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999，我并到右侧车道，溜边儿放慢车速，眼睛不时地瞟着里程表。150000！“谢谢你！”我等了好几天，一定要在这一刻感谢它。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我的老捷达，与我携手走过15万公里。
神奇的里程表，把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以一个具象的数字记录了下来。15万公里有多远？相当于绕赤道４圈！这4圈我们绕了8年零3个月。
96年11月，女儿发高烧，在儿童医院打完点滴已经是半夜三点了。寒风中我抱着孩子站在马路上打不到车，心里拔凉拔凉的，我跟老公说：我们买车吧。12月，我们一同报名上了驾校，2周后拿到了法规考试合格证。在等待上车的日子里，我们就开始筹备买车了。
经过稀里糊涂的挑选（我们买东西从没有精挑细选过，向来是稀里糊涂的凭直觉做事），我们看中了稳重朴实的捷达，其实当时可供选择的主流车型也就是捷达和桑塔纳。买车那天我们是拎着现金去的，16捆，转眼就归别人了。看着这16捆钱换来的大物件，我们束手无策，因为我们俩人都没摸过方向盘，只好打电话叫朋友给开回了家。第二天，我们就接到通知上车学驾驶了。
在这我交代一件隐瞒了8年的事儿。我去驾校取驾驶执照那天，是开车去的。兜里没有本儿，心里就发虚，过路口的时候总觉得警察盯着我，我都想好词了，被警察抓住就说：您看我先押您这点什么，半个小时后我一准儿拿本来找您接受处罚。回来的路上就不一样了，揣着本儿呢，硬气着呢。
从那时候起，这部车就是我们家中的一员，它没有跑过什么惊人的壮举，北京都没出过几次，最远只开到兴城，平时就在市里拉我们做着那些琐碎繁杂的事。当时北京城里跑着的私车只有十几万辆，别人问起的时候还不敢承认：不是自己买的，自己哪买的起车啊，是公家借给我们开的。如今北京130万辆私家车争奇斗艳，我不用解释，人家也会认为这部老捷达肯定是一家不景气企业的公车。
买私家车的朋友多了起来，可选择的车型也多了起来。渐渐地，换车成了时尚，跟我们前后脚买车的人陆续都换了新车，朋友见面都要问一句：换车了吗？大家开始把车作为炫耀自己身份的象征。
我们至今也没有换车，首先是因为没有爆发。岁数越来越大，魄力越来越小，日子越过越紧，如果真要换，我打算换个奥拓，省油啊！其次是因为车对于我来说好比渔民的船、牧民的马，是我生活中一个重要的朋友。有的人说：汽车就是一个大玩具。我也不敢苟同，因为这个玩具我不太会玩儿，还被它玩儿了一次。原因是这车没有油灯，第一箱油开到最后，我们就老老实实地等着油灯亮起再去加油，等啊等啊，突然油干了，就把我们搁在半路上了，结果是朋友开车去救援。记得当年开了有两个多月了，一个哥们儿说：打开机器盖子，我给你看看机器，还愣着干吗？快打开呀。我木呆呆地说：我不知道哪里打开呀。至今加油的时候，我还要麻烦服务生替我锁上油箱盖，因为我总是搞不懂怎么锁。
我们一家子都属于平静淡泊的人，不习惯过频频变化的生活，所以我家的物件往往用到报废为止，用惯了的东西就有了灵性，换了东西好比换了生活，有一种切肤的痛！换车这事我女儿首先就不同意，这部陪伴她一起长大的老车，你就是用宝马跟她换她都不换，孩子的感情就是真挚得那么令人感动。她穿小的衣服、玩过的玩具，我都偷偷地送人，因为让她看见了，会一件一件地边过目边落泪：我可怜的小床啊，我可怜的鞋啊……那样子就像动画片《阿凡提》里的巴依老爷掏金子似地，我特别受不了这个。
老车也有老车的好处。化油器、手动档、没助力，方向倍儿沉，但是开起来过瘾，能体验开车的野性和豪迈，那些软绵绵的自动档、那些轻手轻脚的漂亮小车，我还真不习惯。沉重的方向盘练就了我的臂力，别看我一弱女子，你说我肩不能拉可以，千万别说我手不能提，不信你先把我这老捷达揉车位里去试试。
另一个好处就是，这车没有转速表，所以我也不会看转速表，加减档只凭车速和发动机的声音来判断。表弟新买了车，打电话问我多少转上几档，我说不知道，我听声换档。表弟高呼：姐你厉害呀！我师傅说了，听声换档是开车的最高境界。晕！我没转速表，还开出最高境界了？
如果按着我买车时的政策，这老捷达8年就该报废了，好在后来不断有新政策，才使它能继续陪伴在我身边，还能撑多久就说不好了，化油器的车终有一天会退出舞台，但这不是它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听天由命吧。分手那天，我要为它举行一个仪式，我要告诉我女儿，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有一个仪式就圆满了，就欣慰了。
2005年2月21日，写于相伴15万公里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