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速之客
一晃荡，我该“奔三”了，假装女孩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不知道是新婚的新鲜感快速消失，还是很幸运地分到了一个50多平方米的楼房，日子慢慢平淡了下来。下班一回家就赖在温暖的小安乐窝里懒得动弹，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学习到老工作到老。有一天，寂寞的我们拿着扑克牌发现二缺二，于是开玩笑说生两个孩子吧，好凑牌局，这才第一次想到，我们已经有条件给孩子一个房间呢，已经可以过上小康水平的生活了，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标准。说归说，我们俩谁也没想真的要孩子。
就在我事业上踌躇满志的关口，我的儿子不请自来，在我肚子里落了户，那是个意外，我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象第一次怀孕一样，做人流，放弃他。
拿到第二天做人流手术的单子，单位的假也请好了，可我却莫名其妙地犹豫起来。所以，我总爱说，是老天赐给我这个儿子，只是一个说不清楚的犹豫，就有了我和儿子的一世情缘。我试探爱人，我们是否可以考虑留下这个孩子，他坚决地说：不！
我理解他，又一个最现实的而且不好解决的问题：我的户口不在北京，因为我们年轻，没有中级职称，也因为我们年轻，不够夫妻两地生活的年限，都不能正常调到一起。新中国一贯重视妇女的地位，男女各顶半边天，女的顶不住怎么办，还有孩子，孩子的户口随母亲。这个政策好！可执行政策呢，孩子必须在户口所在地上幼儿园和就学，否则，要另交借读费甚至赞助费，还要顶着外来生的名声，这使得多少好姻缘都因为女方户口而梦断蓝桥，也使得多少已婚的夫妻两地分居上演牛郎见织女的凄美爱情。还好，我的户口虽然不在北京，在天津，离北京很近，也算大城市呢，孩子落在那还是挺好的，想到这儿，对户口一事也就先不多想了。这个孩子来得这么勇敢，他冒着生命危险和我们接上了头，我们就这么让他牺牲了真是于心不忍。
爱人见我想留下这个孩子的态度开始坚决起来，还是老规矩，娶狗随狗吧，这孩子要了！
说到天津，幸亏离北京近。怀了孕，才知道这孕是不能随便怀的，即使你已经晚婚晚育了。忘记是叫准生证还是叫准孕证了，反正得赶紧补办个证，还不能让单位知道已经怀孕了，否则，是违反纪律的，尤其对在机关工作的爱人来说，这事也非同小可。于是，我怀孕一下子就成了天机，一点不能泄露。和朋友假称去天津办点事借了辆当时的流行车：大发，早起赶在天津上班点儿到，一来希望人家在8点9点太阳刚升起时心情好好办事，二来想争取当天回来，免得住招待所花钱心疼。我们以每小时50迈的高速奔驰在京津塘高速公路上，不得不看着别人的车嗖嗖而过留给我们一股股骄傲的黑烟，没办法，现在是三条人命在车上啊，安全第一，比赛是万万不能的，就在我擦着脸上汗水和灰尘后悔为要这个孩子受这罪时，才发现，我们已经开始有了牵挂和担心，为这个未曾谋面的小生命，一股从未有的感动同时流遍我们身心，这就是人类血脉相连的神奇，爱人这时轻声问我：还要吐吗？要不要停车？
用了很长的时间找到街道还是居委会，我已经记不清了，事先已经知道这个办事的老太太不好说话，果不其然，还得让我检查一下身体才能给证，这着实让我紧张得不行，如果发现怀孕了就不许生吗？不会这么不人道吧，我已经是晚育的年龄了，没偷生没超生就应该准生吧。不过我没资格也不敢质疑这是女人整女人呢还是规定就是这样。没办法，等医院下午上班再说。
中午忍住呕吐勉强吃了点东西，心有愧疚地对爱人说：这么麻烦，就不要了吧！说完，就想掉眼泪，好像犯了大错误。爱人对我向来怜香惜玉，知道我说违心的话，赶紧说：要，干嘛不要，再麻烦也要！和当初向毛主席保证不要孩子的态度一样坚定。受到鼓舞，我们就开始相识后的第一次表演练习：医生检查出我已怀孕时，我们俩都要作出很意外不知道的样子，这对小时上惯舞台的我不难，可把老实巴交的爱人难住了，后来，我们共同决定由我一人承担这次表演任务，并镇定地对医生说：我出差三个月在外，中间爱人去了一次，不知道怀孕了。
在进医生检查室前，我还特地到充满异味的厕所里洗了把脸，为的是把呕吐后留下的倦容抹去，好精神抖擞地见医生。进了检查室，医生正和朋友聊天，根本没正眼看我，随意看看我手上的单子：做过婚前检查吗？我说做过她就没说什么，在我的单子上划了几下。我忐忑不安地等着进一步检查，只听他们俩聊得正热，过了几分钟，医生很奇怪地看我一眼：没事了，你怎么还不走？感情她还以为我是不是想听他们聊天呢，其实我正受着呕吐感的煎熬恨不得赶紧离开。
原来，在别人心不在焉或心烦时，有可能是你最容易办成事的时候。走出检查室我第一次俗俗地向爱人比划了一个V字。
究竟怎样才是正常地办手续，我至今也不清楚。
领了证，第一个任务是找个地方大吐一场。孩子啊，咱们到哪儿做客，即使到妈妈的肚子里也是要预约的，起码咱踏实呀。
接下来的优生工作是找朋友帮帮忙，在北京找个肯接受我这个外地人生孩子的医院，不能每次产前检查都要跑到100多公里外我的第二故乡天津。
我没怀孕时没听什么人说我岁数大，怀了孕总听到善意的客套：该生了，岁数再大就累了。真是质的飞跃啊！看来真要拜拜了，我的青春！
所以，我羡慕后来的年轻夫妇们，不但经济条件好了，各种政策也越来越人性化了，我们的经历只有在故事中听到或在影视剧中看到了。我一直有个奢侈的愿望，就是在我可以生育的年龄阶段，突然有政策允许我们生第二胎，现在看来只能喊呜呼哀哉了，实现不了了！机会留给后人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