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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级鉴定》09章  作者:武林

(人气:17330  发表日期:2014年04月15日 15:06:12)



第九章



钟悦用最原始也是最简单的办法很快就说服了那个门卫。

“你的5万元一分不少。”酒过三巡,钟悦冷不丁说起正题。“将来官司打赢了,多出来的都归你。万一输了,还是那5万。你觉得如何?”

门卫正咬着一条烧鸭的腿,听到这话,就停下来,抹了抹油嘴,看着傅志刚问:“你说呢?”

“那好啊。”傅志刚立刻表白道。“可这律师费谁出呢?”

“和原告一样,赢了从赔偿款里扣。输了,我出。”钟悦说着就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协议放在门卫面前,又掏出一支笔。“口说无凭,签个字,刚才说的就生效。”

门卫擦了擦手就要写名字,却被律师拦了下来。

“这条件我们无法不接受。”傅志刚说。“但钟医生为什么这么大方?这官司和您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是啊,你图什么呢?”那门卫立刻也怀疑起来

“这个啊。”钟悦边想边说。“不是跟你们说了,我要写一本医疗纠纷方面的书嘛。你们不把官司打到底,我写什么啊?”

“写书也就拿个百分之十的版税,恐怕赚不了这么多吧?”傅志刚对行情显然很了解。

“可要是改编成电视剧呢?”钟悦灵机一动。“那可就是上百万啊。”

“这么多啊?”门卫立刻眼馋起来。“那给我5万是不是太少了?”

“你们可给我听好了。”钟悦这时放下脸,毫不客气道。“写本书,我得采访上百个病例呢。你们要是不想干,决不勉强。还有你。”钟悦看着傅志刚说。“现在律师多的是,找你是因为你对病例很熟悉。换个人,我说不定还能省点钱呢。”

儿科历来是医患矛盾的重灾区。经常是一个宝贝看病六个大人陪同,人多嘴杂,一不满意就拿医生护士说事。虽说真要闹到法院的并不多,但动不动就找个律师来威胁一下的可大有人在。钟悦是副主任,免不了要出面,所以这两年也练就了一套应对的本事,像傅志刚这样的对手,已经不在话下。

不过,要冒自掏腰包的风险,而且还不是个小数,这对钟悦来说还是头一回。律师问的那个问题,他自己还真的没怎么想过。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官司?不就是为了晓米吗?既然晓米想打,那就义不容辞、鼎力相助,说是讨好也差不多。反正,晓米的事就是他的事,这个时候不表现,还等什么啊!

至于晓米为什么要打这个官司,他和安萍也曾私下讨论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是在和卢大成叫板。不管怎么说,是卢大成把晓米甩了,耽搁了这些年最宝贝的青春,罪不容赦啊!当然,这个理由上不了台面,所以就说是手术规范,在钟悦看来,也只是一个策略。

当初遇到她们俩,钟悦的感觉实际上还是偏重于晓米。可安萍下手早,而他也没想很多,再说这种事对男人来说还真的很难拒绝。不料后来发现,一旦有了这层关系,想要改辕换辙就不那么容易啦。安萍就像个人精似的,把他看得可严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钟悦试图挣扎了几个月,后来看到晓米一本正经和卢大成相起亲来,这才服服帖帖变得老实了。

安萍和晓米亲如姐妹,不分彼此。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倒也是口无遮拦、百无禁忌。什么搂在一起照张相啦,逢场作戏亲个嘴啦,除了上床,还真的没有什么不能做的。这倒让钟悦欣慰不少。可贼心就是贼心,男人一惦记就很难再放下,特别是现在安萍在婚姻的路上向他亮起红灯,钟悦自然就不会再让机会错过。为了晓米,别说是贴几个钱,就是赴汤蹈火,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啊。

但有一点钟悦是没有想到的,就是晓米与他的感觉不对等。虽然她以前在考虑卢大成的时候,没指望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并不是说内心深处那种大爱一场的企盼已经影灭迹绝。相反,长时间的平静与压抑,倒让她变得更加饥渴呢。

钟悦所做的事,在晓米看来,都只在闺蜜的老公效力的范围之内。过去她也帮过他,所以现在也就受之无愧了。实际上,她接到钟悦的短信后,马上就从安萍的来电中知晓了一切。所以,就在“D79”出发前,她见钟悦匆匆赶来说了和家属、律师谈判的经过,晓米一点也没受感动,只是礼节性地说了声“谢谢”。

“明天下班后,我来和你说说诉讼上的事。”钟悦想约会,又不想太明显。“我想,有许多问题要讨论呢,正好我有点空。”

“你也不要老请假,误了你的大好前程,我可不负责任啊。”晓米也半真半假地笑着拒绝。

钟悦有点急了,干脆说:“听你的意思,是不想见我吗?”

“哪儿的话。”晓米连忙安慰说。“我只是想睡觉。你不做夜班,那种难受体会不到啊。”

“那就等你醒来?”钟悦还不死心。

“好吧,到时候我call你。”说完,晓米就丢下他走了。

晓米不是不想聊聊这个官司,而是不想单独和钟悦在一起。而其中的原因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就在几天前,她还想和他越轨呢,至少是脑里闪过这种念头的,可现在却一点兴趣都没了。

“是太累了吗?还是因为安萍?”晓米最后认为是后者。“是啊,别看钟悦平时很文静,这方面可一点也不老实。万一做出什么来,怎么和安萍交代?还是小心为妙吧。”

这天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个恶作剧。一对夫妻在路边吵架,怀孕七个月的妻子装假晕倒,老公立刻打了120,并夸大病情。结果看到救护车真的来时,那妻子连忙拉着老公逃走了。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市急救总站甚至还有专人处理这类问题。而对出诊医生来说,倒会得到一个额外的休息机会。就在他们返回的路上,晓米坐到驾驶室,和韩师傅说起话来。

“如果再审,又要做尸检,被告方难道会束手待毙吗?”晓米有些担心地问。

“当然不会。”韩师傅这时不在任务状态,救护车也不开警灯,所以语气很轻松。“换了你,会吗?”

“那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韩师傅没有马上回答,看着前方,似乎在想着什么。

“会不会阻止尸检呢?”晓米又问。

“这是肯定的。如果没了尸检,就没了新的证据,那官司也就打不成了。” 

“怎么才能阻止尸检呢?”

韩师傅却问:“如果是你,怎么阻止?”

“嗯……”晓米想了想才回答。“我会去找她的父母。虽然老公是第一亲属,但女儿毕竟是父母养大的,要开膛剖肚,父母的意见也很重要啊。”

“你说得对。我也和他们说到这个,但没说通。”

晓米有些意外:“你找过她父母了?”

“在留下尸体的时候就谈过了。她父亲还有些开明,可母亲却很固执。”

“那你是怎么留下来的?”

“尸体吗?”

“是啊。”

“我根本就没说做尸检。”

“那你怎么说?”

“我只是告诉他们,运送尸体要有医院证明,否则被查出来不仅要罚款,更主要是就地处理,那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说了。”

“这个倒是实情。”晓米突然想起以前曾开过“非传染性疾病死亡”的证明,大概也是为了尸体运送。便由衷赞了一声。“你还真的聪明。”

“小事一桩啊。”韩师傅又得意起来。

晓米还想往下说,却接到总站的呼叫。这回是个才上初中的妙龄少女,怀了孕自行吃药打胎,结果吃完药,就不事不省了。



官司要再审,这可非同小可,傅志刚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诉了卢大成。卢大成似乎并不意外,要他立刻到郊区的一个别墅里说话。这是岳父送的结婚礼物,但因为离医院较远,他宁可住在原先买的公寓,而这儿除了偶尔和老婆过来度假,就只是用来谈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了。当傅志刚开着一辆手动档的二手车赶过来的时候,卢大成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你要想办法阻止再审。”卢大成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没等傅志刚坐下就用下令的口气说。

“这个……”傅志刚故意迟疑了一会才说。“恐怕难度有点大吧?”

其实傅志刚在路上就想到卢大成会提出这个要求,任何一起诉讼,被告都会这么想。

“不就是钱吗?”卢大成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沙发。

“如果家属狮子大开口呢?”傅志刚坐下说。

“这就是你的事了。”

“那您准备给多少?”

“再给家属5万。”

“是不是太少了?他这回的胃口可大着呢?”傅志刚见没提到自己,心里有些不快,于是说。“这回要作尸检,如果您要他撤诉,会以为您害怕了,要价当然就高了。”

卢大成却满不在乎说:“其实我并不是怕打官司。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原告是不可能胜诉的。知道为什么吗?”

“是啊,为什么呢?”

“是因为原告在挑战不可能解决的难题。”卢大成说着,用力挥了挥手。“不信,你可以查查国内外的资料,看看羊水栓塞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已经查过了。”傅志刚马上点着头说。“确实如此,原告是赢不了的。”

“那就把这个道理好好跟家属说清楚。还要告诉他,再闹下去我会很不高兴的。”

傅志刚又点起头来,装着想了一会才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给他钱呢?”

“这个嘛,你也清楚。”卢大成绷着脸说。“现在要打官司的不是家属,是另有其人。”

对此,傅志刚其实早有所闻,但这时却故意问:“谁啊?”

卢大成有些怀疑地问:“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啊。”

“有个叫雷晓米的医生,你知道吗?她是这个手术的助手。”

“这个当然知道了。”

“就是她。”

“那,为什么呢?”

“这个嘛,就有点复杂了。”

傅志刚连忙说:“噢,这个我听说了。她是您以前的女朋友?”

“一个被男人甩掉的女人,可不好惹啊。”卢大成叹了口气说。“这世界上,报复心最强的就是女人了。”

“是,您说得一点也不错。”傅志刚装出一副十分理解的样子。“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啊。”

卢大成想了想又说:“再说了,她身边还有人在煽风点火。”

这回,傅志刚决定要表现得机灵一点儿了,马上说:“您是说新生儿科的钟主任?”

“这个钟悦喜欢雷晓米,当然就要使劲儿表现一番了。”卢大成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病人的尸体存放在什么地方,你查清楚了?”

“已经查到了,就在大学解剖室的冷库里。”

卢大成不解道:“谁有这么大的能耐,那儿可不是什么人都接受啊?”

“听说是D79的司机找的关系。”

“司机?”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傅志刚想想说。“要不还是雷晓米的指使。”

“雷晓米也不太可能啊?”卢大成想想说。“你把那司机也调查一下。上次尸体火化,拦下来的听说也是他。”

“这个好说。”傅志刚见卢大成站起来,连忙说。“家属的钱……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这个就这么定了,而且也是最后一次。”卢大成斜着眼说。“一会我还有事。如果办得漂亮,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要钱。”傅志刚连忙给卢大成递上外衣。

卢大成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那你要什么?”

“我想在您这儿当几天医生?”傅志刚紧跟在卢大成身边说。“您大概也知道,我以前也是做妇产科,迫不得已才做了律师。如果能帮我回到医院,您要我干什么都成啊。”

卢大成不屑问:“是被除名的吧?”

“不不不,是我辞职的。您可以调查,就为了一点小事故。”

“这个可不容易。”卢大成拉开他那辆奥迪车门时才说。“不过,你好好努力,也许能成。”

“一定。一定。”傅志刚连连点着头说,一直看到奥迪开远了,这才上了车,并立即给刘一君打了电话。

虽然傅志刚向卢大成保证过,会严守他们私下接触的秘密,但还是背地里和刘一君建立了联系。当然,这么做会有一定风险,刘一君很可能将他出卖,那样的话,卢大成自然就会认为他不守信用,不忠诚。但后来一想,毕竟他们是在相互利用,如果闹翻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信用、忠诚顶个屁用!

看看时间不早了,傅志刚就约刘一君去了一间足疗房。这是个很适合人们私下交谈的场所,还能让美女的纤手握捏你的臭脚。

“既然能稳操胜券,为什么还要花钱撤诉呢?”傅志刚把双脚浸泡在不知搁了什么药材的热水里,龇牙咧嘴地享受了一会才问。“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刘一君就编了个理由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现在医患关系紧张,上面要求减少诉讼的数量,这可是考核干部的硬性条件。可不是放屁这么简单,你们说呢?”

最后一句是问按摩小姐的,只听一个年龄稍大的美女乐着说:“脱裤子放屁可不是多此一举,不仅讲卫生,还方便有害气体扩散,有利身心健康呢。”

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傅志刚马上说:“那你放屁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啊。”

美女立刻说:“你等着就是了。”

乐了一会儿,傅志刚才侧过身子,小声道对刘一君道。“我看是他害怕尸检。”

其实,刘一君这时也想到这一点,眨巴了几下眼睛才说:“也有这种可能,但是……”话没说完,刘一君就听到手机在响,一看是卢大成,忙示意大家安静,听了一会就说。“好,我马上到。”

傅志刚见刘一君匆匆穿衣服,忙嘱咐道:“千万别说我们见面啊。”

“你就放心吧,谁也不是傻逼。”说完,还冲美女笑着说。“气体扩散的时候,也要给我电话啊。”

“那可轮不到你,得有个先来后到。”傅志刚大声说,又是一阵笑。

刘一君离开足疗房,直奔卢大成的办公室,一见面,就毫不犹豫把傅志刚约他洗脚的事说了。“那律师在怀疑咱们撤诉的动机呢。”

“这有什么,就说是倡导和谐不就行了?”

“是啊,我就是这么说的,医院打官司有指标。”

“不要说得这么死嘛。”卢大成批评道。“让媒体知道了,又要被动。”

刘一君马上点着头说:“其实,我也说得比较含糊。”

“好吧,你先说说,能不能撤销再审?”

“无非就是多给几个钱吧?”刘一君不太有把握地说。“那个门卫,想在死去的老婆身上多捞点钱,也够恶心的。”

“实在撤销不了也无所谓。”卢大成说到这儿用鼻子哼了一下道。“其实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下刘一君可糊涂了:“卢院长,您这是……”

卢大成笑了笑说:“我是想看看雷晓米究竟想干什么?”

刘一君还是没明白,便问:“她想干什么呢?”

“你看啊。”卢大成随手在纸上写了一个“A”,这才说。“如果她只是在同情病人,为家属多挣几个赔款,那她就不会再煽动什么再审了。这种案子赔多少钱,她不知道,钟悦也会帮着打听。差不多也就行了。可要不是这个目的呢?”卢大成又写了一个“B”。“那你给多少钱也没用。”

“那这个B又是什么目的呢?”

“那就是冲着我来的。”卢大成便把刚才和傅志刚说的什么女人报复心最强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把笔一扔。“报复,想要我的好看,这就是雷晓米的目的。”

“没那么严重吧?”刘一君笑笑说。“也许还有第三种情况呢?”

卢大成摆了摆手,说:“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想和本院的医生对簿公堂。我们要办一个和谐的团结的医院,可自己却和自己在干仗,影响多不好啊。”

“那……怎么解决呢?”刘一君揣摸着对方的真实意图,试探着问。“是不是要把雷晓米弄走啊?”

卢大成好半天没说话。

“那就找个事把她开了。”刘一君马上明白了卢大成的意思,想想又说。“不过上次早剥的事顶多算个误诊,况且也不适合再调查。要开一个像她这样的医生,至少得有个医疗事故。可现在她警惕性这么高,怕是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大事啊。”

卢大成却说:“现在不行,还有过去呢。”

“过去?”刘一君不解问。

“是啊,如果过去出过事故,但隐瞒了,现在查出来,也一样要担当责任啊。”

“可没听说她出过事啊?”

“有件事可以查一查。”卢大成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在刘一君面前。

刘一君看到纸上只有一行字:“错把子宫增生当成癌变,把子宫作了全切除”。于是很吃惊地问:“雷晓米误切过子宫?”

卢大成点点头:“我记不清是前年还是大前年,有次她喝多了,亲口告诉我的。还说这个病人很年轻。为这事,她一直很后悔。”

刘一君还是有点不相信:“那病人没闹?”

“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卢大成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本不想把这事说出来,所以一直也就没调查,就是现在也不想。但如果她把我逼急了,那也没办法。”

“是啊,就看她过分不过分了。”

卢大成点点头,叮嘱道:“这事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因为可能会牵扯到另外一些人。我们只是做一个准备,明白吗?”

“明白。”刘一君重复道。“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刘一君说完就想告辞,却听卢大成又说。“那个律师傅志刚你也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改的行。”

“这个已经查到了。”刘一君立刻回答。“他对女病人耍流氓,被开除公职。是个人渣。”

卢大成听了一笑:“果然不出所料。”

“我倒是可以让原告换个律师。”

“不。”卢大成马上说。“这种人渣对我们有好处,换了别人,就不会这么听话了。懂吗?”



那个初中女生在晓米他们赶到之前就恢复了意识,尽管面色苍白,还是在絮絮叨叨地埋怨那个打了120的小伙伴。

“你就是个叛徒,害人精。等你下次有了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挨骂的女生哭着说:“你要死了怎么办?我爸妈回来还不打死我啊?”

“不是说过了,打死也不能说吗?”

晓米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连吓带哄让那个“叛徒”说出了实情。原来出事的女孩与同班帅哥学做大人事,一个多月没“倒霉”,自己尿测阳性,也不告诉父母,上网百度查到“药流术”,便买了米非司酮还自作主张加了一倍的量吃下去,开始两天见有些血出来,以为逃过一劫,正高兴,不料当天中午开始下腹剧痛,想想不好,这才找了个借口住到好朋友家中。

晓米立刻让万玲儿建立静脉通道、输液查血,同时给病人做了检查,发现右附件增粗,压痛明显,心里马上有了诊断,却故意不说,让苏姗姗和孙小巧都照样查了一遍,等做完B超,才问:“你们说说看,什么病?”

苏姗姗嘴角咧了咧,做出一副不屑回答的样子。

“停经、腹痛、阴道出血是输卵管妊娠破裂的典型症状。”孙小巧见苏姗姗不说话,便背书一样说起来。“B超显示子宫大小正常,宫腔未见孕囊……”

“废话。”苏姗姗打断孙小巧,嘲笑道。“都已经说是宫外孕了,宫腔当然就不会再有妊娠囊啦。”

“以后别人说话的时候别打断。” 晓米朝苏姗姗皱皱眉。“再说了,输卵管和宫腔同时着床的情况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继续说吧。”

孙小巧这才又说:“在子宫一侧有轮廓不清液体。”

站在一边的胡世生补充说:“血压也偏低。”

晓米点点头,转身问女孩:“大便的地方有什么不舒服吗?”

“太不舒服啦。”那女孩张口就说。“肛门就像坠下来,他妈到底是什么病啊?”

晓米冲那孩子温和地笑笑道:“咱们说话不带脏字,行吗?”

“我看病又不是不给钱,你管得着吗?”那女孩忍住疼,不高兴地别过脸,以后晓米无论再问什么,都不吭声了。

“小姑娘,现在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你得告诉我,肚子疼了多长时间了?”晓米耐着性子问。“还有一个,多长时间不来例假了?有3个月了吗?”

见病人不回答,晓米急得没办法,只好求助似地看着苏姗姗。

苏姗姗冷冷一笑,走到那女孩面前,瞪着眼睛说:“别以为就你会说粗话玩酷逼,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你吗?肛门坠胀、血压偏低,证明有内出血,随时会再休克。现在血源一时解决不了,只能靠你自身的血液回输。但得有个条件,停经不能超过3个月,腹痛要在24小时之内,否则这血就不能输,你的小命就给你玩完了。听到没有?”

那女孩这才害怕起来,嘟哝道:“都没这么长时间。这事可千万别跟外人说啊。”

晓米见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欲带回医院开腹探查。不料这时孩子的家长匆匆赶来,坚持要去认识院长的一家小医院就诊。晓米只好同意,让韩师傅把救护车直接开到那家医院的手术室楼下,看了规模不大,便对苏姗姗说:“这个病人交给你,行吗?”

“为什么,这儿没医生吗?”苏姗姗明显不乐意。

“八成是输卵管妊娠,要做切除术。”晓米犹豫了一下才说。“万一他们的值班医生资历不够,你可以帮个忙。”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苏姗姗叫起板来。“还有内出血呢。”

“那好吧,我留下。一会有任务,你来带队。”

晓米不想较劲。其实她这么安排,完全是想让苏姗姗多个手术的机会。因为这个病人很可能要切除附件。而这个手术在权限规定上有个微妙的区别:如果在妇科,这算是二级手术,那像苏姗姗这样的低年资主治医师就可以担任主刀了。可要在产科,则算作三级手术,苏姗姗就不能主持。当然,在特殊情况下,比如没有高年资的医生在场,而病人却需要马上手术时,手术权限对医生级别的要求还是可以通融的。

可苏姗姗显然没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晓米也只好作罢。

正如晓米所料,这家医院的妇产科只有一个住院医师值班,科主任是院长兼的,住的地方不近,赶过来要半个多小时。女生的父亲一直在给院长打电话,并黑着脸向晓米声明,院长不来不准做手术。遇到这样的家属,晓米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绝对不敢走了。

等到院长跑来,见是省妇幼保健院“D79”的出诊医生,连忙说,这是请也请不来的。那家属也就变了口气,忙叫老婆去买夜宵。

晓米不再理会家属,便让苏姗姗洗手当院长的助手。人家是科主任,还是副主任医师,当然要主持手术了。不料那院长却说这种手术做的不多,又是熟人的孩子,万一有个闪失不好说话,意思让晓米上台。晓米也不多话,洗了手就站在助手的位置上,让苏姗姗不无意外。

“怎么,想讨我的好儿吗?”苏姗姗举着双手,摆出一副倔强倨傲的架式,站在台下问。

“你给我听好了。” 为了不让正在穿手术衣的院长听见,晓米放低了声音,却用命令的口气说。“这是给你机会,别摆架子给我看。现在我数到三,你要不想上台,就给我滚蛋!”

苏姗姗昂着头,斜着眼,死不认输。

于是晓米开始数数:“一、二、三!”

苏姗姗就在话音落下的当儿,走上了主刀台位,并生硬地对器械护士下令:“20号手术刀!”

探查的结果令人非常吃惊。女孩的右侧输卵管暴涨得像个小鸡蛋,一处裂口有活动性出血,腹腔的游离血竟有2000多毫升,输卵管肯定是保不住了。

那院长凑过来看了一眼便连连叹气道:“耽误了!耽误了!”说着就出去找家属告知病情,拿手术单签字。女孩父亲却不信,硬是戴了个口罩,穿了件手术衣跑进来。看了女儿腹腔被打开,鲜血在引流,才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因为麻醉打的是硬膜外,女孩意识很清醒,竟若无其事安慰父亲说,“哭什么哭,右侧输卵管没了,还有左边呢,将来照样可以怀孕。我都在网上查过了。”

听到这种似是而非的外行话,晓米不想再说什么,教育这样的孩子已经不是她的职责范围了,再说手术还在继续呢。

因为血液要回输,晓米尽量照看着引流出来的血不受污染。看看积血基本上被吸尽,就示意苏姗姗将腹膜切口扩大,以便对破裂口进行处理。

这时候,需要主刀和助手密切配合。苏姗姗把手伸入盆腹腔,分离粘连后,便把输卵管牵拉出来。晓米立刻用卵圆钳夹住裂口两侧 ,切断出血源。接下来,就到了手术最关键的一步:是只切除部分输卵管,还是拿掉整个右侧附件?这可关系到病人未来的一生!

输卵管异位妊娠是最常见的宫外孕,如果能及时就诊,通常只要切开管道把胚胎清除或挤出来就可以了。但如果病情拖的时间长,病变范围和破裂口也就随之加大,要保住输卵管就很困难了。 

这时候在台上分秒必争。要做出决定则是难而不难。所谓不难,是因为已经有了切除附件的指征,家属签字的手术单上也写得非常明确,况且随时可能再休克,所以很多医生根本不会犹豫。而眼下这个女孩却让晓米很难下决心。因为她已经注意到左侧输卵管情况也不好,如果右侧附件切除,那往后怀孕的概率就很小了。

这时,晶体液静滴已揨掉,从腹腔吸流出来的血液,在经过6层纱布的过滤,加入一定比例的抗凝剂后开始回输,血压也随之恢复正常。晓米趁这个机会检查了一下输卵管与卵巢的粘连程度,看有没有分离的可能,由此判断是否可以保住卵巢。

“要不,咱们换一下?”晓米听到苏姗姗轻声说。这个意思只有上台的医生才明白,她们要调换主刀和助手的位置。

晓米却站着没动,问:“以前做过吗?”她指的是粘连的分离。

“当然做过。”苏姗姗点点头,看着晓米说。“不过,这例还是你来吧。这样把握更大一些。”

这话让晓米感到很意外。因为这等于在表示:“我的技术不如你。”这对好胜心这么强的苏姗姗来说可真的不容易啊。但现在为了病人的利益,她竟然愿意放下架子,虽说这也是医生最起码的职业素养,但晓米还是有些感动呢。谁都知道,医生们在手术台上的暗自较量从来就不少见啊!

晓米正准备替代主刀,却听那院长在一旁说:“算了吧,我看粘连太严重了,就算能分离出来,将来还可能出现持续性妊娠,现在能保住子宫已经很不错了。”

这话也并非言过其实。事实上,晓米已经注意到子宫已经有了一些损伤,如果病情再拖延下去,损伤面广,就得做次全子宫切除了。可这病人才是个初中生啊。

既然做出决定,下面的手术也就很顺利了。等姗姗缝好皮肤切口,血库的车也到了,术后的补液、抗感染都由院长亲自指导。病人毕竟年轻,性格要强,说起话来一点也没有刚刚做过大手术的模样,这也让晓米她们放心不少。大家一致谢绝了患者家属买来的夜宵,只留下胡世生看着病人,就去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大排档填肚子。

“你跟韩飞都说了些什么呢?”

晓米正在喝水,听到苏姗姗冷不丁地问,差点把水喷出来,随后想起在救护车上和司机说话时一定被人家注意了,便马上说:“我们在谈诉讼的事。”

“我劝你这官司还是别打了。”苏姗姗咬了一口烤鱼排说。“你打不赢的。”

“为什么?”晓米眯着眼看着对方,揣测着她真实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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