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孕期N阶段
（一）翻江倒海
我是属于对得起怀孕的那一类女人，一定得表现出怀孕的不容易。
儿子向我宣布他造访的那天起，就开始展示他翻江倒海的本领，妈妈们最了解，许多孩子都这样。
比如吃馄饨，先吃了紫菜，然后吃馄饨，再然后喝了汤，几分钟后，先吐了汤，然后是馄饨，再然后是紫菜，几乎顿顿饭都如此排列一番，胎儿拒绝的种种美食，从肠胃里过一遭十几分钟后就都成了难闻的垃圾。但此时的女人都很顽强很执着，强忍着恶心，一次次吃，一次次吐，就是为了给胎儿留下哪怕一点点儿的营养。所以说，女人，在她开始孕育生命那天起，她就开始具有了母性的坚韧，她身上原有的女孩的娇气和软弱在一点点被替代，起码，我自认为我是这样。
当肚子里的儿子都能把我那时喜欢的力士香皂变成他翻腾的敌人，我就将家里的力士香皂都藏起来，恨不得藏到我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去，那可是用外汇买的高级香皂呢;当他把我喜爱的香水也拒之千里，我就恳求我周围的女孩子暂时停用香水（要是他以后成为男人后还是这样讨厌香水，起码降低他沾花惹草的几率呢，哈）‥‥‥最后，逼得我老爸可怜地躲到角落里去勉强喝点小酒，因为，酒味也能让儿子把我的胃给甩出来！
直到怀孕第五个月，这个不速之客才把自己当客人客气一些，逐渐接受我送给他的各种美食。于是，我仔细阅读那些曾经不屑的优生知识，照着书吃饭吃菜吃肉吃鱼吃蛋吃水果及五谷杂粮，直到吃得我自己自觉地想吐。
我是那个时代典型的女书生代表，什么都照本宣科，结婚照着书过，做饭照着书学，怀孕照着书吃，工作嘛就更离不开书籍，连和人打交道也是按图索骥。中国从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初期的大学生，生活知识和能力几乎都要靠自己这样去摸索，这可能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中国式教育的产物吧。
吃多的结果是身形的巨大变化，当然其中胎儿成长更迅速。我又开始担心生育后体型的问题，忍不住总是问爱人，如果我以后体型变了怎么办，可这个傻瓜就是不明白：“变了就变了，没什么了不起！”再问，还是很真诚地回答：“好事啊，省得花那么多钱买衣服了，买不到合适的了嘛！”几次三番地就是不给我想要的答案。问他多了，自然不耐烦了，于是，我把两个我要的答案说出来让他做选择：一，生完后体型很快会恢复，依据是我老妈生了三个孩子，体型都没变，有其母必有其女；二，如果我不幸变成小秤砣，他一辈子不能嫌弃我。可能是为了表现他的伟大，爱人选择了第二个答案，我还是很失望，选第一个才能满分他怎么就不动脑筋琢磨琢磨呢。男人回答女人自己已经有答案的问题就够头疼的，回答怀了孕的女人的问题就更有难度了，所以，就不跟他计较了吧。
太矛盾了，孩子翻江倒海怕他吸收不到营养；他不折腾了，又怕自己今后心里翻腾的日子长了。矛盾真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啊，中学学的政治课背起来很烦很枯燥，可咋就那么地真理呢！
（二） 酸儿辣女
我学的是中文专业，因此学过民间文学，很喜欢，觉得民间的很多东东新鲜又新奇，但骨子里还是不把民间的俗话说很当回事，而且自以为是地认为很多内容是迷信的没有科学依据的。
谈恋爱时，有人告诫我婚姻要门当户对，两个人才能过得好。我是爱情至上主义者，认为那不是封建思想是什么！后来的生活告诉我，老话沉淀了千年的生活经验，虽然不是理论性的，但的确是穿越时代的真理。门当户对不是专指门第观念，而是指两个人生活的家庭和生活经历相似，价值观和生活习惯比较接近，沟通和相处相对来说比较容易。
基于这一省悟，怀孕的我也笃信民间流传的酸儿辣女一说。等到胎儿不再翻江倒海，我十分注意自己对酸和辣的兴趣，自己喜欢女孩，但也顾忌婆家老人骨子里想要男孩的观念。看到酸的，想吃，看来是儿子；可辣的来了，也很想吃啊，难道有儿有女、龙凤胎不成！每个妈妈都会在怀孕期间做过类似的猜测，在中国，孕妇猜胎儿的性别尤其普遍，毕竟男尊女卑的观念一时半会儿不会自动消退。怀孕期间没有关系买通B超医生的母亲，只有等孩子出生时才知道是男是女。
所以，有人看到我拎着话梅袋咀嚼不停，就说：哎呀，肯定是男孩！男孩好啊，这社会还是男性社会！儿子有出息；有人看我吃什么都放辣椒，就会说：嗯，肯定是女孩，现在是生女孩好，以后结了婚给你带半个儿子回来，不象男孩，娶了媳妇忘了娘！
更有甚者，爱人的表哥爱养鸽子，他认为我怀的一定是男孩，因为我的肚子尖尖的，外形尖尖的鸽子蛋孵化出的小鸽子都是公的。
慢慢地，听的多了，自己到懒得去猜测了，反正那么多人在猜，而且，除了我和家人，谁都无所谓真正的答案。谁说我们的民族缺乏幽默感，中国的很多民间说法其实就是调侃调侃生活而已，是个乐子罢了，不必太当真。孕育新的生命在中国人眼中是喜事，见了面找个说法逗个乐，说点好听增加点喜兴大家都高兴。之前，总认为有些好话说了太做作，从我怀孕后，我才体会到，有时一句简单的调侃或赞美，就能给对方和自己带来好心情，为什么这么容易的事我以前却那么不屑呢！
怀孕9个月做B超检查，有人告诉我，你可以悄悄问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碰到好说话的，会很含蓄地告诉你，反正他们知道大城市的人孩子也快生了，告诉你也不会出问题。不幸的是，我做B超检查时，围了一群实习医生，我根本没机会问。那时的我没有维权意识，不知道这么多人围观我的B超检查需先征得我的同意，毕竟是要将肚子全露出来。医生小声给这些年轻的医生讲解着，突然，医生不说话了，所有实习的医生也将头往仪器前凑，我知道一定是要检查胎儿的性别了，没想到此时肚里的胎儿一个大动作，替我表达了我的所有不满，而所有的医生全都大笑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个淘气的男孩，而且，和我已经有了心灵上的默契：给这些不受欢迎的人一个冷屁股看！
民间的调侃加科学的B超，都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快到预产期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生的孩子被医生抱在手里行进在树林中，但我除了看到孩子的一头乌发，什么也没看到。
唉，梦都不告诉我答案！
不过，带着神秘感生孩子也很好啊，什么都知道了，就没悬念了。
（三）拳脚功夫
胎儿在母亲的肚子里施展拳脚功夫，在医生的眼里，是非常正常的孕期现象，可是，对每个母亲来说，都是那么有趣，令人遐想无边。
怀孕四个多月时，儿子就主动和我联系了，偶尔捅捅我，用及其微弱的力量告诉妈妈：我在这儿呢！这时的我明知道他在，也说不出有多惊奇，有个小生命在我的体内，而且，他可以向我打招呼，他很快长大，还会和我见面，若干年后，他会和我们一样生活着‥‥‥上天赋予给女人孕育生命的权利，男人们永远体会不到这种神奇和神圣，做女人真是幸运，做母亲就更幸福了。我小时候怎么会那么想做男孩呢！就为了想象男孩一样可以多犯点错？多么傻的念头！
那时已经流行胎教了。最简单的就是给胎儿听音乐，用最简陋的录音机和很廉价的耳机放出《天鹅湖》优美的旋律，想象他和我一样沉醉在音乐的世界里，心情那么的放松、那么的舒展，不但利于他的大脑发育，说不定还能因此生出一个很有天赋的音乐家呢！千万不要嘲笑这时女人的幻想，她以后对孩子的幻想还可能更不着边际呢，她这辈子很多快乐都是这么来的，即使经常失望也无妨，还会有更多更美的幻想不断地来填补。
在音乐中长大的儿子逐渐有了大动作，只要一听到音乐声，他就闻声起舞，当时就很执着地以为他对音乐有反应，一定聪明！后来长大的儿子说了句有可能的真话：“你怎么就不知道可能是你的音乐吵醒了我，我不高兴，于是用拳脚表示抗议呢！也许，我对你们总是重复的音乐实在没兴趣，所以踢踢你告诉你。”是呀，儿子说的可能性也有啊。就像我们做父母的，有时特别多余地为孩子做了很多事，自己很辛苦，孩子其实是很不情愿的，我们还以为这是对他好，还有可能为此狠狠地批评孩子没孝心。
儿子施展拳脚功夫伴随着他的快速长大，有时就有点让我接受不了了。他的小脚或小手可以将我的肚皮顶起一个高高的大包，然后，在肚皮里游走，突然间又迅速收脚收手，我肚子里就好像突然落进什么东西，还没反应过来，肚皮的另一处又升起一座小山，于是赶紧把肚皮收紧，等待他下一次超水平的发挥。虽然我的感觉不那么舒服，但我还是欢迎小家伙这么和我做游戏，起码说明他很有生命力，而且，很活跃。这又很容易让我有时禁不住生出疑虑，不会早产吧，都这么耐不住了！
经常我睡觉时他醒了，他可以将拳打脚踢发挥到XX级别，一场美梦于是被搅和了，他一无所知，我毫无怨言;如果他玩累了也睡了，我侧睡在哪儿边，他就赖在我哪儿边的肚皮里，象个大口袋似地贴在我身上，所以翻个身还得悠着点，生怕熟睡的他在肚里不小心来个前滚翻或者后滚翻，吓一跳。
就是冬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可以看到他在肚子里向外使劲儿，为了不妨碍他，我这时就会停下来，让他折腾够，问他结束没有之后才继续走路。如果此时有路人把我当成自言自语的精神病，我才不在乎呢。
等待儿子出生的我，看到其他母子在一起时，不象以前那么幸灾乐祸地注意孩子他妈的狼狈样了，而是更喜欢关注孩子了，似乎每个孩子都是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我变得宽容了，不喜欢生气了，因为生气对孩子不好；我的爱好变成了安静地听音乐，愉快地散散步；当然和未来的孩儿他爸又回到了新婚时的幸福和甜蜜，共同期待小生命的到来。
现在很多女人可以把怀孕时大肚子的形象用照片和录影留下来，甚至，很多女明星把孕期的半裸照展示出来提高人气，我怎么就没想起把自己当时伟大的形象留个影以便保持我在三口之家的人气呢！那样我就可以时不时把照片展示给儿子：瞧，这是你的发源地！也可以展示给他爸：有本事你也生一个！
（四）期待中的恐惧
怀胎十月，心情不可能天天莺歌燕舞，艳阳高照，尤其是预产期快到的时候。
现在时髦的说法叫产前忧郁症，我呢，也忧郁了那么一下，但没形成“症”，我想，大部分要做产妇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首先的忧虑是孩子不会后什么不好吧？是男孩还是女孩？虽然有科学的产前检查，但每年还是有那么多非正常婴儿出世，给多少孩子、多少家庭带来不幸！经常不自觉地就会仔细回忆自己从怀孕起没做过什么对胎儿不利的事，没吃过什么对胎儿不利的食物或药物吧？这个问题这时已经不是问题了，但挡不住我的忧虑。至于男孩女孩，我们不在意，家人会不会在意，老人们真的那么开通吗？何况，公公是他们家的单传！
另一个忧虑就是生产的痛苦有多苦，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电影里的产妇个个嘶声裂肺的，镜头虽然只有产妇的脸，但也足以给要初当产妇的我巨大的恐怖感，何况，我不是一般的怕疼。
当孩子真要来了，怎么照顾他就要实实在在地面对了，那么小，怎么抱，手指头会不会不小心碰断了，如果没完没了地拉啊尿的，弄得过来吗？
我有很多忌口怎么做月子呢？万一没奶水岂不对不起孩子吗？体型真的能变回去吗？保姆管用吗‥‥‥
因此，越到预产期越睡不好觉，正常人接连几天睡不好情绪都会低落更何况身上还带着一条生命的准产妇。对未来没把握，忧虑加焦虑很容易聚集成症状。好在我有爱人的加倍照顾让我相信，如果有什么难关，我身边会有个爱我的人不离不弃。
所以说，好些得产前忧郁症的女人，除了对她有心理治疗，爱人的呵护是最有效的一剂良药。甚至可以说，有些产前忧郁症就是爱人的不周到或冷漠造成的。这个问题医生和伦理学家说的太多了，我就不往里添油加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