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去江西婺源领略号称天下最美的农村风光，在一些古村附近，往往能看到遮天蔽日的大树成林，青葱茂盛，多是樟、松、柏、楠等长青树。这就是风水树，也叫水口树，它关系着全村的风水命脉，当地人都不敢去动那里的一草一木，于是便形成了可供游人参观的风景――如果说封建迷信能带来好处的话，这就是其中之一了。
北方农村似乎没有这个风俗，但整个村子里必定有一两棵老树才显出历史。而这一两棵老树，也必定是村子的标识物。一些最伤情的故事，就常常发生在“村口的大树下”。离开村子的人，看不见那棵树了，家乡也便渐行渐远。回到村子的人，远远地看见那棵树了，便开始近乡情怯了。
我的故乡是一个北方城市，城里的街道上有一些长了不知道多少年头的老槐。有十几年了，我都没有机会在槐树开花的季节回去，所以也格外思念那一屡槐香。
每到春天，是老槐一年中最灿烂的季节。早晨骑车上学的时候，带点寒凉味道的空气里，飘散着槐花的香气。晨雾往往还没有散尽，槐香和奶白色的晨雾裹挟在一处，袅袅地，浸润着这个缺乏浪漫的北方城市。间或，也有玉洁的槐花落下来，悉索有声。
最宜人的是晚上的槐香。晚自习下课，往往是9点钟以后了。再次走在槐香萦绕的街道上，桔黄的路灯，昏昏地在头顶，透过槐树的叶子洒下来的是斑驳的光影。这时候的槐香也是看得见的，和路灯的光融合在一起，一团一团的，一蓬一蓬的，温暖而安静。当年，每到这样的晚上，我总立志以后要写一篇关于槐花的文章，总是想：如果离开家乡，远远地写槐花和槐香，感觉会更好。《故乡槐花》这个题目，实际上是早就酝酿好了的。
学校南门附近，也有成排的老槐树，最大的一棵树底下，每到春天开始的时候，总有一个冷饮摊子摆出来。照看冷饮摊的是双胞胎兄弟两个，帅气而且整洁，总是温和地笑。毕业之后我再去的时候，他们还认得我，还记得我总是喝可乐。喝可乐的时间一般是下午第二节课的课间，15分钟，足够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可乐。有时候，丝丝冒气泡的可乐杯子里，会落进一朵槐花，桌子上更是铺了一层槐花――季节正逢万物复苏的春天，味道正逢细腻温馨的槐香，我们正逢蓬勃热闹的青春，到哪儿还能找到这么美好的感觉？这样浪漫的树下，难免会滋生爱情。我的一个多情的女同学，似乎就爱上了双胞胎兄弟中的一个――我一直很想知道是哪一个，但她不告诉我，对我来说，一直没有弄明白这两个兄弟有什么区别。当然，这段感情最后没有结果。槐花飘香的季节过去了，浪漫就刹车了。
小时候，姥姥家门口有棵槐树，这棵槐树确实有些年头了，两个人才能搂得过来，它的性情特别地宽容，特别适于儿童与之玩耍。树干的中心早就空了，所以，老槐树是敞开胸膛的，小孩子可以躲在树洞里面。离地一米多就有枝桠，所以也常常爬上去玩，再摘下一串带蜜的槐花，骑在树枝上嘴里巴嗒巴嗒地咂摸春天的味道。有时也会按大人的要求，采集槐花煮粥喝。那粥煮完了是碧绿的颜色，滚烫地，有槐蜜的香味。北京也有槐花开，但我没兴趣摘了煮粥，心里固执地想：这里毕竟是异地，槐香也不会那么浓厚吧。
我现在住的回龙观，树小墙新画不古，不知道未来我的儿女离乡之后，拿什么来怀恋？我的孙儿会不会也写一写姥姥家门前的槐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