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程脱了衣服，下到池里。水温正好，与皮肤接触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可如果久坐，就显得有些凉了。正在想着，身体周边就涌出几条稍许热一些的水柱，轻轻地冲压着肌肤。而看似玉石般的池体却缓慢地摇动起来，不止是前后摆动，继尔还向着两边翻滚，如同海流中的一叶行舟。更让人惊奇的，是不知什么地方飘来一股香雾，古曲随之奏起，那顶上的灯也昏暗下来。渐渐地，肖程就像来到一些神话影片中的仙境，不知身在何处了。
如此现代化的洗浴装置，肖程还是第一次享受。他闭上眼，听任水柱变换着方位和强度，准备在温暖的水里睡上一觉。却不料听到林娜轻轻地嘻笑声，似乎就在耳边。等他睁开眼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果真是林娜，正赤身裸体坐在身边呢。
“你？你怎么进来了？”肖程惊愕地问。
“我根本就没出去啊？”林娜用手捂着嘴笑道。“这儿是御尊池，本来就是情人约会的地方啊。”
“别开玩笑了。”肖程下意识地用双手遮住关键部位。“你还是出去吧，不然我就走。”
“肖主任，可别跟我说，你没碰过女人吧？”林娜稍微坐得远一些，消失在一股浓浓的水雾中，继续说。“这样吧，我们都是做妇产科的，你就把我当作病人行吗。好了，这样你就可以接受了。再说，我们离得这么远呢。”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帮你。帮你解决一个最大的难题。”
“帮我？帮我什么？”肖程以为林娜是在耍花招，不由得生起气来。“我的难题，你不可能帮我解决。”
“您别生气，听我说几句行吗？”林娜认真起来说。“你做理疗的原因，我已经很清楚了。你可别怪那位印度医生，我是他的半个老板，他得听我的，对吗？”
“那又怎么样？”肖程也很严肃道。“临床医生的手指都很宝贵，我是想让它更加灵便，更准确操控仪器。”
“算了吧。”林娜很不客气说。“你是颈段脊髓分出的神经根出了问题，那两个指头随时会失去知觉，如果发生在治疗过程中，不仅会导致手术失败，还会出人命。你敢说，我是在胡扯吗？”
“好吧，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再瞒你。”肖程沉默了一会才说。“我的手指确实出了问题，一会我们去找那位理疗医生，让他想想办法，能不能尽快治愈，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能超过5天。不，现在只有4天时间了。”
“这事我和他已经讨论过了。”
“他怎么说？”
“很遗憾，没有特殊办法。”林娜缓和了口气道。“至少得有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那你怎么说帮我？”
“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有我的办法。”林娜说完，又笑了起来。
“什么办法？快说啊？”
“肖主任，现在我就是你的医生，你首先得回答医生的问题，好吗？”
“问吧，想知道什么？”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做爱了？”
“你要是这么胡闹，我们就别再谈了。”
“我像在胡闹吗？”林娜提高了声音说。“我是在给你看病呢。”
肖程冷笑一声道：“我也是医生，懂得不见得比你少，这手指头发麻和做爱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林娜又坐近了，直视着肖程问。“你看到一个女人的裸体，难道没有任何反应吗？”
肖程不动声色道：“当然有，但本能是可以用理智来控制。”
“可我说的是内啡肽。”林娜一本正经道。“性爱会导致大脑释放内啡肽。特别是在性高潮到达前，荷尔蒙催生素水平提升了5倍，决定了内啡肽的大量释放。这些化学成份可以有效地缓解疼痛，其中也包括疏通肢体末端的血流质量，改善关节神经的感应能力和灵敏度。”
肖程闭上眼沉思起来。在上大学时，他和所有的同学一样，对性爱的生理机制或多或少有过一定程度的了解，后来也看过不少性爱方面的研究报道，但都不会真正相信。但令他沮丧的是，他确实已经有好久没有做爱了。当然，清晨的勃起，见到女性生殖器时的内在冲动都很正常，偶而也会打打飞机舒服一下，但这都不是真正的做爱啊。
“怎么样，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却没有正常的性生活，难怪你有时会表现得那么忧郁甚至烦躁，对何晶都会发脾气，我说的没错吧。”
肖程叹了口气，不再吭声。原始的欲望像一头怪兽要从体内冲出，似乎无法束缚了。林娜尽管不漂亮，身体也并不迷人，但她毕竟是个很有风情的女人啊。
林娜没声响地坐过来，搂住肖程，在他肩上靠了一会，就把头沿着胸脯和小腹往下游滑，并沉到水里……
“不！不行！”
肖程在最后一刻还是控制住自己，他像喝醉了似地把林娜推开，爬出浴池，摁了下铃。一个年轻小姐立刻推门进来。
“先生，您需要什么？”那小姐看着肖程赤裸的身体，见怪不怪地问。
“我想换衣服。”肖程转过身说。“能叫一个男服务员吗？”
那小姐却迟疑着不走，直到林娜说了句“听这位先生的”，这才出去。
肖程穿好衣服没有立刻离开，他在大堂等着林娜。
对一个以女人的身体，以及她们的生育过程为医治和研究对象的医生来说，肖程脑中从来没有“淫荡”这个概念。如果一个女人没有其他目的，仅仅就是想做爱，那是值得尊重的。而且，越主动越说明她具备自我牺牲的精神。因为在一个男性社会里，在一切都从维护男人的利益而形成的文化传统中，女人必须压抑自己的性欲，并在交媾中保持被动状态。似乎对性的厌恶和禁弃才能说明一个女人的圣洁和崇高。这些谎言非常有效地控制着女人已经有数几千年的历史了！
林娜过了好一会才出来，看到肖程时显然有些意外。
“以为你早就走了。”她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不想听我解释一下吗？”肖程也像往常那样说。
“不想。”林娜说着便走出大门。
“为什么？”
“因为我的阴谋失败了，身体没得到满足。我现在还有一股子难受劲儿呢。”林娜说着就笑了起来。“难道不是这样吗？我没奢望你爱我，但以为你会有一丁点儿喜欢我。可我错了，你对我就像对待一个携带革兰氏阴性双球菌的病人。”
“其实并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林娜坐上车，但并没立刻开走，点了一颗烟才继续说。“别编瞎话，我能听出来。”
“其实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怕自己会觉得对不起一个人。一个我爱的女人。”
“谁会那么幸运啊？肯定不是曲兰，对吗？”
“是何晶。”肖程很郑重地说。
“我也看出来了。”林娜深表同情地看了肖程一眼，才继续说。“可她不爱你，对吗。”
“我做的那些事不可能让她爱上我。”肖程苦笑笑说。“你瞧，我得和曲兰结婚，我是科主任，得装模作样。”
“非要和曲兰结婚吗？不结她会死吗？”
“可她会和猩猩造出一个怪物。”
林娜哈哈大笑起来：“肖主任，让我说您什么才好啊。如果你多谈几次恋爱，多睡几个女人，那你对女人就不会这么无知了。”
肖程却辩解道：“曲兰我太了解了，她可不是嘴上说说就算了的。”
“可我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她那点小九九也许会瞒得了天下人，可瞒不了我。”
“那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肖程认真地问。
“有什么代价吗？”林娜故意揶揄。
“那就算了。”
“别啊，跟您开个玩笑呢。”林娜深深地吸了口烟，又缓缓地吐出来，用一种很满足的样子说。“她其实不只是看上了您的品种，还看上您的钱了。”
“钱？”肖程不解地问。“我就一个医生，能有多少钱啊？”
“您要这么说话，我们就别再谈了。”林娜说着，就点了火。
“不，你说清楚。”肖程拔了车钥匙，坚持道。
“您真的不知道？”林娜有些奇怪地看着肖程。“真的不知道你很有钱吗？”
“你都把我说蒙了。”肖程摇摇头，瞪大了眼睛。
“好吧，那我问你，你是什么出身，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我的家庭很普通，父母都是小学教师，去年我给他们买了套住房，但要还20年的贷款。”
“还有呢？”
“没有了。我是独生子，父母的双亲都不在了。”
“不，你还有一个家庭成员，你的外公。他在海外，对吗？”
“不，他不是我的外公。”肖程很恼火地说。“我没有什么外公！”
林娜沉默了一会，才说：“我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外公你就很生气。那是一段难忘的历史，许多年前，你外公去了国外，但没带你的外婆，而是和他的一个女学生同居了。为此，你外婆，你母亲就断绝了和他的一切关系。”
“这事你怎么知道？”肖程惊奇地看着林娜问。
林娜却耸耸肩问：“你以为，你在美国读书的钱，都是曲兰家赞助的吗？”
“是啊？”肖程意识到什么，又说。“难道……”
“对，其实那些钱，都是你外公给的，他找到曲晋明，并要求不告诉你。你外公觉得对不起你外婆和你母亲，想用这种方法来赎罪呢。去年，他去世了，有三分之一的遗产，大概有200万美金吧，这些钱留在了你的名下，到一定时候，律师会通知你。”
“曲兰怎么会知道呢？”
“我们女人要嫁谁，就得把他研究透了。就像手术预案，得考虑到所有的细节。但具体用了什么手段，我就不得而知了。肖主任，你现在能说，你没有钱吗？”
肖程愣住了。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一个谎言蒙蔽着，欺骗着。一直以为是曲晋明出资帮助他完成了学业，所以他必须报答，必须百分之百地服从，而曲兰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肖程大笑起来，搂过林娜，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如果刚才我们有了关系，你是不是就不告诉我了？”
“也许吧。”林娜很无奈地撇了撇嘴道。“我和你们男人一样，完事后总想睡觉。当然就说不上这档事啦。”
肖程和林娜在医院门前友好分手，道别时的神态无异于普通同事。
“我说的那事，你找曲兰做吧。”林娜像下医嘱似地机械道。“最好每天做一次，每次5分钟到7分钟。如果你觉得疲劳，中间可以休息一次，但必须充满了那种意识，这样也能增加内啡肽的释放。”
“非常感谢。”肖程没事般地客套。
“感谢的话就免啦。我现在还真后悔和你八卦呢。”林娜最后轻声说了一句，就把车开走了。
肖程刚刚转过身，就看到何晶匆匆向他走过来，脸上一副焦虑万分的模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肖程立刻问。
“没出什么事。”何晶红着脸说。“我在您公寓门口等了半天，还以为您出什么事呢。”
“我能出什么事啊。”肖程笑了笑问。
“我手机有您一个电话，后来打过去，您没接。就有些着急。”
肖程掏出手机，发现何晶竟然来过四五个电话呢，于是说：“刚才做了个理疗，忘看手机了。”
“理疗啊？”何晶不解地看着。
这种解释当然很牵强，但因为拒绝了林娜，肖程还是觉得很坦然，便笑着说：“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怎么样？”
“不行啊，一会我要上夜班呢。”
“那就到我那儿坐坐？”肖程见何晶没拒绝，就碰碰她胳膊，并排向院里走去。
何晶是头一次到肖程住的地方，看到一个角落堆满了书，就好奇地翻阅起来。
“有些国外母胎医学的基础研究，你可以拿去看看。”肖程蹲在何晶身边，挑了几本外文书，放在她面前。“看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
“这本可以吗？”何晶抽出一本最近文献。“我想寄给我妈妈，她正在撰写产后出血的博士论文呢。”
“噢，你妈妈在念博士？”肖程很好奇地问。
“她都念十几年了，导师在北京，一年才一两次面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过。”何晶有些不好意思说。“可这是妈妈的追求。”
“其实，博士念十来年，在国外很正常，这样出来的人才有真才实学。”肖程不无感慨道。“可惜现在不少博士都是催生出来的，甚至用钱就能买到。你母亲真的让人敬佩。”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何晶笑了笑说。“如果能见面，你们一定谈得来。”
“噢？为什么呢？”肖程泡了茶，放在沙发前的小桌上，并招呼何晶过来坐下，才说。“我跟她的专业，还是有不少区别呢。”
“可你们都是家庭生活的牺牲者。”何晶做了个怪相，调皮地说。“也可以说是事业的殉葬者。”
“有这么严重吗？”肖程故意装作被误解的样子。“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单身一辈子啊。”
何晶听了笑笑说：“我们不谈这个吧。其实，我找您是来道歉的。”
“道歉？为什么啊？”
“因为纱布。我没跟您说实话。”
肖程其实早就忘了，现在想了想才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信任我，没把我当朋友。”肖程这时盯着何晶的眼睛，心里却希望对方能否认。
“没有。”何晶避开肖程的目光，低下头，小声说：“我就怕您这么想，所以才想找您解释。”
“好吧，那你说吧，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晶便大胆地看着肖程说：“我是不想拖累您，不想让您替我承担责任。”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替你承担责任呢？”肖程也直视着何晶问。
“因为……因为你对我好。”何晶红着脸，但目光并不离开肖程的眼睛。“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只要有可能，你会替我背黑锅，为了保护我，牺牲你自己的一切。对吗？”
肖程听了万分感慨。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动人的表白吗？是的，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已经被何晶一语道破。他确实在爱着这个女人。什么手术，什么事业，都统统见鬼去吧！他要跟这个女人结婚，生孩子，终身在一起！
何晶还在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充满了期待，甚至还有欲望。肖程犹豫了一下，便伸出手去，本想去握住何晶的手，但不知为什么，手在中途改了方向，拿起茶杯，递到何晶面前，语无伦次道：“嗯，这茶……还可以吧？”
“为什……噢，这茶挺好的。”何晶涨红了脸，眼光黯淡下去。
接着是一阵沉默。两人就像雕塑，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时间到了，我得去上班了。”过了会，何晶小声说了一句，也没去拿那些书，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肖程这时感到十分懊恼，不是后悔自己没有勇气，而是觉得自己太不干净了。尽管他和林娜并没真的发生什么，但和何晶比较起来，那是多么的猥鄙和肮脏啊。
他简直恨透自己了！
“不，你不配。”他大声对自己说。“既然你爱她，就别摧毁她，只能把她藏在心里，永远不要有任何欲望。”
但他还是想发泄！
一个小时后，肖程出现在曲晋明家的饭桌上。他是主动要去的，想知道这家人还会怎么表演。
曲兰竟然也在家，并且主动和他坐了一排。
“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席间，尤盛美用筷子点着肖程和曲兰的头说。“怀孕前一定要好好阅读注意事项，受精时间一定要计算到小时，我可不想看到你们当我的病人家属。”
曲晋明则说：“婚礼要隆重，但切忌铺张。我看有人在花园里办仪式，然后直接去机场度蜜月也不错啊。”
“你们烦不烦啊？”曲兰一直在发短信，这时皱着眉头表示不满。“除了结婚生孩子，就不能说点别的？”然后又看着肖程说。“但不能说手术！也别说医院那些破事，垃圾电影也行。”
“细节也太不真实了。”肖程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于是说起一部最近大家都在议论的国产片，故意信口雌黄说粗话。“那个傻逼男主角也不看看人家手里拿的可是冲锋枪，愣是冲出去当英雄。可他也不想想，都被打成筛子了，还能用什么去做活塞运动，和粉丝嘿咻啊！”
尤盛美瞪大了眼睛，盯着肖程，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怎么了，在家里还要假模假样吗？”肖程继续说。“我们都是成年人啊。”
尤盛美叹了口气，去厨房热汤。曲晋明则提醒说用词要文明，别胡说八道。倒是曲兰哈哈哈地大笑着，一唱一和起来：“傻逼就是傻逼，你以为那个弱智导演肚里有多少汤水，他自己硬不起来，就只好胡编乱演啦。”
“真不像话！”曲晋明不满地嘟哝一句，就去书房了。
当饭厅就剩下肖程和曲兰时，两人反倒安静下来。
“我们是不是太过火了？”肖程过了会儿才说。
“林娜刚刚发来一个短信。”曲兰扬了扬手机，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肖程说。“水交我还没试过呢。那里面都是液体，你们是怎么动的啊？”
肖程一下愣住，方知女人比想象的复杂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