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莲蓬图
白石老人给老舍先生画过一幅“蛙声十里出山泉”——溪水里有蝌蚪没有张嘴的青蛙，是“意境”。今年春节，邻居吴老师送了我一幅“莲蓬图”，画上的莲蓬清俊壮实，别有风姿。画上没有馒头，但是，我管这幅画叫：“馒头莲蓬图”——也是“意境”啊！
我先在网上认识吴老师的太太，她和我差不多年纪，修着漂亮的指甲，人很八，是半个艺术家，我常去她家聊天看画，慢慢也和吴老师熟了。吴老师是很有名气的画家，留着一部俊俏的山羊胡儿，画了半辈子山水。他每天黎明即起，午夜就睡，极少出门，是个随遇而安、清静淡泊的人。吴太太本来是坐班的，去年下半年开始在家工作，一般早晨五、六点睡觉，下午四、五点起床，这就打乱了吴老师的生活习惯。吴老师觉得太太在家就得两个人一起吃饭，这样吴家一天就吃一顿饭了——晚上七点多吃一顿，顶多深夜加碗面。这两个人象修行的人，都保持着很好的身材和很亮的眼睛，下午吴老师的眼睛格外亮——是饿的。
我正在家休假，闲得没事，买菜时经常顺路去吴家看画。吴老师的大幅山水里老有咕咕的叫声，我特别懂事就带几个自家的手工馒头去串门子。吴老师下午吃个馒头，就比较舍得用墨了。有时我也从超市买几个给他，他说：“今天这馒头没风骨——是物美的吧？”我说吴老师您是懂馒头的。
我最喜欢吴老师画的荷花莲蓬，有时站在案前帮着抻纸，就搭讪说：“画里有风。” “怎见得？”我说：“荷叶是歪的。”吴老师点头：“你是懂画的！”
我自己交代一下，这句话是我从书上学的，“画里有风”适用于大部分不插瓶的花草小品，夸梅兰竹菊，夸藤萝牡丹都不会露怯。
吴老师的画很耐看，画完了晾在地上我就蹲着看，或者拉张椅子坐着看。远看近看看不厌，我说吴老师等我发了财一定买您的画，这一天不远了。吴老师笑而不答。头顶上楼梯咚咚响，往往是吴太太睡醒下楼了，她披着头发，穿着睡袍，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她是老北京人很爽朗很好客，刷了牙就泡茶给我喝，每次都让我带些小菜回去。她不爱作饭，热衷减肥，也有几招拿手菜——肉末炒咸菜、糯米丸子什么的。肉末炒咸菜和热馒头是绝配，赏画，喝茶，吃馒头，夹点咸菜，有时候吴老师家连晚饭都不开了，日子过得很小品，很水墨。
这么着，我老去看画，吴老师忽然说：“我送你一张莲蓬吧，你可以点题，初秋还是晚秋？”我说：“晚秋！全是莲蓬一片荷叶都不要。我要莲蓬大莲子多，一看就能想起莲子粥那种！”吴老师摇头叹气：“真是懂画的！”我反问：“是太太让您送我的吧？嘎嘎……”“对对对！她说你太喜欢我的画了……”
如今，莲蓬图已经精心装裱，挂在装修时就预留好的墙壁上，怎么看怎么顺眼。这时候，买菜的路上我就不用去按吴家的门铃，省下时间来蒸花卷包包子，陶然自乐……墙上的这幅“馒头图”，数一数，大约是一袋馒头换一支莲蓬，中大奖似的。
“画里有风！”——乖乖，风把吴老师的馒头刮跑了，倒给我剩下半墙大莲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