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卢大成说要给团队搞个开张仪式，晓米却说要进行一次考核，不合格的人不能要，毕竟她是负责人，还是急救中心的副主任，这点要求还不能满足吗？
“好吧，题目我来出，你主考。”卢大成犹豫了一下才说，担心晓米搞鬼。
“不行，我主考，就应该由我出题。”晓米不让步。“你也可以把苏院长请来旁听，如果发现我故意为难，可以当场指出。”
卢大成找不到理由反对，只好答应。
其实晓米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换掉那个叫孙小巧的实习生。而她这么做，完全是从工作出发。一般人认为，手术成功与否，和护士无关，这都是不上台的人说的外行话。有经验的主刀医生，都很重视站在身边的器械护士。虽然她做的工作，只是把手术器械递到医生手中。如果是熟手，无论是切开皮肤筋膜还是游离血管神经，她的眼睛都时刻盯着视野，不等你开口，只需手一伸，你要的器械就已经到位。可如果对手术过程不熟悉，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你要止血钳，她给你递拉勾，用手碰过的器械是不可能再回到无菌台的，只好扔掉，而等你真的要用，却发现台上没有了，这时往往不可能再开消毒包，大多是用其他器械代替，可每一种器械都是为某种手术的特殊需要定制的啊，这时就可能止血不彻底，或伤了完好的器官。事实上，因为器械不合适而误伤大血管或暴露不充分影响结扎的事故经常发生，到时候你哭就来不及啦。
晓米在考题的选择上也花了一些脑筋，一是不能让人看出是专门针对孙小巧，二是难度要适中，不能太离奇。她把考核时间定在上午11点，这样到午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可以速战速决，另外也让大家有个准备的时间。
此外，她还做了一件事，就是要打掉那个司机的威风。
“你给我听好了。”晓米到车库找那那司机，压低了声音厉声道。“11点，你必须准时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向我道歉。不准油嘴滑舌，不准用调侃和不尊重的字眼，不准笑。如果不照办，我会雇个私家侦探，把你自出身到现在，所有干过的那些下三烂查个底儿朝天，我就不信你从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到时候，别说是院长的女儿，就是院长本人也帮不了你。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那司机愣愣地看着晓米，似乎在考虑对策，然而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
晓米扬着头走开，为自己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狠话而暗自得意。
考核会的阵势让晓米不无意外。卢大成不仅请来了苏院长，各科主任能走得开的也几乎全部到齐，把会议室都挤满了。只是到了点，那个司机却没有出现，而根据规定，司机是团队的成员，也是必须参加的。晓米正想让人去叫，却见刘一君匆匆忙忙跑进来，俯在她身边小声说：“韩师傅临时出车来不了，但他表示今天晚上他请客。”
“谁稀罕他请客啊。”
“他说是请大伙儿。”
晓米怀疑地看着刘一君，冷笑问：“是你的主意吧？”
刘一君连忙说：“不是不是，我用人格保证。”
看看时间已到，晓米只好把这事放在一边，照例先请领导发言，卢大成和苏院长都表示无话要讲，要她抓紧时间，于是晓米立刻进入正题。
“波希克拉底是什么人？”晓米看了看万玲儿。“这个问题由你来回答。”
“报告晓米医生，波希克拉底不是人。”万玲儿站起来，做了个鬼脸说。
“那是什么？”
“他是古希腊的神医啊。”
好多人都被逗笑了。
晓米板着脸接着问：“波希克拉底誓言开头语是什么？”
“有好几个版本呢？”万玲儿毫不在乎说。“仰赖医神阿波罗•埃斯克雷波斯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直誓……”
晓米拿了个手势力，让她停下，又问：“波希克拉底誓言中，与你的工作最密切的一段话是什么？”
“最密切？”万玲儿想了想，露出一副天真表情。“应该是……对了，如果我违背誓言，就让天地鬼神将我雷击劈死。”
场上人，包括苏院长都忍不住笑起来。
晓米心里想，开头就这样，下面还怎么考啊？于是严肃道：“回答不及格，你被淘汰了。”
“为什么呀？”万玲儿不服气，看着卢大成求起援来。“这句话很重要啊？”
“是很重要，但你跑题了。”卢大成接着又对晓米说。“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万玲儿不等晓米有所表示，就很流利地背诵起来：“我要清清白白地行医和生活。无论进入谁家，只是为了治病，不为所欲为，不接受贿赂，不勾引异性。还有，决不泄露病人的隐私。这下对了吧？”
“对是对了。”又是卢大成抢在前面说。“但开始的时候态度不严肃，建议留队察看。晓米医生，你说呢？”
晓米的重点不在这个巡回护士，也就不再计较，于是说：“昨天我听胡医生说到体位与血压变化的关系，再说以前也经常合作，所以我就不再问了。下面一道题我要问苏医生，接到出诊通知，你是坐在驾驶室呢，还是在后厢？”
“当然是在后厢。”苏姗姗很快就回答。
“为什么？”
“因为可以睡觉啊。”
晓米正想发作，却见苏姗姗认真道。“当然是开玩笑。呆在后厢是因为可以更方便地和值班室以及病人联系，了解病人的生命体征，既往病史，血型、禁忌症等等；可以根据主要症状进行鉴别诊断。如果坐在驾驶员旁边，就可能被路况分散精力，甚至和司机聊一些与出诊无关的话题，这对急救中心的医生来说，都是不合适的。”苏姗姗说到这儿，挑战似地看着晓米，又说。“其实这个问题，对有留学经历的人来说，就像是一加二等于三这么简单。可有的人还以为是个了不起的难题呢。晓米医生，你可以再找个题目来考我。”
“不用。OK了。”晓米尽量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把目光停在孙小巧身上。她可能是会场上唯一不受周围影响的人，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显得紧张而不安。
“小孙虽然定的是第二助手，但主要是做器械护士的工作。”晓米说到这儿把背靠在椅子上，准备在对方答错三个问题时就宣告结束。“我要问的，都是剖宫产手术最简单的问题。当切开皮下脂肪、腹直肌前鞘时，主刀医生和助手需要压迫切缘创面的微血管，这时你递上的是纱布还是纱垫呢？”
“纱垫。”孙小巧站了起来，小声但很清晰地说。
“当术者挑起前鞘一角，插入的是什么器械？”
“是甲状腺拉勾。”
“腹膜暴露后，术者要提起来并切开，这时你会递上什么？”
“镊子。”
晓米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三个问题都答对了。不过也许是碰巧，晓米一边想，一边又接着问：“在剖宫时，用镊子可以夹起浆膜吗？”
“不能。但可以夹起子宫膀胱返折腹膜。”
“接下来，主刀和助手要做什么，你清楚吗？”
“清楚。”
“那你把剖宫这一节说下吧。”
“这时，主刀医生会在用镊子夹起的子宫膀胱返折腹膜之间，用解剖刀弧形一次性切开腹膜及子宫肌层，长度约4到5厘米。然后与助手一起，用示指压迫切缘创面止血，再用组织钳上提切缘暴露羊膜。剪开羊膜后一边吸羊水，一边上提子宫切口缘及腹壁切口两上缘，尽量封闭子宫和腹壁切口之间的间隙，减少液体溢入。如在娩出胎儿时需要扩大切口，导致静脉出血，助手必须用示指立刻压迫血管。等胎盘娩出后，用卵圆钳钳夹，再缝扎出血的血管。”
“该注意哪些事项呢？”
“腹壁切口的水平应该在子宫下段上端，返折腹膜不能有粗大的静脉丛。纱布垫要垫于子宫下段两侧，才能让子宫摆正。同时注意不让腹膜切口下缘自动下滑。高位切口时要防止大出血。吸净羊水时要抬高手术台的头端。不能在吸净羊水前分娩胎头，因为容易引致胎头高浮。为了避免胎头高浮、过度仰伸和血肿在切口两角处出现，最好把切口上移6到8厘米，这样就可以避免子宫下段切口被膀胱遮住，也易于操作。”
孙小巧此时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主刀医生，不，简直就是多年讲授产科医学的教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没有丝毫停顿，而且无懈可击。会场上的人都听呆了，并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致鼓起掌来。
这是晓米绝对没有想到的。尽管她还是有所疑惑，但作为一名产科医生，眼下要找一个对手术这么熟悉的器械护士可不容易啊。
晚上聚会安排在6点，地点就在医院的员工餐厅，这样就不会耽搁上班了。
晓米提前了几分钟到达，想看看那司机还会耍什么花招。考核会后，她就和卢大成签了应聘合同。说实在的，虽然她预感到人际关系会很复杂，但这几个人还是比原来想的要满意。晓米是个喜欢困难的人，有这么一个团队，再加上那辆智能救护车，面临的又是急症孕产妇的抢救，将来的工作一定很有劲呢。只是那个该死的司机让她很不痛快，如果不修理一下，以后就难管理了。
司机准时出现在餐厅，扬了扬手里的一张银行卡，就让苏姗姗负责点菜，自己却走到晓米身边，小声道：“米医生，我们借一步说话，行吗？”
晓米冷笑道：“第一，我不姓米，我的名字叫雷晓米。第二，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第三，我说过的话，别以为只是吓唬，你要有思想准备。”
那司机却更加凑近道：“我要说的，是那个死亡病例的家属。你要不感兴趣就算了。”
“死亡病例的家属？”晓米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你不是一直很上心吗？”
晓米盯着对方半天没吭声，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的眼睛还有些浮肿，是不是很难看啊？”那司机狡猾地笑了笑。“你那一下，在刑法上叫故意伤害。可我什么也没和你计较啊。”
晓米这才说：“好吧，你要是敢唬弄，我就……”
司机接着说：“就找个私人侦察，把我自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下三烂查个底儿朝天。这话我记着呢。”
对这种人，晓米还真的没办法。她转身走出，来到电梯口。“说吧，什么事？”
“还是出去吧，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太亲密。”
晓米想想好笑，但也没办法，只好跟那司机从楼里走出，来到小花园。
“今天我没到场，真的是有事。”司机不等晓米问就说了起来。“卢院长让我送一个死亡病人去火化，就是你们做的那个羊水栓塞。”
晓米很意外，立刻问：“不是说，她的父母不同意吗？”
“是啊，我也是这么听说。但今天又突然同意了。”
“为什么？给了钱吗？”
“不是，那对夫妻很硬气，坚持不要钱。”
“那是为了什么呢？”
“我也是好奇，就在车上问了一句。”
“他们在你车上？”
“是啊，这种事，父母怎么能不去呢？你猜他们怎么说？我也是没想到，医院还有这种人，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你倒是快说啊。”
“他们告诉我，刘主任说了，停尸房的冰柜数量很有限，而且都是裸体存放。他们的女儿因为没交钱，所以有新的尸体送来时，就要被腾出来，放在外面，经常连块遮盖的布都没有，而那儿的管理员都是男人，还有家属经常进出。”
“真是下流！”晓米想到刘一君说这些话的用意，就骂了一句。但仔细想想，这种情况也确实时有发生，她就亲眼看到过。于是问。“后来呢？就这么火化啦？”
“没有。他们又让我拉回医院了。这次给女儿租了个专用柜，还买了新床单。”司机不好意思笑笑说。“是我付的钱，反正也不多。他们还是想找车运回老家。”
晓米听到这儿，有点不屑地看着对方：“你说这些，是不是想表示你很了不起？同情弱者，助人为乐？”
“你也太小看人了。”那司机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道。“你是医生应该知道，尸体没了也就没了证据，你用什么来证明切开子宫肌层同时破膜？卢院长他们急于要火化尸体，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晓米有些奇怪：“台上的事，你还懂得不少啊。”
“我开的可是救护车啊。医生们常在车上讨论手术，听听不就明白啦？”司机又做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原以为你对这起诉讼还有兴趣，还想上诉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晓米苦笑笑。“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啊？”
“这事我可以帮你。”
“你？”晓米自然不信。“凭什么？”
“我有点这方面的经验。”司机诚恳道。“但现在不能再说了，大家还在那儿等着，时间太长，还以为我们私奔呢。”
“你说话注意点儿好不好？”晓米没好气地说，但也不是太反感。心里想：“跟这种人犯不着太较真。”
“那道歉是不是就算了？”司机好像能看透晓米的心思，说。“不就是个形式吗，有什么用啊？”
“不行！”晓米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又问：“师傅怎么称呼？”
“我叫韩飞。韩剧的韩，飞机的飞。”
“好吧，韩师傅，我觉得道歉不是形式问题。”
“那是什么？”
“你自己想吧。”晓米说完，就向楼内走去。
餐厅里，团队的几个人正吃得高兴，看到晓米进来，苏姗姗便倒了杯饮料递到她手上。
“我们刚才说好了，与其和你对着干，不如俯首称臣，这也是最明智的选择。不过有一条，你的事我们不打听，我们的隐私您也别过问，要是成交，就喝一口。”
“放心吧，我对你们的隐私没有兴趣。”
晓米说完正想喝饮料，就见韩飞走过来，一本正经道：“晓米医生，上次我对您用词不当，让您生气了。现在正式向您道歉。”
万玲儿第一个起哄：“刚才你们花前月下，原来是说这个呀？”
于是大家就笑起来。
晓米却很得意地想：“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嘛。”
晓米原以为刚上班不一定会有病人呼救。可马上就知道，这是大错特错了。
不久前，市里对救护车实行统一管理，每辆车都配备了具备卫星定位功能的通讯设备，只要处于待命状态，就进入市急救总站的调度系统，接受总值班员的指挥。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只要有急诊求救，总站在初步分诊后，就可以联系到离病人距离最短的救护车前往救治。从而让全市三百多辆救护车得到最充分的使用。总站把救护车分为四种类型。A型只做基础处理、观察和转送轻症病人。B型主要用来救治、监护和转运急危重症病人。C型是传染性疾病专用隔离车。D型包括的功能较多，如特殊救援情况下的指挥、血液紧急运送、应急专业型救护等等。省保健院的这辆智能救护车属于最后一类，代号为“D79”。
晚上8点整，市急救总站工作大厅里那个几乎占了一面墙的多功能地图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新信号，表示“D79”号车已经进入全市调度系统。几乎就在同时，总值班员接到分诊医生的电话。
“现在有三个呼救要用D型车。一、二号铁路桥西南角有个急产，是车祸。二、唐村卫生院有个重度子痫前期合并心衰。三、华景小区有个37周加5的孕妇，持续性下腹痛已经6个小时，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知道了。”坐在三个显示屏面前的总值班员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对病例迅速甄别，他用的是排除法。“腹痛6小时为什么还呆在家中，而且为什么把神志不清放在后面？派司。重度子痫合并心衰确实很急，卫生院抢救条件也有限，但距唐村3公里处就有一家3甲综合医院新建的分院，为什么不直接向他们求救呢？而那个急产病人身边却没有任何医护人员，如果出事就是两条人命啊。” 于是便对分诊医生说。“把那个急产发过来。”并用鼠标点了一下“D79”，这样，调度台上的可视电话立刻被接通，晓米的头像也就出现在其中一个屏幕上。“有个车祸急产，患方电话和资料已发。地点在二号铁路桥西南角。”
终端的另一头，和团队成员坐在救护车后厢的晓米向惜字如金的总调度点了点头，用手指敲了敲驾驶室的隔离窗，汽车就一下冲了出去。
虽然根据急救总站的规定，总值班员会在第一时间把病人的相关资料传送到救护车的专用手机上，而急救医生却宁可和病人或其家属直接联系，以防止出现失误。现在晓米也是这样做的，她立刻拨通了病人家属的电话，很快就得知胎儿很大，却未有手术指征。预产期是三天之后，原想在晚高峰以后去住院，不料却遇到一个逆行的骑车人，躲避时撞到了桥墎，产妇没有受伤，却在惊吓后破了水。针对这一情况，晓米做好两手准备，一是尽量顺产，不行就在车上剖了。十五分钟后，当她们抵达铁路二号桥时，智能救护车上的多功能担架已经调到截石位（自然分娩的产床装置），连侧切用的剪刀也准备好了。
这是在“D79”上进行的第一个手术。晓米负责接生，苏姗姗和胡世生配合，孙小巧显得有些紧张，动作迟钝，但也没出乱子，一切都很顺利，也很成功。万玲儿对家属的皮外伤做了处理，还忙里偷闲拍了一段视频，说是留作纪念。
他们刚把产妇和胎儿送到建档医院就又立刻奔赴唐村，原来那家3甲分院的妇产科还没开诊呢。这事不能怪总值班，因为许多新建医院都有超前宣传的毛病。
接下来的病人血压和心率都很高，双肺湿啰音，尿蛋白3个加号，重度子痫可以确诊，只是心衰的原因不明。家属要求送大医院，晓米却认为应该先行就地缓解症状。
“这个病人就交给我吧。”苏姗姗用半商量半决断的口气对晓米说，并不等回答，就给卫生院的医生下起命令来。“西地兰0.8毫克，呋塞米80毫克……”
晓米没吭声，因为这都是强心和利尿的常规，但使用硫酸镁解痉的问题上，她们有了摩擦。苏姗姗要用30克硫酸镁，同时输入1500毫升的液体。
“这个等一下。”晓米对卫生院的医生说。
“为什么？”苏姗姗马上说。“这可是治疗子痫的首选用药啊！”
苏姗姗不甘心当配角，这在上次抢救那个大出血病人时就已经有所表现。作为一名上级医生，晓米倒不是太计较，反而觉得可以让她更积极更主动。当然，在关键时刻，也是不能让步的。
“这个病人合并心衰，会明显增加心脏前负荷啊。”晓米把苏姗姗拉到一边小声说。
“这我知道。”苏姗姗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以为我这么无知吗？但现在威胁病人生命的是重度子痫啊。”
“还是先查查心衰的原因吧。”
“要是一时查不出来呢？”苏姗姗毫不退让。“出了事故你负责？”
晓米叹了口气，走到卫生院的医生面前说：“我看一下以前的病历，再会个诊，行吗？”
引起心衰的原因很快被晓米发现。原来该病人一周前出现感冒状，被诊断为呼吸道感染，并马上给予静脉滴注抗生素治疗，连续4天，每天补液2000毫升。这个量足够导致心功能下降，诱发急性心衰了。
卫生院的医生都有些后怕，硫酸镁更不敢输入了。可晓米却决定在心衰后使用苏姗姗的配方，只是把稀释液减少了一半，并用输液泵控制速度。一个小时后，病人有了好转，晓米决定让苏姗姗留下来继续观察，就带着其他人走了。
这一夜，“D79”可以说是马不停蹄。无论是总站的调度表上，还是本院急救中心的值班室里，该车处于“待命”的信号灯几乎就没亮过。到了早晨六点，初冬的大雾包裹着整个都市，大家都以为可以休息一下时，医院却来了电话，说是附近的高速公路出了事故，请求产科救援。等他们在离现场还有一千多米的地方停下时，发现刘一君已经带着几名记者提前赶到，并准备摄像呢。原来卢大成得知伤员中有个胎盘早剥的病人，觉得这是宣传“D79”的好时机，立刻通知电视台等几个熟悉的媒体，要拍手术全过程。题目都想好了，就叫《急救车上的新生》。不过，晓米检查完那个从山区来的产妇后发现，胎儿窘迫的征象并不严重，完全可以送到医院自然分娩。
可刘一君显然已经与病人家属做了沟通，手术同意书都已签好字了。而此时匆匆赶到的苏姗姗则完全同意手术单上“重型胎盘早剥”的诊断，这可是百分之一百的手术指征。
剖宫产就在已经封路的高速公路上进行。因为病情并不严重，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甚至可以说非常轻松。但有个细节却让晓米很意外。苏姗姗在游离血管时出现损伤，她向器械台上的孙小巧伸出一只手。这时候，任何一个护士都知道医生要的是止血钳，可孙小巧却递了把组织剪。苏姗姗皱了皱眉，自己从台上拿了把钳子夹住血管，随后就进行了缝扎。
说实话，拿错器械的情况平时并不少见，尤其是经过一整夜的忙碌，总会有恍惚的时候。但晓米想起孙小巧在考核会上对答如流的情景，总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在术后清点器械时，就站在一边看着，结果令她非常吃惊。
按照规定，剖宫产关腹前和手术后，必须由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清点器械，具体说，是万玲儿照着清单念，孙小巧看着器械回答。可在好几个地方，孙小巧都在犹豫，似乎没找到清单上的东西，而实际上，它就在手边呢。
“为什么她对手术器械这么陌生？”晓米心里想。“可对手术路径又那么熟悉，这怎么解释啊？”
晓米洗完澡，已经快到11点。她赶紧上床，把闹钟拨到16点，这样就可以睡5个小时。下午5点有个模拟手术活动，不能不去，因为是她倡导的，已经坚持两年了。
不料正要入睡，门铃却响了。原来是快递送牛奶，从网上买的。等到她重新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满脑子还是孙小巧的事，于是给安萍打电话。
“你说说，医院是个人都知道组织剪和止血钳的区别，怎么这么个大硕士却会搞错呢？”
安萍却说正忙要会诊，让她找钟悦。钟悦在电话里听晓米说了大概，想出一个主意：“下午不是要做模拟手术吗？插个清点器械的节目，她是真懂还是假懂，不就明白了？”钟悦还嘱咐。“不要事先通知，要搞突然袭击。”
“妇产科常用器械也就几十种，如果她认不全，那就肯定有问题了。”晓米想到这儿就愈加兴奋，睡意全无，干脆在电脑上写起病历来。昨晚的几个病人各有特点，还真的要好好总结一下呢。
模拟手术就是假想一个病例，再找几个人假扮主刀、助手、麻醉师和器械护士。主持人会把“病人”在手术中可能遇到的意外情况一个个地提出来，考验“上台”人员的应变和处置能力。这是晓米以前受一个外国电视剧的启发提出的，后来就成了提高医护人员业务能力的常规活动，每两周举办一次，尤其受到进修生和实习生的欢迎。
这次也是座无虚席，还有不少人在门口和角落里站着。晓米事先已从手术室借了几个器械包，这时就在桌上分了几排摆放，看着孙小巧说：“今天要让大家认识一些不常用的器械，你开头。”
孙小巧似乎意识到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说：“能不能先说一下名称呢？”
晓米心里想：“看，快露馅儿了吧。”却问道：“为什么呢？以前没有学过吗？”
“不是，因为有些器械称呼不一样，我是想规范一些。”孙小巧红了脸小声解释。
这个要求不过分，而且器械名称的规范也是一直在强调。于是便请手术室的一名护士介绍起来。
孙小巧专心地听着，并不紧张，当护士报完最后一个器械，就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让我把眼睛蒙起来？”
晓米十分意外，连忙问：“你是说，不用看，就能拿到器械吗？”
孙小巧有点不好意思道：“试一试吧。”说着，就拿出一条丝巾，把双眼遮住，在后脑勺扎了个死结。然后把双手张开，放在那些器械的上方，做好随时拿起的准备。
大家都很好奇，挤到桌前要看个究竟。晓米担心有诈，让人们退到一定距离才宣布开始。
“剖宫产切口钳。”护士看着桌子右下角说。
孙小巧立刻从右下角拿起一把钳子扬了扬，又放回原处。
“输尿管夹持钳。”
孙小巧从左下角拿起一把钳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脐带剪。”
这回是在桌子中间，孙小巧也拿对了。
大家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此后每拿一样器械，掌声就响起一次。不一会，把那些从来不参加活动的资深医生也吸引过来了。
晓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示意那护士停下。
“19厘米肌瘤螺旋钩。”晓米接下去问，这是她们产科不常用的一种器械。
孙小巧却毫不犹豫地拿起那个丁字型的钩子。
“单腔大号人流吸引管。”这也是一个冷门。
可孙小巧却从4个差不多大小的吸引管中拿到最大的。
“骨盆测量计。”
晓米话音刚落，孙小巧就说：“在桌子正中的前方，我手够不着。”
“30厘米伞柄式深部拉钩。”
“对不起，伞柄拉钩只有26厘米和29厘米两种。”孙小巧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把那种拉钩举了起来。
晓米觉得再问下去就太过分了，便让孙小巧解开丝巾，问：“能不能告诉大家，你是怎么做到的？”
“靠记忆。”孙小巧简单回答。
“就刚才那一会儿，你把所有的器械和摆放的位置都记得滚瓜烂熟？不不不，我记得，伞柄拉钩并没人告诉你尺寸啊？”
“那是碰巧了，别的也不一定知道。”
晓米点点头，认为这是一句真话，但心中的疑团都并未解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