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智能救护车对晓米的诱惑不言而喻。
对晓米这种真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临床医生来说，手术，而且是疑难手术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她收入不错，父亲再婚前给她买了套相当宽裕的公寓。她不开车，是认为医生应该成为低炭生活的表率。她不求名，是不相信名誉能解决老公问题。三十岁前，她还有个结婚的计划。可现在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方式，特别是当身边的男男女女发生婚变，昔日情侣开口大骂，甚至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她就万分庆幸自己没有踏进婚姻这个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糟泥潭了。
当然，说她在生活里不想有个男人，也不是事实。她曾经对卢大成的奋斗精神十分钦佩。一个农民的儿子，却对未来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虽然是有些不择手段，但相比那些胸无大志、庸碌无为的富家子弟，她还是动了心的。而卢大成则喜欢她的单纯，包括社会关系和她的个性，再说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年龄职业，都与卢大成的要求一致。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始终没有上床，却竟然保持了好几年“相亲”关系的重要原因。卢大成最终娶了胡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胡玉珍为妻，并不让晓米意外。那个因为乱性而离婚的富二代其实早就和卢大成有了一腿，晓米还曾听见卢大成用最下流的字眼来咒骂这个风骚的女人。自然，婚姻对他们来说和感情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有的只是相互利用。卢大成需要董事长来帮他实现野心，而老婆只想要个体面的丈夫，如此而已。
在男女关系上，晓米很相信一个“缘”字。虽然她不承认自己是个宿命论者，也鄙视社会上的那些看似有理，其实只是些文字游戏的人生感悟。与生俱来的高傲和现实生活的教训都不会让她去刻意寻找所谓的“另一半”。她能够做到的，就是默默地等待。生命和灵魂就是无数个意外相遇的结果，何况只是人生中的一段情缘呢？
能够掌控的，只能是自己的事业了。是的，当她还是个孩子，得知母亲的去世是因为发生了羊水栓塞这种可怕的并发症后，她就立志要当一名产科医生。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她如愿以偿。但这个不是目的，只能算是起点。以她的个性来说，人生最大的追求无疑是一个个的挑战。这话听起来有些口号，但她内心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当她做完一例疑难手术，将一个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人间，那种喜悦是别人无法体验到的。
如果在从前，让她去急救中心，一定会坚决拒绝。因为跟车医生的专业不同，职责也不同，他们要做的只是在紧急情况下恢复病人的生命体征，维持好现状，确诊和治疗必须是在送到医院之后。不是说急救中心的医生不重要，而是他们确实不可能解决病人的根本问题，就算是再有经验的医生，也不具备客观条件啊。有资料显示，有百分之十的危重病人会死在救护车上，如果碰到产科大出血，死亡率就更高了。尤其是在晚上，大多数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已经进入梦乡，危重病人面临的危险会增加数倍。但如果有了智能救护车，就可以及时进行检查和手术，还能得到医院值班医生的视频支援，那能挽救多少人的生命啊。再说了，这次参加培训学到的知识，不是可以付之于实践了吗？
事情是来得有些突然，几乎不容她思考就要决定，晓米一时有些慌乱，可看到那辆神车后，就知道自己会答应。不料那该死的司机竟然出来搅和，还说了那样的话，现在真的是有点骑虎难下了。在卢大成面前丢面子不说，将来怎么和大家相处呢？
第二天上午，晓米来到办公室，见科里不再有自己的工作安排，正想理理思路，找个办法解决的时候，就见病房的护士长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不好了，儿科的钟主任为了你和司机打起来了，头上都是血，会不会出人命啊！”
晓米吃了一惊，急忙来到车库，只见钟悦满脸是血，却还挥舞着擦车用的小拖把，对昨天见过的那个司机说：“你要是不道歉，我跟你没完。”
旁边站的几个司机都在笑。
那司机却挑衅起来：“没完又能怎么样？有本事就动手呀？”
钟悦犹豫不定，将手里的家伙又挥了一下，却没有前进一步。这时，旁边看的人笑得更欢了。有人故意说：“钟主任，这么远是打不着的。您还是去包扎一下，说不定会感染破伤风呢。”
晓米气愤之极，冲过去，抢了钟悦手里的小拖把，就照着那司机的脑袋用劲砸下去。那司机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一时避让不及，眼角就被击中，并立刻红肿起来。这时，围观的人才着了急，有人夺下晓米的小拖把，有人把那司机拉走。晓米则扶着钟悦去了护士站，见头皮破了一块，但不再出血，擦了些药水简单处理了。
“我们去见院长，那人把你打成这样，必须让领导知道。”晓米看着钟悦有些心疼地说。
“不用了，这伤是我自己碰的。”钟悦却不好意思道。“我去拿拖把的时候，不小心刮了车门。”
“你也真是。”晓米想起昨晚说的话，笑了笑说。“是真的想为我去玩命，还是想做给我看啊？”
“你说是就是。不过，我真的很讨厌这种人。”
“好了，那我承认你有骑士风度。只是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你是那种人吗？”
送走钟悦，晓米回到办公室，却见那司机和刘一君在等着呢。
“美女医生，我郑重的为昨天的事向你道歉。您老肚量大，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刚才挨的那一下，也算是惩罚。咱俩扯平了。”那司机嘻皮笑脸道。
“这算道歉吗？”晓米只看刘一君，恼火问。“你们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油嘴滑舌的混混儿？”
那司机立刻说：“你这么说话就不好了，我哪里油嘴滑舌了？我像个混混吗？”
“请你们出去，我不接受道歉。”晓米背着那人坐下，找出一本资料翻阅起来。
刘一君赔着笑脸说：“晓米啊，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韩师傅被你打了也没计较，你就来点高姿态，这事就算完了。本来苏院长说要来的，结果开会走不开，真让领导来求你，也不太好吧？”
“不行，我说到做到。”晓米下决心硬到底。“这个人要是不拿出一个像样的道歉，我决不去你那儿上班。”
“不去就不去。”那司机却依旧不买账，看着晓米手里的书，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也别降格去做三合诊啊。”
晓米马上扫了一眼那资料，正是《产科门诊检查》中的指检那一章，便红了脸骂：“滚！这儿是你来的地方吗？”
那司机就觍着脸，悻悻地走了出去。
刘一君叹了口气道：“你真的不想要那辆救护车啦？”
“不想！”晓米高声回应。
“那我们只好另找人了。”刘一君说完就走了。
晓米却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虽然智能救护车并非为雷晓米定制，但让她当抢救小组的负责人，却是卢大成的蓄意安排。
一般人可能认为医院死个人不算什么。实际上，每一个死亡病例都会启动“内检（内部检查）”程序，即没有家属和无关人员参与的反省。这个“无关人员”不仅包括上级领导，也指本院不需要知道的所有医务人员。总之一句话，内检人员往往会被医院控制在一个非常有限的范围之内。病例讨论会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必须由管床医生、主刀医生、抢救小组组长，以及病区护士长分别陈述病程和护理经过，指出不足之处和必须吸取的教训。最后由分管副院长审批后签字封存入档。这份目前仍然要求只能写在纸上，被标注为“死亡病例报告”的文件将由医院永久保存，不经院领导批准，任何人都不得查阅。
卢大成在手术后不久就晋升为副院长，所以大屁股女人的死亡病例报告也就名正言顺地由他负责。但因为有审批者不能与报告者是同一人的规定，所以在院领导审批签字的那栏里，他还是请苏红签了名，尽管具体工作都是由他来做的。这份报告可以说是做得无懈可击，该强调的都强调了，该精简的也都精简了，任何人看了以后，都会觉得这是一起当下人类医学技术不可能挽回的病例，自然也就不可能怀疑医方对病人的去世负有什么责任了。但有件事让卢大成为难，就是雷晓米在手术后写的那份手术病程纪录。这份纪录的原件应该夹在病历中，但封存入档的报告中也必须有它的复印件。在这份纪录上，晓米有句话让卢大成非常刺眼，就是“主刀医生在切开子宫肌层时同时破膜”。
病历经常会有缺页的情况发生。尤其是重大病例，常会被写论文的医生们拿去复印或抄写。特别是病人离开后，粘在空页上的化验单和检查数据经常会不翼而飞，临时来科里工作的进修生和实习生可爱干这种事了。当然，大多资料都可以在电子病历中找到，纸质病历要不要继续使用也是一个热门话题，病历的管理也就很少被重视了。这些，都为卢大成清除不利因素造成了有利条件。曾被晓米细心粘贴在病历上的那张手术病程纪录虽然还在，但似乎是有人在查阅时不小心把饮料洒在上面，从而让一部分字迹模糊不清，其中也包括卢大成最不想看到的那句话。更凑巧的是，电子病历中也没有那份纪录，不知是晓米发送的文件管理员忘了添加，还是因为她要去北京培训没来得及输入电脑。
现在入档封存的文件中，手术病程纪录用的就是病历上字迹不清的复印件，这么做虽然有些冒险，但总比没有的好，况且万一有什么情况，还是有辩解的余地。至此，让卢大成头疼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让雷晓米封口。
在诉讼期间让晓米离开，是个最有效的办法。这事做得很高明，参加培训以及到灾区献爱心，晓米可以说是全院不二的人选。在她回来之前，官司也已经结束。当然，能这么顺利，完全取决于卢大成和那个律师的完美合作。卢大成让科里拿了5万元钱给家属，却自掏腰包10万元给了傅志刚，后一笔钱没有收条，但有继续合作的承诺。这事他没有告诉苏红，也没和刘一君透露过一个字。对卢大成来说，只有在两个人都有利益的情况下发生的秘密，才是最保险的。
让晓米去急救中心也并不全是陷阱。事实上，因道路拥堵等原因让许多本可以挽救过来的病人失去生命，已经成为一个社会上广泛热议的问题。保健院在全省率先使用智能救护车，至少会把抢救时间缩短一半，无疑会成为新闻热点，岳父与之一拍即合，并成功地进行了第一轮媒体宣传。现在要正式投入使用，医院也做了充分准备，一个是团队的组织，一个是技术培训。当然，更重要的是选择率领这个团队的医生。苏红不等卢大成建议就点了晓米的将，当然，她的出发点与卢大成不尽相同。她想的只是晓米的临床经验和抢救效果，而卢大成则希望让轮轴转的工作压力迫使晓米对其他的事无暇顾及，最好将她累垮，或提出辞职，这样他就彻底省心啦。
眼看事情就要成功，不想让一个司机给搅和黄了。要放在平时，卢大成肯定会把司机叫来狠狠教训一顿，让他在晓米面前跪下也不是问题。可现在却很为难，因为这个叫韩飞的司机是苏红的安排，没怎么介绍，看来背景还很神秘，说不定是她什么亲戚朋友呢。
刘一君听说车库有人打架，那是他的地盘，赶紧跑去调解，后来终于说服韩师傅来找晓米道歉，结果事情闹得更僵，他想想没折只好来找卢大成汇报。不料刚说两句，就接到中心电话，说有个下级医院产后大出血，要求支持。卢大成听了一拍桌子说：“来得正好，马上通知晓米和她的团队出发。”
刘一君一时还转不过弯来，疑惑道：“她还没答应，会去吗？”
卢大成笑笑说：“我们打个赌，她要不去，我这院长让你当。”
刘一君听了心里有底，立刻给晓米发了短信。果然不到五分钟，就见她气喘吁吁跑过来，这时韩飞已经将汽车发动，团队成员也一个不拉地在后面坐定。刘一君递上对方医院的电话，讨好地拉开前车门，请晓米上车。
晓米却对那司机恶狠狠地说：“路上要有半点耽搁，我就让你滚蛋。我说到做到！还有，团队成员必须由我来确定。”最后一句晓米是对刘一君说的，接着，她就蹬上了后厢。
求救的是个社区医院，晓米立刻和该院的产科主任通了电话，得知患者是顺产后出血，初步判断是子宫收缩乏力，经过按摩、应用缩宫剂等处理均未见效。院方按抢救规程提出子宫次全切除，却遭到病人和家属的强烈反对并要求转院。院方担心这种情况会挨不到上级医院就会死亡，所以说什么也不同意。
晓米立刻问：“胎盘完整吗？”
“不是胎盘因素。”对方道。“我亲自检查的。凝血功能完好，产道也不应该有问题。”
“病人有休克表现吗？”
“目前还没有，意识清楚，也不是觉得太痛苦。”
“好吧，请你们密切关注病人的血压和心率，防止出现低血容量休克。再仔细检查一下胎盘和产道，再查凝血功能。”
“我可以说一句吗？”听到这儿，麻醉医生胡世生问。见晓米点了点头，便接过电话说。“请你们注意一下病人的体位，如果病人从仰卧位变成坐位，舒张压和收缩压都下降15毫米汞柱，或是脉搏增加15次，低血压容量就成立了。”
“谢谢，谢谢。”显然对方不是太清楚。“病人出血已经超过2000毫升了，请你们快些到吧。”
电话用的免提，车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晓米把大家扫了一眼，然后把目光停在苏姗姗身上，问：“你有什么想法？”
苏姗姗立刻说：“如果胎盘完好，还可以做纱条填塞，结扎子宫动脉或髂内动脉，为什么一下就要拿子宫呢？”
“你觉得呢？”这次晓米是在问孙小巧，她还是低着头坐着，也不看大家，似乎这事与她无关。“喂，你怎么不说话啊？”晓米又催了一句。
“问我吗？”孙小巧这才抬起头来。
“不问你，难道会问我这个跑堂的？”万玲儿笑着说。“你可是硕士啊。”
孙小巧于是就说：“早期产后出血的原因主要有子宫收缩乏力、产道或宫颈裂伤、胎盘残物滞留和凝血障碍4种。晚期产后出血的原因有子宫内膜炎……”
“等等。”晓米打断道。“谁让你背书了？我们是在说眼下这个病人。”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啊。”孙小巧老实说。
“那就算了。”晓米这么问，其实只是想看看大家的水平。现在看不到病人，出血原因只能是猜测，关键还是要尽快赶到。她敲了敲隔离窗对司机说。“能不能再快点儿。”
司机没应声，汽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晓米一下急了。
“前方有事故，广播说是三车追尾。”
“为什么不走应急车道呢？”
“我们就在应急车道上啊，你自己看吧。”
晓米趴在隔窗上看了看，周围全是车，红灯亮了一片，要退也退不出去了。
“要等多长时间？”
“20分钟吧。”
“20分钟？”
司机不等晓米问，便接着说：“20分钟还只是用最快速度解除事故。我们距目的地还有28公里，40分钟内，肯定是赶不到了。”
“那怎么办？”晓米一时没了主意。
司机便下车，打开后厢门，把一个旅行袋扔了进来说：“你可以滑过去。”
“滑过去？”
司机不紧不慢道：“人家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有经验的医生。这里面是一副旱冰鞋。到事故现场大约4公里，过去以后可以打辆车，你让司机开双闪超速，罚款的事以后再说。”
“可我不会滑旱冰啊。”
司机嘲笑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要不这样，趴在我背上，我带你过去？”
晓米现在可没功夫贫嘴，跳下车，就向前快跑过去。她有跑步健身的爱好，10公里只要40来分钟。这样的话，她应该在20分钟内打上车，总比在这儿死等要好啊。不过，等她还没跑多远，就见苏姗姗穿着旱冰鞋从身边飞快滑了过去。她立刻加快了速度，但等她过了事故现场，好不容易打上车赶到社区医院时，苏姗姗已经洗完手，准备上台手术了。
“我已经和他们科主任会过诊了，病人和家属也同意做髂内动脉结扎。”苏姗姗颇为得意说。“如果这儿有介入手术室，我还想做栓塞呢。”
晓米把她拉到一边问：“血压怎么样？”
“正常啊。”苏姗姗马上说。“我看过病历了，平时血压90/60，现在也是。”
晓米翻了翻刚拿到的病历说：“分娩过程中的血压是140/90。”
苏姗姗却笑笑：“这个时候病人紧张，血压高一些很正常啊。”
“可你有没想到，血压下降是因为血容量的减少？病人出了这么多血呢？”晓米接着又说。“高血压会让血管壁通透性差，容易出现深部血肿。”
“那你怀疑什么？”苏姗姗不太甘心地问。
“打电话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产道也不应该有问题’。”
“那又怎么样？”
“我怀疑她们对产道的检查不够仔细。”
“她们发现黏膜擦伤，已经做了缝合。”
晓米想了想才说：“这样吧，先别着急开腹，再检查一下。”
“你怀疑宫颈撕裂？”苏姗姗不等晓米回答就说。“我已经检查过了，宫颈是有点问题，但并不严重，用不着缝合。”
“那就更应该怀疑是深部血管的撕裂伤。”晓米用命令口吻说。“让她们再做一次B超！”
事后证明晓米的判断是对的。当她们用拉勾充分暴露软产道后，发现有一个直径10厘米的血肿向臀部伸展，腔内积血已达700毫升。取出积血后，又发现一元硬币大小的出血点，结扎后，出血果然就被止住了。
从社区医院出来，已经快到半夜了。倒不是因为病人有了新的情况，而是她担心血凝块清除不彻底，死腔就不能完全关闭，这样血肿仍然会再次出现，那就麻烦了。院长一定要请她吃晚饭，并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但更多的时间，她是在给产科的同行们上课。这是她很乐意做的事，因为每当此时，她会重温无数前辈积累下来的经验，以及许多患者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呢。
她发现钟悦已经发了三条短信问什么时候回来。还说有重要消息相告。她便回信说到家再说，并暗暗决定，如果钟悦再次要求睡沙发，那就让他留下来。她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到时候究竟要做什么？会来敲她房间的门吗？这种事，经常在外国电影里出现，一定很刺激啊。
正当晓米胡思乱想的时候，安萍来了电话，说已经出差回来，她和钟悦正在酒吧等着呢。这让晓米不无扫兴。
“那个死亡病人的家属，不是她老公，是她的父母，今天来医院了。”钟悦一见面就说。“他们只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把女儿的尸体用救护车送到他们老家去。”
“医院怎么说？”晓米问。
“当然不同意。”钟悦说。“卢大成说医院可以负责火化，只要家属签字就成。”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事情就这么僵着了。”
“这个……”晓米想了想。“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啦。”钟悦马上说。“你可以动员他们上诉啊。”
晓米看着安萍问：“你觉得呢？”
“嗯？这个……你可别听他的。”安萍正专心看微信，这时回过神来说。“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看这个，《男人说谎时的十种表情》，真的很精辟啊。”
晓米夺过手机，对安萍不满道：“你怎么对我一点也不关心啊？”
“有钟悦呢。”安萍却笑着说。“有他关心不就成了。对了，听说你已经同意去急救中心，今天都开始救援啦？”
“还在考虑呢。”
“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安萍这回认真道。“不过，如果你不想领导这个团队，我就不说了。”
“你说吧。”
“这么说，你是决定啦？”安萍扫了钟悦一眼。“他没有跟你说说好坏、利弊、得失？”
“不就是累一点吗？”晓米回答。“累有累的好处，至少不会无聊。”
“你现在很无聊吗？怪不得那么晚还让我家钟悦给你当三陪。”
“你胡说什么啊。”钟悦嘟哝着表示不满。
安萍却笑着说：“你心虚什么啊？”
“我心虚吗？我像是心虚吗？”钟悦说着就挺了挺身腰。
“你再挺，也就那么点肌肉。”安萍笑了一会才又说。“当然了，你们谈的是正经事，我没其他意思啊。哈哈。”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讨厌了。”晓米有点生气道。“钟悦，你跟你老婆实话实说，我们在一起到底谈些什么了？省得人家疑神疑鬼。”
“她现在真的很无聊，当了主任，不用上台，甚至也不参加会诊，成天在外面参加什么活动，怎么能不无聊呢。”钟悦这么说，看来对安萍也有意见呢。
“看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说一家话。你们俩一唱一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夫妻，我倒是小三了。”
“你再废话我就走了。”晓米还真的想回家睡觉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安萍放低了声音，做出神秘状。“这次开会，和我同住一个房间的，是苏院长女儿的同学。开始我不知道，后来听她打了半天电话才听出来的。”
“那又怎么了。”
“听我说啊。你知道，那个司机为什么会来开智能救护车啊？”
“听说是苏院长安排的。”
“什么苏院长，是她女儿要求的。那个苏姗姗喜欢这个男人，明白啦？”
晓米想了想：“怪不得眉来眼去的，原来是这种关系。”
“再加上卢大成的小舅子，那个什么硕士分明也是姓卢的密探，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你还跟他们混什么啊。”显然安萍对团队的情况已经听说了。“我看，你还是趁早撤了吧。”
“去你那儿？”晓米苦笑笑。
“来不来我这儿再说，反正你要进了这个团队，就等于进了虎狼窝，你就等着瞧吧。”
晓米想觉得安萍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从今天的出诊看，大家的表现还算是过得去。苏姗姗对抢救规程很熟悉，胡世生在麻醉方面很有经验，那个孙小巧没有临床经验也不意外，还有那个司机，竟然在车上带着旱冰鞋，在紧急情况下也许还真能发挥作用呢。总之，大家在对待病患的问题上还是挺上心的，这就足够了。想到这里，又自我安慰道：“嗨，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你还指望大家都成为你的闺蜜？就是闺蜜也不能总说真话啊。”
安萍见晓米半天没说话，便问：“还是举棋不定吗？”
“不，我决定了，就进这个虎狠窝。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我吃了？”
“那司机呢？”钟悦却问。
“司机怎么了？”晓米没懂钟悦的意思。
“你不是说，他要不道歉，你就不去吗？”
“他已经道过歉了，只是态度不诚恳。不过，这种人你还指望什么呢。”
安萍于是说：“好了，公事谈完了。钟悦，你先走，我跟晓米再聊会儿。”
钟悦一早要上班，立刻就走了。安萍这时来了劲，盯着晓米看了好一会才问：“他对你动手动脚啦？”
“你说什么呀。”晓米可不想谈这种话题，赶紧叉开说。“看你最近又有些瘦了呢。”
“别来这一套。”安萍继续说。“对他我还不了解吗？没外遇是因为没有机会，这次你们可逮着个大机会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能老喝白开水？”
“喝倒是喝了点红酒。”
“是啊，多么浪漫的时刻呀，呷着小酒，听着音乐，然后……”
“真的没有然后。”
“晓米啊，我们都是做妇产科的。看看你那奶子、屁股，那眼神，荷尔蒙比我多一倍呢，都快溢出来啦。你不是女人吗？你没有欲望？你不想被男人搂在怀里？”
“可他是你的人啊？”
“我的人怎么了？实话跟你说吧，我和他几个月都没那事了，他都饿疯了？”
“几个月？”晓米冷笑道。“我信吗？”
“你是不知道，这事最怕的就是时间，年头一长，审美疲劳，你摸他就像摸自己一样。”
“可你们还年轻啊？”
“再年轻也不是小姑娘小伙子了。再说我这么瘦，也不对他的口味。你这种身材，他可是最喜欢啦。我敢打赌，在和我那样的时候，一定在想着你。”
“胡说八道！”晓米想起钟悦枕着她大腿的情景，叹了口气说。“说吧，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我想把他让给你。”安萍立刻说，“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为什么呀？”
“你难道不知道？他没告诉你，我不能生孩子！”
“这倒是说了。”晓米老实承认。
“好啊，他连这种事都和你说了，还说没动手动脚？”安萍的眼神又凶起来，不过马上又说。“说实话，我真的有些舍不得。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没有激情也有亲情了。所以才犹豫了这么长时间。”
“你用惯了，不想用了，就塞给我？”晓米心里酸酸的。“我是捡破烂的？”
“这么说就没劲了。”安萍冷笑道。“你还应该感谢我，是我在给你搞开发做培训呢。当初他真的什么也不会，现在可老道了，一点也不比A片里的猛男差。”
“那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晓米还是不太相信安萍的话。“你不知道，我对开发、培训的兴趣可大着呢。”
“真是死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当下帅哥能等着你来当启蒙老师吗？”
晓米听了很沮丧，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接受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