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桌长圆形的,像一个池塘,更像一面平放的大镜子,光可鉴人,手感也很温柔――非常不恰当的一类温柔。从考据学的角度来说,会议桌的形状模仿了欧洲圆桌骑士的民主风范,但是,无论如何,你必须知道最主要的领导该坐在会议桌的哪个位置――形式上的模仿并不能掩饰媚上的心理,也并不能表达所谓的民主。
经过多年的修炼,我总结出在会议室里的最佳状态是:有人在做PPT演示,这时候灯光昏暗,最适宜修身养性;恰好,做演示的人不是自己,或者不是自己这一方的人,PPT的内容也不是自己关心的,于是心旷神怡心情舒畅,找个最舒服的姿势,随便出个耳朵听听就行了;如果没有人的脸色需要你去观察,没有人的态度需要你去照顾,更难得的是:演示之后也不需要你的发言,那就简直进入会议天堂了。
如果你留神观察:围绕在会议桌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像是甲壳虫,大家都有硬硬的壳,木木的,呆呆地,连一丝表情都懒得贡献出来。如果会议桌时空大挪移换成了酒桌,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大家的表情立刻会生动起来。但是,现在不行,我们在做很严肃的事情――我们在开会!
会议室里是一个生态群落,一般有几种比较常见的虫子。
一种是逢人便拜的磕头虫,心虚的,不停地看别人的脸色,谁发言,他都会不停地点头,也不管听懂了没有。虽说磕头虫表现出认真、谦恭的样子来,但这恐怕是一种伪装。据昆虫学家说:它可不是真的向你磕头求饶,而是在挣扎逃脱,磕头是它的一种自救方式。是的,哪一个磕头虫也不是心甘情愿地向你磕头啊。当然,还有另外一种磕头虫――不停地磕头,半梦半醒,挣扎着和睡魔进行殊死搏斗,以表示自己对会议内容的十二分忠诚。
还有一种人类似独角仙,嘴部有一只长长的角伸出来,看起来威武雄壮,但其实善良得很。大手一挥,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意见,谁也没有伤害,谁也没有恭维,说出来的可能是没有营养的话,但也没有害处。昆虫专家认为这种虫子经济意义较大,可以做药材,可以观赏。如果会议室里有一个这样的人,那么,尴尬的人大半是可以顺利找到台阶的。
会议室里还有一种昆虫叫锹甲,这种虫子乍看起来和独角仙差不多,但实际上有很大差别:锹甲的口器特别强大,尤其是上颚,是它作战的武器――也就是:他的嘴特别能说,能伤害到别人。大部分的深谋远虑的会议当中,总会有一个这样的虫子,为达到某种目的,会议室有时候像锹甲们的战场。锹甲一个会议室最好只有一只,否则就不叫开会了,容易酿成虫族部落大火并。
有一种甲壳虫是色彩斑斓的七星瓢虫,我是说:他们是会议室里资格最高的人。不管怎么样,会议的取向是由他们来把握的,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会议的召开就是专门为这些人听取汇报而准备的。至于他们听到了没有,谁也不敢保证,反正甲壳虫本来就没有耳朵。
当然,会议甲壳虫的种类非常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在昆虫学家那里,甲壳虫是一个非常庞大的门类。
甲壳虫基本上都是以腐败的植物为食的,就是说:我们的会议内容大多数时候都很乏味,但我们以此为生,甚至有人乐此不疲。在一个完备的机构里,为了开会,需要预定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会议室,需要发会议通知,讲明开会的内容细节、参加人员等――如果有脑袋最大的甲壳虫出席,小虫子们是一定要倾巢出动的。正像有人专门研究甲壳虫一样,也有人专门研究开会,如何在开会的同时节省时间、提高效率成为一个研究课题,某些公司的管理规章里面就写明了这一点。
我认识的某公爱好开会,我不知道他属于哪类虫子,应该是比较稀有的种类吧。据其下属抱怨说是为了让领导知道他多么热爱本职工作、多么尽职尽责。每次开会必须选择离领导办公室最近的会议室,以便领导随时莅临指导。而且,他的位置选择也很有讲究,总是坐在离主位最近的位子旁边,不管会议室椅子多么紧张,主位总是空出来的。这么做的奥妙在于:领导一旦走进会议室,就发现某公已经虚位以待了,一屁股坐下之后,某公也恰好坐在领导的旁边――会议研究学观察家指出:开会时坐在领导旁边的人,是地位仅次于领导的人,是最得领导重视的人。昆虫学家告诉我们:七星瓢虫是益虫,而看起来像七星瓢虫的多星瓢虫却是害虫。
有一次,我到一个人的办公室里去拜访,老板台后边的那个人从电脑后边抬起脑袋说:“我在开一个电视电话会议。”然后,他一边和我聊天一边开会。从我的经验来看,这种会议多半是不重要的会议,我自己就从来没能参加过一次这样的会――因为,我把开会的时间统统忘掉了。看来,还是传统的方式最有效――把所有甲壳虫统统关到一个会议室里,门关上,不到春暖花开不许出洞。
还有,我悲哀地发现:我们属于完全变态的那一类昆虫。书上说:“昆虫经过卵、幼虫、蛹、成虫四个形态完全不同的发育阶段的生活史,叫做完全变态。”完全变态的昆虫很多,所有蚊、蝇、蝶、蛾、蜂等鳞翅目、双翅目、鞘翅目、膜翅目昆虫都是完全变态昆虫――甲壳虫也是完全变态那一类的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