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从那扇朝南的大窗子涌进来。
客厅里没摆沙发,我倚在美人榻上享受着阳光。窗前没有任何阻挡,可以看见很大一片天,一个黑点在天空盘旋,越来越大,我看见了一只鹰,一只真正的鹰。我住在有鹰飞过的地方,这是我回龙观的家。
“我爷爷小的时候常在这里玩耍,高高的前门仿佛挨着我的家。”我家几代人生活在北京城,北京人初次见面有个口头语:“北京人?你哪区的?”这个问题我越来越没有答案了,因为我几乎住遍了北京四九城儿。搬来回龙观是我第8次搬家。
我童年时,家的概念有两个,一个是东城区禄米仓奶奶家,另一个是宣武区廊房头条姥姥家,骑在智化寺门前的大石狮子上晒太阳,举着红宝书在天安门城楼前照相。我清楚地记得奶奶家院子里那棵高高的香椿,姥姥家的“天棚、鱼缸、石榴树”。直到现在,每年中秋前回老宅拿甜甜的大石榴仍是一大乐事。
后来父母分了新楼房,我们举家迁入海淀区,北师大附近,那时候就觉得搬出城了,到处是麦子地,我这个城里的孩子第一次看见真的麦子,问妈妈:“书上说麦子是金黄的,为什么这里的麦子是绿的?”
在北师大住了5年,妈妈说单位调整住房,我们需要暂时搬到郊区等新房子下来,于是我们离开了已经没有了麦子地渐渐繁华起来的北师大,搬到了清河小营。
这时候我觉得到小营才到了真正的农村,不仅有麦子地还有大片片的荒地,夏天的晚上,蛙鸣声此起彼伏,妈妈说那叫蛤蟆吵坑。晚上坐在院子里居然可以看到真正的萤火虫,我第一次见到蚂蝗,臭豆腐一样的颜色,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嘴,汽车驶过压死一大片,那时候夏天我始终不肯穿凉鞋。放假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顶着烈日在野地里捉蝴蝶,攒了好几大本蝴蝶标本,可惜后来搬家的时候丢掉了。
三年后新房子终于分下来了。那时候我住校,妈妈打电话说周六放学不要回清河了,直接去皂君庙的新家。周六我从学校骑车,顺着妈妈指的路,骑了好久才看见三座孤零零的楼房,周围依然是麦田。
我的家终于固定下来,这期间我毕业了工作了恋爱了。男朋友家在宣武区陶然亭,那一大片排房现在已经变成了宽阔的菜市口大道。我们俩就揣着地铁月票穿梭于海淀和宣武之间。结婚生子后我们在车道沟军乐团大院住过一年,后来又搬回了皂君庙。
1997年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在牡丹园,42平米的一居室,幸福之中还有些遗憾,房子东西朝向,终日不见阳光,每天睁眼就开灯,我对老公说:“我真希望坐在朝南的大窗子前晒太阳。”老公说:“我也希望有一间朝南的画室,能在自然光下作画。”慢慢地女儿长大了,每天只能睡沙发。一次女儿写作文“我的房间”,老师说没有自己房间的同学可以想象,她写道:“我的家是一个大房子,房间里有楼梯那种,我的房间在楼上。”我和老公看后决定圆我们一家三口的梦。
最终我们决定把家安在充满灵气的回龙观,一个大房子,家里有楼梯,朝南的大窗、朝南的画室,女儿的房间在楼上。虽然周围还有很多正在施工的新楼房,但是我习惯了看着我居住的地方一天天繁荣起来。
在等待入住新居之前的几个月,我们暂居大兴。搬家公司的司机已经跟我们很熟了,搬家那天他开玩笑:“这次搬家跨度够大,纵穿北京,大概短期内我们不会再合作了吧?”
倚在榻上看着鹰在盘旋,我就象它一样在北京的地图上,二环、三环、四环、五环,一圈一圈地越盘越远,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最终一个俯冲降落在回龙观。
也许,我还会继续盘旋。
2005年1月14日于回龙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