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13）
再说那贺氏,因回龙花之事,一晚便睡不安稳,纵那下人报了花开之事，亦是隐隐觉得无着落，鲁直倒是酣睡，任她推了几次，也未反应，贺氏便睡睡醒醒的，这里那里地分心。
好不容易挨得天亮，鲁直也醒了，咕哝着要去后山看看，便早早梳洗了，带些家人出门。
缈缈晨雾，山坳间游走。青葱山岭，如刚刚洗却。日渐高而云染，竟又风起，如此妙曼之早晨，终究转瞬。云更沉时，鲁直一行人到了后山，早有要采花的乡邻在了，零落散布于坡上，漫坡一片淡淡黄色，因那花尚未盛开之故。下人看了看，便说与昨夜比，花又开大了些。
突然有人大叫，继而有人呼应，坡上的人都往山脚下跑，有些女人家，更是尖叫凄厉，似有极骇人之物。鲁直叫一声下人护着贺氏，便迎着往上跑，贺氏呆呆站着，不知如何动作，几个家人这边看护着，那边也探头张望，不晓得山上有何事发生。
鲁直奔了一会，便慢了下来，瞠着把眼光放向近处，也有坡上下来的人迎见了，胆大的就定了神，和鲁直一道看。原来那花本正好好开着，呼吸之间就涌出许多黑色的虫豸，身小螯巨，喀嚓嚓有声，那一朵花转眼就被啮了个干净，若一颗藤上的花净了，便戕残那藤。鲁直又惊又怒，咯吱吱咬着银牙，又是踩又是跺，众人见他如此，也止了溃退，拿着些随手可及的物事，开始打拿虫豸。那虫稍嫌笨重，打死后一股绿浆，一只两只到是好对付，奈何虫豸太多，密密匝匝，虽不会飞，但不知怕人，若跳到脚上身上，也让人不由得噤上一噤。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众人力竭，那虫儿绝未见少，花却净了，满坡光秃秃地，仅剩下啃掉了皮的青藤，斑驳虬张，了无生机，其荒凉若众人之心境。鲁直等亦退至坡底，茫茫无助，喘吁吁地或坐或卧，盖那斗志若无，便有兵败如山之势。有人言，我观中人做了何等错事，让这虫豸肆虐。蓦又道，若有红嘴鸥在，焉能让这虫儿成势？众人方才觉醒了，原来这几天观里所少，正是那鸟儿。
观里众人闻讯，陆续皆至，轮番战那虫儿，有人用烟熏，有人用火燎，更有人抱了家里的鸡鸭鹅来，皆于事无补。鲁直早早派人去寻眇士，可两三拨人找遍了观里也未见踪影，时至中午，书院中子默，伯文诸人亦到了，独独不见眇士。
那子默等人虽是书生，临此大事，却不乱方寸，志如钢铁，与众人一道战那虫儿，毫无龟缩之态。如此，斗志又生，那刚刚歇了会子的，就又上阵，呼喝声此起彼伏，乌云压境，虽无金甲铁戈之光，肃杀之气却不逊。女人们便回观中造饭，又彼此照应着送来，虽不知这满坡虫儿何时能溃，不知这灾祸如何结果，只凭着一股心气，渐渐就没了慌乱。
当是时，花已绝净，藤已枯干，若不绝那虫儿，只恐这一观的绿色，俱成它果腹之物。那虫豸似知人意，人弱其便张狂，人强其便示弱，即如此，绝之亦难，方争斗时，有童子自观中来，高呼子默师，言眇士已回鲁直家，左肩伤，有旎儿与贺氏照应，另有一异域女子相从，以纱罩面。子默惊，未及再问，那童子便道：
“眇士师已知这虫豸之事，命我转两句话，一，伤无大碍，二，用埙。”
子默大叫一声，言好个眇士，如何我就想不出？又怔怔，哪里去弄埙来？
伯文道：“子默莫慌，埙即是丝竹啊。”
子默哈哈大笑，忙叫众人去砍些竹子来，分段截之，于竹节处开口，徐徐吐气，其声深沉，幽幽迷离，人愈多而声愈强，浩浩充斥穹宇，云亦为之愁结，直至积攒出一声惊雷，喀喇喇地为之动，心旌摇晃。再看那虫豸，似被什么物件号令着，一只跟着一只，向中间聚积，那黑色越聚越大，领头的虫儿便开始掘地，转眼之间便开了个大洞，虫儿便次第蠕动，顺着没入地下，众人不敢停气，直待那虫儿净了，飞跑着捡些石头，将那洞口堵了。
这一战下来，众人虽疲惫，但眉宇间难掩得胜之喜悦，唯鲁直等惦记着眇士，吩咐几个人留下看管着，便急走下山。子默与伯文在后面跟着，亦是焦虑，不晓得眇士那边生了何等的变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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