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丽丽走进卫生间，打开浴缸的水阀，没脱衣服就坐了进去。流水开始侵扰脚跟，然后是大腿和臀部。湿衣服紧贴着皮肤的感觉让人不舒服，可她却不想动弹，任凭水花溅到裸露的胳膊上和脸上。她闭上眼，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小时候经历过的恐惧感由然而至。
大约在四岁半的时候，魏丽丽的父亲就去世了。一年后，母亲再婚。继父是个官员，是母亲的上司，很多人都怕他，母亲也是。他回家后唯一做的家务事，就是给小丽丽洗澡，这时，他会用沾满肥皂的手指从她大腿中间伸进去，还大声说：乖，角角里也一定要洗洗干净哟。不久，母亲发现她阴部红肿，就再也不让丈夫给丽丽洗澡了。但噩梦还只是刚刚开始，魏丽丽经常会在半夜醒来，看到继父的手刚从她的下身拿开，装做替她盖被的样子。母亲知道后，就让她上了寄宿小学，周末回家，也总是睡在母亲身边。但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是小学快毕业那会，母亲出差，继父把睡得昏昏沉沉的魏丽丽强奸了。魏丽丽哭喊着要冲出去告诉大人，继父却拿了一把剪刀拼命往她的下身捅去，并歇斯底里地叫着：“好你个骚货，我让你一辈子嫁不了人！”魏丽丽从医院清醒过来时，继父已经被公安局带走了，一年后被判无期。不过，好几年后魏丽丽才知道，继父入狱并不完全是因为她，主要罪行是巨额受贿，检举揭发人有好几个，其中之一就是她母亲。
母亲是在她考上医学院那年去世的，得的是恶性肿瘤。临终前流着眼泪说：“妈这辈子惟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不该再婚，不该容忍，更不该检举揭发。”
上学其间，魏丽丽曾独自去了一个陌生城市，用假名做了一次妇科检查。结果情况并不像原来想像的那么严重。医生发现在阴道壁上有两三个肿块，不太大，怀疑是先天性阴道斜隔。当然，她们不知道魏丽丽曾经受过剪刀外伤，否则就不会下这种诊断了。一个中年女医生还对她说，约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在婚后感觉上并无大碍，那就用不着手术。如果影响性生活，到时候再说。
和大多数人一样，魏丽丽和贾天书有那事也在结婚之前。那天他们准备得很充分，贾天书显然是深谙此道，并不直接进入主题，还专门备了红酒热身。加上刚进入的时候又那么体贴温存，魏丽丽早已被迷糊得不知东南西北，所以开始并无任何不适。但接下来的抽动却触到了以为埋得很深的痛苦。她闭上眼睛，听着男人的喘息声，祈祷一切赶紧结束。那不堪回首的一次，她就是被那喘息声弄醒的，当时下身已经疼得麻木，每动一次，就如在尖刀上割切。这种痛苦后来变成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而且越来越烈，甚至只是听到别人谈论嘿咻的事，她也会非常难受。
作为一名医生，特别是妇产科医生，她完全清楚，要切除生理上的那些肿块十分容易，可谁来为她的精神损伤做手术呢？
贾天书是个比常人要强壮的男人，不仅性欲旺盛，而且在婚前也有不少体验，绝对是个老手。魏丽丽知道自已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所以对他的婚外生活也只能开只眼闭只眼了。但对一个妻子来说，对一个有感情追求和社会地位的女人来说，这种容忍也会有一定限度啊。
可人家已经在下最后通牒了。不过，在贾天书看来最简单的事，其实是不可行的。那个恶魔用剪刀戳的不是下身，而是她的心啊！再做手术也没用。虽说现在已经有了心理门诊，也许会通过催眠来消除童年留下来的幻觉。可国内医生的水平先不说，她能有勇气把这些告诉世界上的第二个人吗？她连母亲都没说呀！
贾天书似乎还指出了第三条路，就是生下一个孩子，采取丈夫的精子。这个在技术上并不复杂，而且还可以保证优育。但将来怎么办？单亲孩子的精神伤害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对许多父母来说，那是无奈的选择，可你却是故意。如果孩子不幸福，你能开心吗？
“这么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离婚。也许真的该离婚了。”魏丽丽这么想着的时候，浴缸已经盛满了水，于是她把头往下沉，没过了鼻子和嘴，呼吸立刻停止，并有了窒息的感觉。“原来死亡也不是件太痛苦的事，那就现在了结吧。”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朱医生，怎么了？”魏丽丽看是朱爱萍，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是重大病情，她是不会打来电话的。
“是13床。”朱爱萍在电话里急促地说。“下午有不规则宫缩，未见红，宫口未开。胎心监护，无应激试验有反应型……”
“现在什么情况？”魏丽丽打断对方的话问。她每天离开科室前有浏览重要病人病历的习惯，刚才说的已经知道了。
“胎心监护晚期减速，肛诊宫口扩张1公分，先露棘上2公分。”
“胎儿宫内窘迫。”魏丽丽下了诊断道。“你通知手术室和麻醉科，我马上就到。”
魏丽丽这时就像换了个人，刚才坐在浴缸想的那些事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虽然接下来的剖宫产术是家常便饭，病人又进行过护肝治疗，但还是不能排除肝炎急性发作的可能。如果再加上凝血功能障碍，产后出血，那死亡率是很高的。
说来也很奇怪，每当此时，魏丽丽就觉得生活充满了意义。什么丈夫出轨，什么离婚，甚至从前的伤害，都不再重要了。她要做的，就是把手底下的女人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把可能窒息死亡的胎儿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相对死亡和重生，那些劳什子算什么啊！
13床的情况还真的不好，术中子宫收缩乏力，血压下降，出血3000毫升。魏丽丽果断做了子宫“捆绑”，忙到天快亮时，病人才基本上脱离险境。那胎儿才2400克，是个男婴，哭的声音倒很洪亮。“我一定得生个孩子，一个男孩。这样，这个世界上至少会有一个人永远会爱我，保护我，绝对不会背叛。”魏丽丽一边想，一边对朱爱萍说。“要加大激素用量，用甲基强的松龙。”
“上次用的是20毫克。”
“那就加到40毫克。再用些头孢预防感染。”魏丽丽想了想又说。“别忘了10天后复查肝功能。”
手术记录是作为助手的朱爱萍写的。魏丽丽脱下手术衣，就在手术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找周惠英借电吹风弄干头发。夜班手术，护士长一般可以不到，但每次魏丽丽上台，周惠英也会来助阵，有时还会给巡回护士替个班。
“是不是考虑离婚啊？”周惠英一边吹着头发一边问。
“离个头啊。”魏丽丽忽然变得很爽朗，还笑了笑说。“我还要生孩子，让姓贾的给我做贡献。要离，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魏丽丽让护士过两个小时叫醒她，然后就回到办公室，锁了门，刚在沙发上躺下就睡着了。
大学附院与伊丽莎白医院离得不是太远，也就七站地，仅隔四个红绿灯。上午十点零五分，魏丽丽从公共汽车站下了车，就看到一辆电视台的直播车停在那，附近果然有个人扛着台摄像机在拍大门口的院名呢。
“魏丽丽！”她正想走过去，就听到林娜在叫。“你手机怎么老关机呢？”
“噢。后半夜有个手术，忘开了。”魏丽丽说着把开了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林娜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娜看着那个摄像笑着问。“搞什么鬼呀？”
“你先告诉我，昨天赵新来电话要回医院的，后来又没来，是不是你不让？”魏丽丽却很认真说。
“是我给了点笑气。”林娜老实承认道。“不过，以为麻醉师耐药性高，所以量多了一些，一下就睡着了。”
“真有你的。”魏丽丽嗔怪道。“也不想想后果，血压下来怎么办？”
“是冒了点风险。但如果休息不好，我这台手术就砸在他手上了。”林娜说到这儿突然一笑。“再说了，我妈让我看着他，这孤男寡女的同居一室，万一有个什么怎么办？要是他坚持，我还真的不能拒绝呢。”
“算了吧，赵新不是这种人。”
“魏丽丽，别的不敢在你面前吹，可对男人的了解，你肯定不如我。”林娜说着就做了个怪相。“好啦，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了，是不是你们昨晚策划好的？”
“可以这么说吧。”魏丽丽盯着林娜说。“有件事你可没有告诉我。是不是有台器官移植排在大动脉之后。”
“是啊，怎么了？”林娜一副不解的样子。
“什么怎么了？”魏丽丽压低节声音说。“你让我们怎么想啊？”
“你是说，我们要故意把孩子弄死，拿他的器官做移植？”
“我可没这么说啊。”魏丽丽马上辩解道。
“你们真是！真是！”林娜激动起来。“是谁这么缺德？我要告你们诽谤！这事没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