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句话,是从小就会的:“扬子江心水,蒙顶上山茶”。在四川,不管多小的茶馆,不论取的是哪里的水,沏的是哪里的茶,门口都会有这么一副对联-----架子先要端得足足的。张爱玲的《茉莉香片》,开篇就是茶:“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我将要说给您听的一段香港传奇,恐怕也是一样的苦”。听苦涩的故事喝苦涩的茶,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外国人也喝茶。据说,最初还闹出过不少笑话。《围城》里,方鸿渐就讲了一个:“茶叶初到外国,那些外国人常把整磅的茶叶放在一锅子水里,倒水烧开,泼了水,加上胡椒和盐,专吃那叶子。”到了后来,有了经验,渐渐也能喝出品位来了。统一祁红的广告里不是说吗,“十九世纪的伦敦,一个接一个的下午茶会,来自中国的祁门红茶,总是扮演着优雅自在的主角。在英国人眼里,这种下午茶足以与莎翁比肩”。
要说把茶喝到极致,当然要推《红楼梦》里的妙玉了。《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一回书中,妙玉悄悄拉着宝钗、黛玉喝梯己茶,冲茶用的水就大有讲究。“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把个林妹妹都唬得不好多话。“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所用的茶具,无一不是古董珍玩。论到喝茶,妙玉还刻薄地说了“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在她看来,喝茶不在解渴,只在辨味。大家出身的曹雪芹是深得中国文化的三味的:那些越是平常凡俗的事情,越是需要用复杂精细的程序和器皿来表达。意蕴和味道就潜藏在这些程序与器皿之中,不可说,也说不得。
我不懂得喝茶,只是喜欢那些隽永留香的名字:大红袍,铁罗汉,黄金桂,碧螺春,六安瓜片,峨眉毛峰,南山寿眉,青城雪芽,冻顶乌龙。因为有了这些神形俱佳、声韵优美的名字,看似平凡的叶片也变得生动丰富起来。那缭绕的茶香,有了历史和文化做底子,方才显出了高山流水的意境来。
前些天,门口的商场开业,兴冲冲地买了好多干花,用来泡茶。碧螺春、玫瑰茄、金桂花再加上一小勺蜂蜜,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好看极了。沸腾的水里,茶叶和花瓣慢慢地旋转、打开,姿态放纵美丽,微妙难言。在忙碌纷扰的生活中,抽出一点点时间,对着这样的一杯茶,发一会儿呆,便能发现原来生活也有着另一副面孔。小说里极尽浪漫的描写说:在某个冬日温暖的午后,给喜欢的那个人亲手沏一杯香甜温暖的花茶。即便是似水流年,他也定然不会忘记昔日如此这般的如花美眷。呵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