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父亲得了重感冒住院治疗,在他感冒后接着我家宝宝就感冒了,再接着我妈也感冒了。父亲七十多岁的人了,自从十多年前退休后一直打理着自家一片近一亩的菜地和房前屋后的绿化种植活动,整天没日没夜,似乎比退休前当老师时候更忙。我们几个做儿女的早在多年前就说过要他少干点活,这几年说的更多,但父亲一直拿自己身体很好当挡箭牌,还说看着好好的地荒芜了心里不得劲。并且动不动就搬出近半个世纪前吃大锅饭岁月里自己在屋前水渠边种南瓜,那南瓜都拳头大小了被生产队的人强行拔了,后来偷偷在自家靠后山隐蔽的屋檐底下担惊受怕种菜蔬的日子,估计我们姊妹几个若再苦谏下去,也成了当年生产队拔他南瓜苗的人。父亲和母亲都是经历了苦日子的人,因此我们自己也知道我们的劝说起不了多少作用。
父亲不爱住城市,闲不住。他每次主动去我哥和我弟的家都是因为家里的蔬菜收了给他们送一大兜去。有时候农药化肥菜吃得味蕾都麻木了的我忍不住羡慕哥哥和弟弟家的生活,能在钢筋水泥构建的城市时时吃到新鲜放心汁浓味美的乡野果蔬,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父亲也惦念着我这个在远方城市谋生的唯一的闺女,一回家就各种菜式任点不说,每每还晾晒一些干菜给我,白辣椒、豇豆干、萝卜条、鲜笋尖什么的,每回吃都能品尝出家乡的味道。也正因为这点,我们对父亲的劝谏或多或少夹杂了某些纵容的私心。
但父亲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以前,干农活时出了一身汗回家在阴凉地方一待没及时穿衣换衣,一下子就感冒了。咳嗽都咳得声音嘶哑了,气喘气短,呼吸急促,在家吃了感冒药无效,一去城里的大医院就被人家收治了——感冒引发肺气阻,很严重,必须住院治疗。母亲趁机“收拾”他,说要你不听孩子们的劝告,这下好了,全家都被你传染了。母亲性子急,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而父亲真的也很焦虑,他至少觉得我家宝宝的感冒和他这个外公有关系,毕竟孩子抵抗能力弱,更容易被传染。我一再告诉他没事,孩子生病发烧很正常的事,所有一岁多的孩子都容易生病,尤其在春季,难免就有个感冒发烧什么的。但他就是心疼小外孙女,脸上布满自责的神情。
就在父亲和孩子都生病的那段日子,我忙得一塌糊涂。兄嫂和弟弟弟媳都要忙工作,家里也都是一大家子的事忙不过来,因此只能抽空去医院看看。这样一来,我上午带宝宝去儿童医院输液,下午回家再赶紧做点父亲爱吃的饭菜给他送到医院去,并陪他一两个小时,和他聊点他爱听的话题,替他找找护士换药,间或向大夫详细问询一番病情。看得出,父亲对我这个当女儿的所作所为很开心,也因自己如此被重视而高兴,真的是老小老小啊,人老了都跟小孩子一样,需要哄。但我每次去医院,父亲都催我赶紧回家照顾孩子,还一再说自己的病情不要紧。也无须我做饭送来,医院有吃的,饭菜很可口。还说你弟弟昨天送了一兜子馒头过来,很好吃,早晨放在缸子里泡点开水吃香甜得很,并真的示范拿了两个馒头放在不锈钢杯子里,说明天倒点开水就能吃了。我当然了解自己的父亲,医院的饭菜他肯定吃不习惯,而且第二天下午两点后我去送饭时,父亲正好不在病房,一问说做检查去了,我翻看他的杯子,果然两个馒头还好好地躺在杯子底。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生怕儿女们为他操心受累,更体贴孩子们的辛苦。
每回从医院出来,父亲都要送我到大门口,看我坐上出租车离开。有一回,车子要拐弯时,我无意中回头看去,父亲还在医院大门口向我挥手。他探着身子,小心避开路边几枝遮挡视线的树枝,一手习惯性地扶着腰部,一手轻轻扬起朝车行的方向挥着,父亲清瘦的身躯在夕照晚风中令人动容。从那后的几天,每回车子拐弯时,我都要回过头,从车窗高高地伸出手向父亲挥挥。
话说宝宝吃了人民医院大夫开的药物后,病情立刻好转,在回乡下的第二天,基本就已不咳嗽了,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可爱样。我和母亲商量,让孩子的婶婶过来帮着照看两天孩子,我回长沙给父亲做点饭,并陪陪他。就这样,回乡下后的第三天下午我又返回到了省人民医院。我告诉父亲孩子的病基本已好了,父亲非常高兴,一再说孩子好了就好。等到下午两点输完液,我征求医生的同意,决定带父亲出医院透透气,我觉得老呆在医院对身体的恢复不利。我带父亲去了我在汽车北站新买去年底已装修完毕的新房。把父亲安顿在临江阳台的藤椅上看湘江的美景后,我飞快地把屋子收拾了一遍。看着宽敞明亮的房间,雅致不俗的真皮沙发和家具,父亲非常满意,我趁机告诉他晚上输完液后回这里休息,父亲同意了。当晚我在回医院的出租车上跟司机打听到医院附近有一家饭菜很不错的老字号。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我向司机打听医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馆可以带父亲去吃时,司机一个劲夸我孝顺,说现在能放下工作陪父母看病的儿女太少了,又说我细心,能想到替生病的父亲找合口味又卫生的饭店,我当时就回了一句:“那当然啦,亲爹只有一个嘛!”看父亲的表情,我知道他对这话很受用。在那家老字号饭店,父亲吃了两大碗米饭,比我吃的还多!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当天晚上十点多父亲输完液后,我真的带他坐出租车回了我的新家。此前父亲输完液后都被我哥哥接回他们家,可哥哥家住顶层,有六层楼梯需要一级一级爬上去,父亲肯定很累。晚上回家后,我把每个屋子的灯都打开,父亲很兴奋,这个屋子看看那个屋子看看,并坚持睡在一间小卧室里。我给他铺了松软暖和的大棉被。当第二天早上问及父亲昨晚休息可好时,父亲告诉我晚上睡得很香,而我也确实很少听到父亲晚上的咳嗽,心里甚为欣慰。
第二天一早去医院,医生例行检查后,看父亲情况非常不错,即通知父亲输完液后下午做个胸部X射线检查,如没问题即可出院回家了。父亲很开心,我更高兴,下午检查后看结果,父亲肺部感染果然好得差不多了。医生开了一点药后,我们连夜驱车回家了。
至此,弄得我焦头烂额十多天的一大家子的感冒事件终于宣告结束。在这段累并快乐的日子里,我感恩于能与亲人陪伴在一起,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同时,我也体会到亲人之间互相难以割舍的浓浓的亲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