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林医生啊。”赵新强打起精神，装着没事样子道。“忙什么呢？”
“现在还能忙什么？都得为肖主任的手术做准备。”林娜说着，就在赵新身边坐下。“你可没看那个阵势，为了66床，所有科室都去了，就差没请门口小吃店的厨师了。”
赵新这才想起上午是给那个宫内矫治的孕妇做检查，于是问：“结果怎么样？积液是肿瘤破裂引起的吗？”
“嗬，你还真上心。”林娜笑了笑说。“听说肖主任让你上针刺麻醉。要能成功，你也成国际名医了。”
“名什么医啊，我就一个打杂的。”赵新这会还在想着朱爱萍的事，就站了起来说。“你坐会儿，我去找肖主任问问情况。”
“哎你别走啊，我找你有正事要说呢。”林娜忙拉他坐下说。“你真想调丽都啊？”
“谁说调了？”赵新忙解释。“我就给他们的肥胖病人打了打硬膜外，是我们麻醉科的协作任务。”
“可去西班牙是怎么回事？”林娜哼了一声，说。“你那点儿小九九，还能瞒得了我？”
“你可别造谣，我什么时候说去西班牙了？”赵新有些急了。
“看看看，一个大男人，这么沉不住气，怪不得朱爱萍看不上你。”
“好吧，你说吧，什么正事？”
“这事可不能在这儿说。”林娜伸出手来，弹掉赵新肩膀上的一片黄叶，正经道。“这样吧，晚上八点，你和我妈一起吃个饭，由她亲自跟你谈。”
“到底什么事？”赵新不太耐烦地说。“千万别是什么调动，我哪也不去。”
“不是工作。”
“那是什么？”
“看你这么着急，我就透露一点吧。”林娜咧嘴笑了笑说。“我妈想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也是学医的，海外留学博士，比你小三岁，相貌虽然不如朱爱萍，可家境比她要好上千倍。”
“算了算了，这事我看还是免了吧。”赵新连忙摆手说。“我要结婚，绝对不找富家公主。”
“为什么呀？有钱咬人吗？”
“婚姻的事，还是要门当户对。”赵新很认真地说。“我父母都是普通人，没经过大市面，和有钱人吃饭，会很不自在。”
“奇怪了，是你结婚，跟他们吃饭有什么关系呀？”
“婚礼上，双方父母都要见面吧。我可不想让他们受委曲。”
林娜笑了起来：“我说赵医生，你也太老套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观点。我跟你说呀，吃饭的时候，就当对方是乞丐，为了给女儿撑门面，省吃俭用凑了几个钱显摆一次。不就结了？”
赵新叹了口气说：“林医生，我谢谢您母亲的好意。这事还真的不能从命。”
“那好吧，我请你。”
“你请我？为什么啊？”
“为了上次的事，赔个礼，道个歉。”
“那……那……”赵新这才想起上次被林娜麻翻的事。“嗨，我早就忘了。再说了，你也是为了让我保持良好状态，上次插管成功，我还得谢谢你呢。”
“你怎么能这样？”林娜这下可真的生气了，放下脸道。“赵医生，我们好歹同事一场，怎么请你吃个饭就这么难呢？你到底怕什么？怕我非礼你？坏了你的名声？”
赵新看林娜认了真，便忙说：“不是啊，我是觉得……”
“好了好了，算我面子不够大，请不动你。”林娜说完，就大步走开了。
赵新见此才后悔起来，心里想：“人家说的倒也是，你怕什么呢。连顿饭都不敢吃，将来还能成什么大事？”便把手机掏出来，准备给林娜发个短信，把事情挽回来。不料却接到何晶的电话。
“朱爱萍打了63床的律师。”何晶着急说。“已经闹到曲主任那儿，你赶紧过去劝一劝吧。”
“打了律师？”赵新大吃一惊，立刻跑步去了行政楼，从电梯出来时，已经看到曲晋明办公室外面已经围了好多人了，另有几个保安也正匆匆赶过来。
“不要以为我好欺负！”赵新听到朱爱萍粗着嗓子说。“你可以去告我。我还要雇人杀了你全家！”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指着众人说。“大家都要作证啊。”
“冷静一下！大家都冷静一下！”曲晋明对那男人摆摆手，看着朱爱萍，用严厉的口气说。“打人不对，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先去好好反省，然后向这位先生赔礼道歉，等待处理。”
朱爱萍却喊着回应：“让我向他这种无赖道歉？先把我杀了！”
“你也太放肆了！这像个医生说的话吗？”曲晋明黑着脸，冲着朱爱萍说完，就对刚走进来的保卫科科长说。“把朱医生带到会议室，我一会就过来。”
“我不走！”朱爱萍却叫道。“我要让他说清楚，昨天晚上是怎么威胁我的？”
“我是个律师，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戴眼镜的男人冷笑道。“我再说一遍，昨天晚上我没有看到你，更没有和你说过任何一句话。”
“下流！卑鄙！流氓！”朱爱萍指着那律师骂。“你恐吓我威胁我！你是个十足的小人！”
保卫科科长立刻指挥手下人把朱爱萍往外推，朱爱萍却死赖着不走，衣服扯得不像样，头发也一下乱了起来。
“等一下！请等一下！”赵新一边喊，一边从人堆里挤出来，走上前，对保卫科的人说。“请把手放开！”
保卫科的人却不动。
赵新火气一下升上来，厉声道：“我说了，把手放开！”
曲晋明这时也说：“放开吧。”
保卫科的人才把朱爱萍松开了。
赵新走到那个律师面前，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说：“我告诉你，今天查房的时候，你打电话，被人听见了。将来上法庭，有人会出面作证。你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威胁朱医生去搞63床的病历。你可以说，这是职业手段。但我要告诉你，我们医生也是人，你要毁灭我们的生活，我们也会反击，也会用手段。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律师昂着头，发出阵阵冷笑，却不说话。
“只要不是逼急了，我不会打你，也不会杀你全家。”赵新继续说。“但会让你付出代价。”
“走着瞧吧。”那律师仍然不停地冷笑着，看了看曲晋明说。“你们医院做了亏心事，才要把病历藏起来。其实我根本不需要用任何用段，作为患方律师，我有权查阅所有我想看到的东西。所以，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威胁恐吓只能是诬蔑，我保留用法律手段解决的权利。还有你。”那律师转向朱爱萍，洋洋得意地说。“我这一巴掌不会被你白打的。借用你这位同事刚才说的一句话：必须付出代价。”
“可你知道，你毁灭了什么吗？”赵新走到那律师面前，愤怒地看着问。
那律师却奸笑着说：“未婚生育。不就是那些男盗女娼的勾当吗？”
“王八蛋！”赵新突然不能控制自己，挥起拳头直击对方的脸部。
那律师猝不及防地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鼻血流了一脸。
办公室里里一阵惊呼，陏后骚动起来，保卫科的几个大汉一齐扑上前，反剪了赵新的双手，并立刻押了出去。
半小时后，赵新被赶来的警察带进附近的派出所，关在一个有铁栅栏的房间里。而那个律师则去另外一家医院做了检查，拿到“鼻损伤明显影响外形和功能”的轻伤证明，并拒绝了警方和解的建议，坚持要对赵新实行刑事处罚。
赵新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不后悔，只是惋惜不能再当医生了。虽然医院没有触犯刑律就要开除的规定，但实际上打了人的医务人员都会被劝退，而且别的医院对这种人的聘用也会非常谨慎，主要是担心有人闹事。这年头，医院最害怕的就是闹事了。
朱爱萍一直在和警察大声争论，说该抓的是她，这事是她引起的，也是她首先打了那个混蛋一个耳光，与赵新医生没关系，应该把他放了。当然，警察不会理睬，但也不阻止她的申诉，一个好脾气的老警察耐心地解释着各种规定和相关法律。说着说着，朱爱萍又哭了起来。
将近午夜，赵新才离开派出所。曲晋明亲自出面，带着市律师协会的一位副会长，一起办了取保候审，然后回他的办公室开会。参加的人还有肖程、魏丽丽、周惠英、朱爱萍和何晶。
副会长是个中年女士，她先说了刑法方面的情况。如果轻伤被确认，法庭会按故意伤害罪判处6个月到1年6个月的有期徒刑，不过会缓刑。但警方一般会调解，调解不成才会走诉讼。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达成和解。但现在对方在气头上，坚决不同意，也可能是假象，因为他办理的是第一产科63床的医疗纠纷。如果能搞清楚他的根本目的和要求，满足他就行了。
曲晋明立刻表示，对方的目的不可能满足。于是大体说了那个律师找他要当医院法律顾问却被他拒绝的事。副会长把曲晋明的话简要记录下来，并在旁边打了个大“？”号。
“最好是不满足他的目的，也能达成和解。”曲晋明看了看大家说。“一定要想出一个好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朱爱萍第一个发言，这时，她已经很理智了。“我有个邻居，事情和这差不多，取保候审出来，给被打的汇了一笔钱，就去了南方，失踪了三个月。法院和警方找不到人，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曲晋明马上摇头说：“这次的保人是我，不能言而无信。”
周惠英建议找找那个人的领导，从上面给压力。魏丽丽也认为这个办法好，并说除了医药费，多给点赔偿，花钱免灾应该是上策。
肖程主张高姿态赔礼道歉，并找媒体揭露事情全过程，两面夹攻，逼他和解。
只有何晶一直没说话，低头想着什么。
“何晶，你也说说。”曲晋明提示说。“在你们医院，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吗？”
“有倒是有，但一般都像魏主任说的，花钱免灾。”何晶回答。
“那你呢？”这时，律师协会的副会长看着赵新问。“你是当事人，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赵新便说：“第一，我不赔礼道歉。第二，为了不损害医院的名誉，我自动辞职。”
“真是胡说八道！”曲晋明恼怒地说。“你以为一走了之，医院的名誉就不受损害了？不管为什么，你打人就不对，赔礼道歉是必须的！”
赵新却站了起来，大声说：“我宁可坐牢，也决不向这种人渣低头！”
“给我坐下！”曲晋明拍了一下桌子，也提高了声音说。“你以为，这么晚了大家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你一个人的问题吗？”
赵新只好又坐下来，抱着头，不再吭声了。
副会长却笑了笑说：“他心里有气很正常，但我们不能跟着一起激动。人在有情绪的时候，是想不出好办法的。”
“我有一个想法。”何晶似乎没注意到刚才的一幕，心平气和说。“我们医院曾经内部传达过一件事，说地区医院有个医生被免职，是因为他开了假证明，夸大了伤情。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赵医生打的那个人，情况并不那么严重。再说……”
“这不可能。”魏丽丽打断何晶的话说。“证明不可能是假的。签字的是省院的外科主任，这个人我认识，他从来不做假。”
“请你说下去。”副会长却对何晶点点头说。“你刚才好像没说完呢。”
“魏主任说的事，我也问过了，签字的医生确实令人尊敬。”何晶这才继续说。“可我想，像鼻伤这类的轻伤，科主任一般是不会亲自检查的。”
“那又怎么样？”魏丽丽说。“有CT，仪器不会说谎。”
“可CT不会识别病人。”
“什么意思？”魏丽丽不满地问。
“何医生的意思是，CT图像可能是别人的。”赵新立刻插话。“我也觉得奇怪，我下手没那么重啊。”
“虽然这事我们无法断定。”何晶接着赵新的话说。“可在短期内不可能做出影响外形和功能的判断，却是常识啊。”
副会长便说：“这才说到点子上了。现在鼻子被包扎，变形的事从何谈起？功能只是主诉，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但怎么才能找到证据呢？”
“这有什么难的。”说话的是林娜，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直坐在角落里听着呢。“这事交给我办吧。”
“你有什么办法？”曲晋明立刻问。
“那个外科主任是我妈的好朋友，问一下，不就知道啦。”林娜说到这儿想了想才说。“这样吧，这事宜快不宜慢，我这就带着赵医生去见我妈。”
“这事需要赵医生去吗？”朱爱萍有些诧异地问。
“当然要啦。”林娜笑着说。“我得让那个主任看看，像赵医生这样的文弱书生，一拳就能把人家打伤吗？”
“有道理。”那副会长也笑着说。“至少可以说说当时发生的情况，争取同情。任何决定都是人做的，而人会受感情支配，去一下也没坏处嘛。”
“好吧。”曲晋明这时便说。“这事最好尽快了结。如果真的鉴定有误，那对我们就太有利了。”
赵新听了，又振作起来。心里想：“是啊，如果那王八蛋敢做假，解决的，就不只是我，连63床也一起解决啦。”
可他却没想到的是，林娜并没带他去找什么科主任，而是去了一家酒店，就是上次为了作手术，几乎囚禁了他一夜的那家。
“给我好好听着。”林娜把他带进房间，关好门，才半真半假地笑着说。“你一生的命运现在就捏在我的手里。不是吹牛，那个鉴定要真要假，就靠我的一句话。反正你跟朱爱萍也没戏了，不如做我老公，保证你飞黄腾达。不过，我也不会强迫。现在我先去洗澡，这儿有两个门，一个通向浴室，一个通向走廊。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赵新傻傻地坐在床沿上，看着林娜一件件地脱得一丝不挂，又对着镜子用毛巾包好头，故意擦着他的腿走了几个来回，这才消失在浴室的门后。
“其实你不娶我也没关系。”赵新听到林娜在浴室里面说。“可今天晚上你得陪着我，好好儿地要我，这个条件不过分吧？切，小样儿。我要让你知道，你的艳福还真的不浅呢！”
赵新觉得全身燥热起来。“你还有什么选择吗？”他对自己说。“朱爱萍有孩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居然能在这么些年里不去过问。这样的人，还会有真爱吗？而眼前的这一位，虽然也谈不上爱，但毕竟是英国回来的博士，她母亲还拥有一家私立医院。而她本人长得也不丑，还充满了女人味。和她睡一夜，就能解决你面临的大难题，正像她说的，这可是关系到一生的命运啊！再说了，你也曾经对她有过这种念头啊。就在上次，也是这个房间，你不也动过心思吗？”
想到这儿，赵新开始脱衣服。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