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模拟手术都有重点,以便让大家印象深刻。这次晓米假设的病例是“重度子痫前期合并心衰”,这也是前夜抢救的一个病人。目的有三个,一是要大家加强对既往病史的了解。二是强调输液过多过快会诱发心衰。三是讨论硫酸镁在该病例中如何正确使用。
不料刚说了几句,苏姗姗就表示反对。
“我觉得这个病例意义不大。按规定,了解病史是带队医生,也就是您的事。输液会诱发心衰这谁都知道,无非就是如何控制速度。至于该病要不要用硫酸镁,产科界争论了几十年都没有结论,您是想创造一个奇迹,在这里搞新闻发布吗?”
晓米在第一时间有些恼火,但马上又想,她说的这些也并非全无道理,特别是硫酸镁的应用,确实要对病人当时的症状进行综合考虑,不仅仅是液体量减半这么简单。于是说:“那你找个病例,只要不太冷僻就行。”
“为什么不说说早晨那个胎盘早剥呢?”苏姗姗说着,挑战似地看着晓米。
晓米有些意外。其实在考虑模拟病例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早剥。但后来想,说这个病例的最终目的,其实是指出误诊,而误诊的医生就是苏姗姗。她们此前在那个子痫前期合并心衰的治疗方案中已经有了一点冲突,晓米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当然,在这个病例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卢大成为了扩大“D79”的宣传,甚至不惜给病人做不必要的手术。但这已经超出了模拟手术讨论的范围,所以决定放弃。不想苏姗姗现在却主动提出来,她就有些不好理解了。
“这个病例我们私下聊,行吗?”晓米凑近了姗姗小声说,为的是不想让对方太难堪。
“我想公开说。”苏姗姗却毫不领情,转过身,对着大家说。“胎盘早剥的诊断往往容易被忽视,特别是症状不典型,没有明确诱因的早剥,对病人的危害却很大。你们说,对不对呀?”
有人立刻响应:“对,就说说这个病例吧。”
既然如此,晓米也就不再客气,看着苏姗姗说:“那你就说说,是什么问题?”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您在检查病人时,为什么不听胎心呢?”
这个问题切中要害,因为鉴别是不是重度早剥,最重要的就是胎心率是不是正常,胎心音是不是清晰。但这决不是产科抢救的第一个项目,根据“先大后小(即先产妇后胎儿)”的原则,产妇的生命体征,腹痛、出血以及有无合并症等,都会先于胎儿检查之前。况且当时病人正处于惊吓未定之中,附近又有人在使用电锯,这都会影响对胎心的正常判断。于是说:“我是准备等病人安静下来。”
“可您最终还是没有检查,对吗?”苏姗姗冷笑了一声,不容晓米解释就接着说。“您是咱们团队的头儿啊,应该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所以请您不要强调客观原因。”
“那你要我说什么?”
“就刚才的问题,您只要说,对,还是不对?”
“对,我没有检查。”晓米很无奈地回答。
大家小声议论起来。
苏姗姗示意大家安静,又接着说:“您在没有检查胎心的情况下,是怎么得出‘胎儿窘迫的征象不严重’的结论呢?”
晓米打量着苏姗姗,发现她不怀好意,便也提高了警惕,想了想才说:“我看到出血的情况,贫血程度与出血量基本上成正比。子宫体软,没有持续性腹痛,病人也没出现恶心或呕吐。”
“B超呢?”
“B超我看了,也没发现问题。”
“这么说,您是在靠平时的临床经验在诊断?”
“我不否认,临床经验确实很重要。”
“可我的诊断为什么和您截然相反呢?”苏姗姗说完,就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并把一张张的报告单放在晓米面前。“请您仔细再看一下,这是B超,这是术后的胎盘病理报告,这是病人三个月前的血管病变检查,这是今晨腹部受到外部撞击的伤情证明。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这是一个重型早剥。而事实上,我在手术过程中,发现了大量的腹腔积血,这正是隐性出血的证据。”
会场上乱了起来,不少进修生和实习生在对晓米指指戳戳。
晓米一下蒙了。她站了起来,拿过那张B超报告,和先前看的完全不一样。于是明白了,这已经不是在讨论什么病例,而是是事先设计好的一个陷阱。更糟糕的是,自己已经掉了下去,却全然不觉。
争论和解释已经变得毫无意义。晓米想把那些报告单收起来,却遭到苏姗姗的拒绝。
“你去跟领导要吧,这些我必须保存。”苏姗姗冷笑一声,又拿出一张当天的晚报,放到晓米面前。“这个你倒是可以留作纪念。”
晓米扫了那晚报一眼,头版是一张“D79”的大照片,下面是特号粗体字做的标题:《高速公路新生有险情》,文章不长,重点就是苏姗姗刚才说的“误诊”,只是没有点名。
晓米希望自己能尽快冷静下来,但心脏却跳得更剧烈了,像随时要从体内蹦出来。她本想说一句“活动到此结束”,可张了张嘴,却没听到声音,她知道这是一过性大脑缺氧的症状,于是便坐了下来,等着大家走开,她需要新鲜空气。
这天晚上的工作量和前一天差不多,晓米没有刻意让自己表现得更加认真和仔细,还是和平常一样,该说的照说,不该做的照样不做。当然,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里。
下班后她给安萍打了电话,要她来一下。
“什么事?我上着班呢。”
“我被人陷害了。没看昨天的晚报吗?”
闺蜜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果然没过多久,安萍就来了,还带着钟悦。
“我一个人对付不过来。”晓米一见面就说。“你们得帮我梳理一下。”
“有什么好处啊?”安萍装出一副奸商的样子问。
“你说吧。”晓米也就轻松道。“大餐你吃不了,男朋友也有了。食色性也,这两样你都不稀罕,钱也挣得比我多,要不帮你花点儿?”
安萍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谁说我吃不了大餐?男朋友也是多多益善啊。”
“钟悦,听到没有啊?”晓米开心笑了起来。
“我巴不得她多找几个呢。”钟悦也笑着说。“也就嘴上过过瘾。”
“这可是你说的。”安萍指着钟悦说。“到时候可别说我先劈腿。”
“听你的意思,我已经出轨啦?”
“出轨不出轨,只有你知道。”安萍阴阳怪气道。“当然了,还有另一个。晓米,你说呢?”
“你们调情另找时间行不行?”晓米装出生气的样子说。“到底帮不帮我啊?”
“我只说了两句,你们怎么就心虚啦?”安萍说完,不等晓米反击,立刻又说。“好好好,序幕就到这儿,演出开始。把笔记本递过来。”
晓米就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到安萍手上。
“我们从头开始吧。”安萍打开一个空白页面,问晓米。“你是几点接到那个早剥的电话?”
“根本不是早剥。”晓米强调说。“大概是5点3刻,我收到刘主任的短信,到达现场……”
“等一下,等一下。”安萍问。“你刚才说,是接到刘一君的短信?而不是市急救总站的电话?”
“是啊。这次救援是单位安排的。我立刻打了电话问情况”
“他怎么说?”
“说是疑似早剥。”
“他怎么知道?”
“这个我也问了,他说是原来医院就是这么诊断的。”
安萍笑笑道:“那至少不是重型,不然人家就不会让他们上高速了。”
“这个情况很重要。”钟悦插话道。“要想办法搞到原来的病历。”
安萍在电脑上打了一行字才问:“后来呢?你看到病人是什么情况?”
“我们到了现场后,第一个看到的是刘主任,还有一些记者。他们已经用担架把病人抬了过来,在等着呢。”
“然后呢?”
“然后我让他们把病人抬上车,开始检查。腹部、盆腔,接着是宫颈和子宫,都没有早剥的症状。”
“做了B超?”
“当然。”
“谁做的?”
“我啊。说实话,我并不想借助B超来诊断早剥。你知道的,就算是胎盘与子宫壁之间出现强回声,也不见得就是剥离,很可能是急性出血。我是想看看有无前置胎盘,也只是例行公事,因为一点症状都没有啊。”
“腹部一点都不痛吗?”
“痛,但可能是外伤。她坐的大巴撞上了前面的大货车,被卡了半天呢。”
“苏姗姗这时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我们到了以后,她就被刘主任叫过去说话了。后来,她就拿了家属签字的手术单给我看,上面已经写着‘重型胎盘早剥’了。”
钟悦听到这儿问:“你怎么不反驳呢?”
“等一下。”安萍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问。“那苏姗姗昨天拿给你看的那张B超报告是怎么出来的呢?”
“这事我问过刘主任,他说他们过去也是开着救护车,带着超声仪呢。”
“什么时候问的?”
“昨天晚上上班前。”
“既然他们已经做了B超,为什么不给你看呢?你可是团队的头儿啊?”安萍喝了一口咖啡问。
钟悦思忖着说:“这个很重要,也许他们是故意的。”
安萍又在电脑上记下一条,然后说:“先不说B超,接下来做手术,你应该和苏姗姗看到实际情况啊?”
晓米叹了一口气:“这个手术不是我主刀。”
“苏姗姗?”
“是啊,是她主动要求的。”晓米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刘主任说家属已经签了字,赶紧做手术。这时候我想,不管有没有手术指征,剖宫产一定是要做了,为的是医院的宣传。当然,现在所谓社会因素也算是指征,我还能说什么?干脆,让就让,反正她资格也够。”
安萍听着,冲钟悦一笑:“刚才你问晓米为什么不反驳,现在明白啦?”
钟悦也一笑:“你是比我聪明。”
“本来就是。”安萍露出得意相,又问晓米。“这么说,你是助手?”
“我当然得盯着啊。”
“没发现腹腔积血?”
“没有。”
“胎盘呢?”
“胎盘分娩也正常,我也检查过了,都没问题。”
“胎盘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我没问,一般是巡回护士的事,如果家属要就让他们带回去了。”
钟悦听到这儿问:“那胎盘的病理报告又是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安萍又敲了几个字,不满地看了钟悦一眼,说。“这是陷害。早就策划好了的。你看啊,孙小巧只是个菜鸟,而看到术野的,只有晓米和苏姗姗。现在苏姗姗是主刀,就像上次一样,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晓米要说不是,也没有证据啊?”
钟悦还是不明白:“苏姗姗陷害晓米?为什么啊?”
“肯定是得罪人了呗。”安萍看着晓米问。“是不是啊?”
“我就在硫酸镁的事情上说了她一句。”晓米不太有把握地回答。
“你看,果然是你说了人家。”安萍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人家可是院长的千金。”
“那她也太过分了。”
安萍摇摇头:“不,不是她。她只是个帮凶。”
晓米不解:“帮凶?”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她不可能动这么大的手脚。”安萍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晓米问:“是不是那官司的事,你又做了什么啦?”
“没有啊?”晓米想想说。“从灾区回来后,我只是找了一下病人的老公。”
“后来呢?”
“后来什么也没有做啊。真的,我都忙昏了头,哪里还顾得上官司啊。”
“这就奇怪了。诉讼的事你已经不管了,那对卢大成的威胁也就不存在了,那为什么还要往死里整你呢?”
钟悦听到这里愣了愣,过了一会才说:“要不,是因为我啊?”
“你?”安萍忙问。“你做什么了?”
“我……我劝死者的家属上诉了。”钟悦涨红了脸说。“不是老公,是她的父母。我知道他们要把尸体运走,一想,说不定将来还要做解剖呢,于是就找他们谈了谈。但吃饭的时候,我被刘一君看到了。”
这回,愣住的是晓米了。“你为什么啊?”
安萍“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对钟悦怒视道:“你想讨好晓米,也得跟我商量一下啊!真是头蠢猪!晓米现在要死你手上啦!”
晓米听了倒也不是太紧张,反而笑了笑说:“要我死也不那么容易,大不了抬屁股走人。你那儿,不是还给我留着一个科主任吗?”
“做梦!”安萍却毫不客气道。“你不看看晚报上是怎么说的?连个早剥都诊断不了,还能当主任?你以为董事会的那帮人都是我亲爹吗?”
晓米这才意识到,事情比原来想的复杂多了。低头想了会才问:“那我该怎么办?”
安萍冷笑笑:“我记得有句俗语,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况且你雷晓米从来就不是只兔子,对吗?”
正当晓米他们三个在商量对策的时候,卢大成也把刘一君叫到办公室进行着类似的讨论,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弄清真相,而是要堵住所有的漏洞。
刘一君发现钟悦和死亡产妇的父母接触,马上告诉了卢大成,并立刻得出了是雷晓米指使钟悦这么做的结论。因为他们只知道晓米和安萍是好友,却不知道钟悦与安萍的关系已经有了新的情况。在他们看来,晓米在这件事上显得很有城府,自己不出面,还装着一门心事全部扑在“D79”救护车上,暗中却利用闺蜜的男友鼓励家属上诉。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找不出钟悦会主动参与此事的任何理由。那么,对卢大成来说,晓米依然是一个危险的对手,即使不能一下把她赶走,敲打一下,以示警告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如何“敲打”,而且要做得毫无破绽,这就是刘一君的事了。刘一君在事业上没什么大的追求,选择内科,完全是因为不用上夜班,不用在台上当苦力,还能从“药代”那儿得到种种好处。因为业务水平一般,他在大学附院内科一直解决不了职称问题,更不用说当科主任了。然而,他在解决医患矛盾上却很有一套,特别善于用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让家属望而却步。这个特长被卢大成看在眼里,于是便在苏院长面前极力推荐,把他调到保健院当了急救中心的主任。谁都知道,急救中心可是最容易产生医患矛盾的部门啊。
刘一君从此把卢大成看做自己的靠山。不过他心里很清楚,找个靠山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保住。靠山会力挺你,给你好处,并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你有用。你要为靠山卖力,要知恩图报,要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这才是保住靠山的唯一办法。所以,当他得知卢大成和晓米发生冲突,并且有可能威胁到自己靠山的名誉和地位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卢大成一边。当然,作为一名医生,他也知道晓米是无辜的,甚至也不无同情之心,但这并不妨碍他为了整垮晓米而施展出任何卑鄙的手段。
“B超虽然不是这个病人的,但原来医院却有疑似早剥的诊断,况且病情是经常会恶化的。所以,我们不要担心这份报告。”刘一君说完,扬了扬手上的一份B超图,放到卢大成面前的办公桌上。
“能被查出来吗?”卢大成仍然有些不放心。
“报告的编号和日期,都是我亲自设定的,检查也是我做的。我保证天衣无缝。”刘一君很自信地回答。
“那你和姗姗是怎么说的呢?她一开腹就会发现报告是假的。”
“当然,她是瞒不过去的。”刘一君斟酌了一下字眼,加重了一些语气说。“可她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必须站在我们一边。”
“为什么呢?”
“第一,她想取代雷晓米当这个团队的头,她的野心可比她母亲大多了。第二,她也知道您和她母亲的关系,当然,我是说工作上的关系,您的事就是她母亲的事,也就是她的事。”刘一君说到这儿得意地笑了笑,故意停了一会才说。“还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犯了一个错误,已经不可能逆转了。”
“她犯了什么错误?”卢大成有些疑惑地问。
“她看了我做的B超报告和家属签字的手术同意书,没有去检查病人,更没有听胎心,就对晓米说是‘重型胎盘早剥’。您说,她会再推翻自己的诊断,打自己的耳光吗?”
卢大成却啧啧嘴说:“她是太草率了,这么重要的诊断,怎么可以仅仅凭一份报告就下结论呢?要是养成习惯就不好了。”
“这就是没有经验嘛。”刘一君一边揣测着卢大成的心事,一边说。“可她的这个错误,却帮我们的大忙。”
“幸好病人安然无恙。”卢大成舒了一口气说。
“是啊,病人没事这才是最重要的。”刘一君马上迎合道。“其实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不过,对这种人一定要提高警惕。”
刘一君以为听错了,犹豫了一下才问。“您是说,苏姗姗?”
卢大成点了点头:“我听说,昨天她还和晓米争论来着?”
“哦?”刘一君装出奇怪的样子,其实早就猜到是孙小巧做的汇报。故意问:“这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在帮我吗?”卢大成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有句话,叫无知者无畏。如果苏姗姗真的认为是重型早剥,那她冲晓米那一通开炮就很正常。可如果明明知道自己错了,还那么理直气壮,这就很可怕了。”
刘一君小心问:“您是说,苏姗姗可怕?”
“不不不,我可能是有点用词不当,应该是‘后生可畏’,或者叫‘后来者居上’。”
“那是那是。”刘一君连忙说。“苏院长也一定是希望她女儿比她更胜一筹嘛。”
“咱不说这个了。”卢大成从一堆病历中翻出一份报告仔细看了一会才问。“这个胎盘的病理报告会有问题吗?”
“放心吧,胎盘已经烧掉了。”刘一君放低了声音说。“我做了些处理,家属一闻那味道就恶心得要命,还让我赶快埋掉呢。”
卢大成便笑了起来:“你在这方面还真有一套啊。”
刘一君正判断卢大成的这句话到底是褒还是贬的时候,又听对方说。“你下面要办的一件事,就是让那个家属立刻把尸体运回老家,而且不能让他们看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懂了吗?”
刘一君于是知道,又该是他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了。
晓米在车库找到苏姗姗,看到的情景让她十分意外。这位院长的千金竟然躺在司机休息室里那张又脏又破的小床上,和韩师傅乐呵呵地吃着烤红薯呢。
“苏医生,请你出来一下。”晓米敲了敲玻璃门,冲着里面喊了一句,就走到一边等着。
苏姗姗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身上披了件男人的大衣,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啊?现在可是我的休息时间。”
“你可是一位医生,能不能注意点儿影响?”晓米很不客气道。
“噢呵。”苏姗姗冷笑一声,说。“我妈都管不了我的私生活,你是谁啊?”
“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晓米正色道。“可这儿是单位,不是你们家。我是你的领导,当然要管。”
“你是不是在妒嫉,要不要也来一个?”苏姗姗挑衅地看着晓米。
“真是无耻。这种男人,我会看得上吗?”
“我说的可不是男人。”苏姗姗说着,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烤好的红薯。“你看,外焦内烂,可好吃啦。”
一阵香味飘过来,勾起晓米的馋虫,这才想起,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她偷偷咽下一口吐沫道:“别来这一套,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我就知道,问吧。”苏姗姗靠在一辆车旁,一点也不惧怕。
“你要还是个有责任感的医生,就告诉我,昨天高速公路上的那个病人,真的是重型早剥吗?”
苏姗姗不在乎地笑了笑:“有B超,有病理报告,还有病人家属的……”
“我说的是手术!”晓米气愤地打断。
“手术也能证明!”苏姗姗却毫不示弱。
“怎么证明?我可就在台上!”
“你不就是想说出血量吗?”
晓米提高了声音说:“是,我昨天就告诉过你,病人贫血程度和出血量基本上能成正比。”
“可早剥的隐性出血可以通过输卵管进入腹腔!”苏姗姗也大声反驳。“你没看到腹腔有积血吗?”
“那是积血吗?”晓米指着苏姗姗痛心道。“你摸着自己的胸口说,是不是积血?”
“就是积血,你能怎么样?”苏姗姗昂起头叫了一声,但目光却闪到一边。
“撒谎!”晓米再也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愤怒,逼近苏姗姗严厉道。“你以为我眼睛瞎了吗?那些血,是因为你碰破了子宫下段旁边的血管群,而且是故意的,你敢说不是?!”
苏姗姗愣在那儿,半天没有吭声。
晓米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声说:“你没否认,说明还有救。”
苏姗姗却冷笑起来:“可你没有证据。病人不会因为这个同意开腹探查,对吗?”
“对,我没证据。但我找你的目的,也不是想改变你们的所谓诊断。”
“那你想干什么?”苏姗姗倒有些不解了。
“别以为是院长的女儿,我就拿你没办法。告诉你,我雷晓米可不是好惹的。” 晓米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厉声道。“这回病人没出事,就算。下次要再做这种蠢事,就给我滚蛋!不信,我们走着瞧!”
苏姗姗显然没想到晓米会说这种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晓米却冷不丁从苏姗姗手里抢过那个红薯,剥着皮吃起来。“嗯,还真的好吃。”随后就故意扭着身子走开。
来到电梯门口,却看到司机韩师傅在等着呢。
“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韩师傅笑了笑说。“她是闻到烤红薯的香味进来的,我们真的没有做什么。”
“你们做不做什么,我没有兴趣。”晓米冷笑道。“不过,在这种地方泡妞,也太恶心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泡妞。”
“那就是在鬼混了?”
这时,电梯门打开,晓米正要进入,却被韩师傅拦住。
“这话我可不爱听。”韩师傅摆出一副要论理的架势。“你得向我道歉。”
“她可是在你床上?”
“那不是我的床。”韩师傅举起手表示反对。“你刚才也说过,这是单位的床,司机可以躺,医生难道不能躺吗?我们这儿也有女司机呢。”
“可只有你们两个!”
“两个怎么了?”韩师傅笑了笑。“现在我们也是两个。”
晓米发现自己还真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于是便笑笑说。“你找我,什么事?”
韩师傅认真道:“那个病人的尸体已经被她父母提走了。”
“什么时候?”晓米忙问。
“就是刚才。是我们车队的一位师傅借了一辆面包车。”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告诉我?”晓米说完,就警惕地看着对方,希望能看出点名堂来。
可韩师傅却摊开双手说:“没什么意思啊,只是以为和你有点关系呢。”
晓米想起上次的谈话,便说:“你好像说过,要帮助我什么的,对吗?”
“是啊,现在不就是在帮助你吗?”韩师傅看着晓米说。“当然了,如果你不想上诉,就算了。”
“上诉?”
“你对羊水栓塞已经没有兴趣啦?”
“那倒不是。” 晓米有点无奈道。“可上诉需要新的证据啊。”
“为什么不申请尸检呢?子宫肌层的那个切口很可以说明些问题呢。”
“怎么说明问题?”晓米故意问,其实是想知道韩师傅对手术到底懂多少?
“嗯,我大概听说一些手术上的事。”韩师傅想了想才说。“如果符合手术规范,切口整齐的地方,就是用刀划开的部分应该不长,也就是三五厘米吧,其余的都是通过手来做钝性撒拉,所以切口不会整齐。”
“果然懂得不少。”晓米心里想,却问。“这能算是证据吗?”
“当然算啦,我听说,尸检报告很重要呢。”
“那家属会同意吗?”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韩师傅看了看表说。“现在的问题是,家属已经把尸体提走,而且已经上了路。如果运到老家,想做尸检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晓米着急起来,就要走,却被韩师傅叫住。“你去哪儿?”
“得找人想个办法啊。”
“现在除了我,你找任何人都没用。”
“你?”晓米怀疑地看着对方。
“想让我帮忙吗?”韩师傅却笑着问。
“你能把那个尸体留下来?”晓米不太有把握地问。
“试试看吧。”韩师傅接着又补充道。“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再好的朋友也不行。你要是做不到,等于我什么也没有说。”
晓米想想说:“好吧,我不跟别人说。”
“还有一个,别跟苏姗姗作对。”
“什么意思?”晓米盯着韩师傅问。“你想讨好她?保护她?可你知道吗,不是我要和她作对,是她在向我挑衅!”
“也许吧。”韩师傅也看着晓米,说。“可你说过,这是一个团队,而你就是这个团队的头儿。如果谁做错了事就让他滚蛋,那你还能领导谁啊?”
晓米冷笑着回答:“我倒觉得,你是我的领导呢。”
“算了,我只是在围观,打酱油的。”
“这就对了,你的任务是开好你的车。”晓米教训道。“还有,别以为帮了忙,就可以对我发号司令。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把官司打下去。刚才是你来找我,不是我找你。对吗?”
韩师傅叹息一声,转身走开。
晓米不久就后悔了。后悔对这个韩师傅态度有点过,毕竟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可为什么要这么不耐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