩飞,笑着说:“真不亏是教授,说话都很哲理啊。”
钟悦却认真道:“听说你们的那个胡医生今天去过解剖室。”
“解剖室?”晓米惊讶问。“你怎么会知道?”
“听一个熟人说的。”钟悦说。“说是要找什么样本,做颈部解剖的定位标志。”
安萍说:“麻醉医生经常要在颈部操作,气管插管什么的,很正常啊。”
钟悦却说:“可胡医生不是菜鸟啊,又不带学生,要用什么定位标志啊?我听熟人说,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到处看了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晓米说:“你想说明什么呢?”
“我可以推测一下。”钟悦说着,就找了张纸画了起来说。“你们看,和这个子宫最有利害关系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晓米,一个是卢大成。卢大成当然是希望这个子宫永远消失,但尸体运到解剖室,他不敢冒险去摘除。那么,他会通过谁呢?谁对他百依百顺,又不会引人注意呢?”
“你是说孙小巧吗?”晓米立刻说。
“可我们现在说的是胡医生啊?”安萍不解地问。
“可胡医生和孙小巧又是什么关系呢?”钟悦说着,就看了看晓米。
“他们是……”晓米突然想起胡世生嘱咐的话,马上改口说。“这可是我们团队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呀?”
“这个嘛……”钟悦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呢?”安萍想了想。“晓米的团队,还有哪个女人能勾住你的魂啊?对了,怕不是你和苏大院长的千金好上了吧?”
钟悦一听就急了:“谁跟姗姗好啊?”
“瞧瞧瞧,都‘姗姗’了,还想抵赖?”安萍不依不饶地笑着说。“怪不得你最近天庭发亮,原来是在滋阴补阳啊。”
晓米听到这儿想了想,看着韩飞问:“胡医生会不会是在找那个子宫呢?”
韩飞也看着晓米说:“你是说,孙护士并没把子宫销毁,而是藏在什么地方,让胡医生去拿?”
晓米想了想,顺着韩飞的思路说:“也可能是胡医生看了今天开庭的情况,担心人们又要做子宫的文章,所以就……”
钟悦听到这儿问:“可卢大成不会想到这一层吗?”
韩飞就冲钟悦点点头:“我想一定会。”
安萍泄气道:“如果子宫到了卢大成手里,那就永远消失了。”
“那怎么办?”晓米看着韩飞说。“你有什么办法吗?”
韩飞叹了口气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官司还能再打下去吗?”晓米看着大家问。
大家都不再说话。
晓米过了会问韩飞:“要不,我去问问孙小巧?”
韩飞摇摇头:“我估计她什么也不会说。”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晓米不甘心地问韩飞。“还以为你什么事情都能办到呢。”
韩飞却端起酒杯说:“还是喝酒吧。钟医生,我还得向您道个歉呢。”
大家闷闷不乐地喝着酒,不一会法院小王来了电话,说法院已经有了决定,护士小丁的新证据不被认可,再审将维持一审的判决,明天就宣布。
“这下你可死心了。”安萍说着就站了起来,拎着包对晓米说。“什么也别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还当你的医生,实在不想在医院呆了,就来找我。”
钟悦也跟着说:“你算是尽力了,死者在地下也会感激的。”
韩飞却一声不响,和晓米走出来后才说:“要不,我们再聊聊?”
晓米马上点头表示同意,便跟韩飞回到医院的车库。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还有话要说,此外也想知道他的生活情况,因为从来没听他说过要回家什么的,难道一直住在车库的休息室吗?
司机休息室有人在睡觉,韩飞看了看就对晓米说:“要不,去我住的地方?”
“你住哪儿呢?”晓米好奇地问。
“就在这儿。在医院。”
“医院?你在这儿有宿舍?”
韩飞却神秘地笑了笑,带晓米坐了电梯,直达最高一层。这儿是医院预留的病历库和工会活动室,现在静悄悄地空无一人,走廊里也没有灯。从电梯出来后,韩飞领着晓米从安全门上了顶层,这儿是一个非常开阔的空间,足有两个蓝球场大,一侧有几个接受卫星信号的“大祸”,另一侧是个八角型的建筑物,韩飞就住在里面。
“这儿是直升机的指挥台,不过要等几年才启用呢。”韩飞没等晓米问就解释起来。“我临时住在这儿,是经过后勤部门批准的。”
“你倒是到处都有熟人啊。”晓米用一种多少带着质疑的口气说。
“医生也不能太清高啊。”韩飞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反驳道。
晓米走进大厅看了看,窗台和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但没有任何家居的迹象,有些不解问:“你睡在哪儿啊?”
“这儿。”韩飞说着,就用钥匙打开一个门,那是个窄小的房间,有张行军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我在国外的时候和这差不多。”
“你不是结过婚吗?”晓米问,露出不信的神情。
“她住在城里。我们医院在郊区,平时也不经常回去。”
“我可没问是不是经常回去啊。”晓米一笑道:“是不是想告诉我,你的婚姻有些形同虚设,对吗?”
“这么理解也可以。”韩飞也笑着说。“事实确实如此。你坐在床上吧,要不,我们出去看看风景?”
“去看风景吧。”晓米尽管对韩飞并不讨厌,但这时也不想和一个男人单独呆在这么小的房间里。
“那就多穿点儿。”韩飞说着,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老款长大衣给晓米披上,这才走了出去。
外面没有风,天气晴朗。虽然已近午夜,但市中心的方向仍然灯火辉煌,附近的高速公路传来汽车疾驶的“嗖嗖”声,偶尔有架飞机闪着红灯从天际处慢慢地移动……
省城一月的气温并不太低,但晓米这时还是裹紧了大衣,她有点喜欢衣服上的那种味道,那种干干的,暖暖的,不像是咖啡,也不是香烟,更不是酒精,那是什么味道啊?
正当她有些走神的时候,听到韩飞说:“我有种预感,那个子宫一定还在。”
晓米一下回到现实中,装着也是一直在想着那个官司,问:“因为什么啊?”
“你没听钟医生说,胡医生今天去了解剖室?”
晓米想了想,点点头说:“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但可能还没考虑成熟,或者是不想告诉钟医生,所以刚才就没说。对吗?”
“可能吧。”韩飞笑了一下说。“但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所以才跟我来到这儿。”
“也可能吧。”晓米学着韩飞的口气说。“那你觉得,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走呢?”
“我们要想个办法把子宫逼出来。”
“逼出来?怎么逼啊?”晓米靠近了韩飞问。
“你不是说,法院的小王认为蓄意毁坏或藏匿尸检器官是刑事案件吗?”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
“那就报警。”韩飞这时看着晓米说。“原告是有权要求查清楚的。”
“可你不是说过,警方不会立案吗?”
“是的,警方是不是立案是一回事,但我们报不报警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懂。”
“就是说,我们并不指望警方真的把子宫找出来,而是给做这件事的人造成一种精神压力。你想想,孙小巧可是和这起诉讼没有一丁点儿利害冲突啊!如果她以前只是惧怕卢大成,那现在有了胡世生的保护,她有没有可能说出真相呢?”
“有可能吧,但希望不大。”晓米过了会才说。“就算她和胡世生好上了,但胡家是卢大成的亲戚,也是利益上的共同体,怎么会反过来支持我们呢?”
“那我问你,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为什么要和自己的领导打官司呢?”
“我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韩飞追着问。
“我打官司不是为了我自己。”
“那好,孙小巧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想法?你觉得她是个自私的人吗?”
“可是……”晓米苦笑笑。“她只是个实习生,她需要更大的利益保护啊。”
“也许吧。”韩飞叹了口气说。“但我觉得她还是比较朴实,也很善良。一定要相信,大多数,绝大多数的医生都是好人。我可是这么想的。”
“就是说,也包括你罗?”晓米突然想调侃了。
“你认为,我是坏人?”韩飞好像也装着疑惑说。
“那可难说了。”晓米看着韩飞笑着问。“当初,你是怎么说我来着?”
“不就是叫了一声美女吗?”韩飞做出委屈的样子。“这也是实话实说啊。老天在上,我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而且,我一直在帮你,看不出来吗?”
“这倒是真的。”晓米承认道,抬起头,大胆地看着韩飞问。“可这是为了什么呢?没有什么企图吗?”
“你说有什么企图呢?”韩飞也直视着她。“就算是有什么企图,不正常吗?”
“这个,我可不知道。”晓米说着就转过身,却和韩飞靠得更近了。
晓米像在等待什么,但却听见韩飞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韩飞说着,就把手搭在晓米的肩膀上,向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晓米因为在法庭上已经扒在韩飞身上掉过一次泪,现在也就没有觉得很唐突。她乖乖地依在韩飞身边,上了电梯,一直走到医院外面,上了出租车后,才笑着跟韩飞招了招手。
“不管这家伙有什么企图,我还是要谢谢他。”晓米缩在那件散发着男人气息的大衣里想着,一直回到家中,好一会也没舍得脱下。
不过,她还是在上床前通过医院的网络发出了一条信息,呼吁知情者找到那个死亡病人突然失踪的子宫。并且明确表示,任何时候说出来都不晚,都不会被追究。
第二天一早,她被手机的来电声吵醒,钟悦大着声音兴奋道:“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你的信息有了回复,那个子宫自己跑出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