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住这儿，是想减减压。”林娜认真起来，说。“这个手术，对我母亲的医院可是至关重要。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我的压力也很大呢。”
“是啊，要说没压力，那是假话。”赵新老实承认。
“给你说个减压的故事，想听吗？”
“说吧。”
“你先坐下。不，别坐那儿，听这故事，一定要坐在我身边。”林娜拍拍身边的沙发面，笑了笑说。“放心，我不会吃你的。”
赵新于是在林娜身边坐下来，但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有一次，我那英国导师要给他妻子做一个妇科手术。要拿掉长在附件上的一个肿瘤。他真的很紧张。”
“为什么不让别人做呢？”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一般医生都不会给自已亲人做手术。”
“那他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可能让人觉得不可信。”林娜像是突然想起来，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分别倒在两个杯子里，然后拿了一个说。“我们喝一口。来，干！”
赵新就拿了另一个杯子，并和林娜碰了碰。
“嗯，真是爽极了。”林娜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我导师的理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妻子的身体。”
“现在还有这么保守的人吗？”赵新表示不信。
“我的这位导师真的很保守，他是个什么教的教徒，很虔诚。”
“然后呢？”赵新希望林娜能早些讲完，早些洗完她的温泉走人。
“然后，我那导师做了件让我很吃惊的事。你猜是什么？”
“猜不着，你说吧。”
“他对一个女学生说，跟我嘿咻一下，我就可以完全放松了。”林娜说着，就笑了起来。
“那个女学生同意啦？”
“同意啦。”林娜笑完了才说。“她很崇拜导师的。”
赵新这时心里想：“鬼才信这种事呢。”
“你可别不信，在国外，减轻压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嘿咻。”林娜很认真的重申道。“但别以为我这么说是在勾引你。”
“我哪会呢。”赵新确实还没往歪处想，便说。“文化背景，道德观念不一样嘛。我信。”
“不过，如果真的能帮你减轻点压力，我可以考虑做些牺牲。”林娜说完，就冲着赵新抿起嘴儿笑。
“不，那样的话，我压力就更大了。”赵新说着，就走到一边拿了摇控器打开了电视。“林医生，你要是再不去洗澡，我就得赶你出去了。”
“好了好了，我去洗，但得把门开着。”林娜说着就进了专门的温泉室，回眸看了一下赵新，微笑道。“不是想让你进来，只是怕你走开。你这个笨蛋加傻瓜！”
赵新选了个看不到温泉室的角落，看起了电视剧。
“声音低一点，我得和你说话呢。”林娜在里面叫。
“你在脱光衣服前，最好想想还有什么没有拿进去。”赵新调低了音量说。“我不会给你送的。”
“你想得美。”林娜在里面大笑起来。“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小样儿！”
赵新虽然常驻第一产科，但因为林娜不上台做手术，彼此接触的机会不多，再加上洋、土博士天生带来的距离感，他对这个女人实际上是敬而远之的。今天的情况有点出乎预料。赵新心里琢磨道，如果这个大动脉的手术真的没什么别的意图，那林娜所做的一切就真的很可爱了。至少对他来说，过去还真的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女人，真真假假，弄得人心里还真的很痒痒啊。当然，他不会和她发生那种关系。母亲从小就教育他：大凡图一时痛快的事，日后必然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他能混到今天很不容易，可没资本玩这种花花草草啊。
“喂，跟我说说话啊。”这时，赵新又听到林娜在温泉室里说。“如果想偷看，不如光明正大地走进来替我搓搓背。听到我说的话吗？”
“听到啦！”赵新这会很开心地嘲着那门喊。“还没想到要偷看呢，可别自作多情啊。”
“是在故意折磨自已吗？听起来，有点不合人性，不合天理啊。”
“也不想想，第一产科的医生，什么样的女人没看过啊？”赵新这会已经很放松了。“早就有逆反心理啦。”
“说来也是。”林娜显然有些泄气了。“不过赵医生，你这样说，会对一个年轻女士打击太大了。”
“我是实话实说，就是受到点打击，也是你自找的。”赵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期盼着林娜会光着身子走出来。“就算你现在光着走出来，也没戏，我对你不欣赏。”
里面一下没了声音。
赵新开始后悔起来。他知道，刚才这句说得很不得体，太伤女人自尊心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受不了的。
“你怎么啦？”赵新过了一会还是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便又问。“要不要我进来帮忙啊？”
“你自我感觉也别太好了。”随着一声冷笑，林娜就从温泉室里走出来。她衣冠楚楚，根本没有脱过衣服的迹象。“我在考验你呢，赵医生。一会好好休息，明天上台给我好好表现，别胡思乱想了，你这麻醉师。”说完，林娜就要走出去。
“请等一下。” 赵新被林娜最后的一句话激怒了。他在床边站定，扬了扬头才说。“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林娜站在门口犹豫着。
“虽然我只是个麻醉师，可手机是我的私人物品，你没权力拿走，对吗？”
林娜这才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看也不看，就丢在床上，然后扬长而去。
听到关门声，赵新又站了一会，才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此刻的心情一下变得很沮丧。最让他受打击的，就是“麻醉师”三个字。
大凡做麻醉的都有某种自卑心理。无论是医院内部，还是病人家属，都不会把他们看作真正的医生。同行自嘲时有几句顺口溜：腰麻也就打一针，硬膜外面放根管，气管插管提喉镜，神经阻滞摸一摸。其实正直要做的，还就这么几件事，一般人三五个月就能学会。过去许多医院连个麻醉科都没有，只是大外科的一个辅助工种，“麻醉师”三个字就是从这儿来的，多少带点歧视的味道。
当然，取得博士学位的赵新不会这么低看自已的职业，而且私下里还看不起许多医生，比如林娜就是其中的一个。虽然有个世界著名医学院的博士头衔，但整天在科里晃来晃去，除了做做产前筛选，其他还会什么呢？可现在，就是这么个人能如此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话，而且让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赵新啊赵新，幸好刚才你还能控制住自已，现在又把手机要回来。不然，这脸可就丢大啦！”赵新多少有点阿Q地为自已辩护着，捏紧了拳头，使劲挥动了一下，似乎要把刚才那个不争气的赵新一拳打翻在地。
他打开手机，竟然看到何晶有六七个来电，便立刻拨了过去。
“赵医生，您在哪里啊？”何晶显然很焦急地问。
“我在伊丽莎白医院给我安排的一个宾馆里。”赵新让自已平静了一下才回答。“出什么事了？”
“我现在和曲院长，还有肖主任、魏主任在一起呢。”何晶马上说。“曲院长让你不管什么情况，尽快到医院来一趟，我们都在他的院长办公室等着您。”
“好的，我马上就到。”赵新应了一声，就走出房间。不料走廊站了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赵新想起来，这人开会时一直在场，就坐在最后一排，还不时地向他张望。
“赵医生，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呀？”那汉子板着脸问。
“我得回医院拿样东西。明天手术要用的，来时勿忙，忘了。”
“那好，我开车送你。”那汉子就紧紧跟在赵新身后，又掏出一个对讲机，说了句：“赵医生下来了，我们要辆车。”
等他们来到大堂，门外已经停好一辆轿车。那汉子的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别动，我就过来。”
不一会，就见林娜从一个房间里走出。
“赵医生，现在你哪儿都不能去。”林娜这时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几乎是用恶狠狠的口气说。“你必须立刻回房间休息，明天的手术很重要，我们可是签了协议的。”
“我要是一定得走呢？”赵新畏惧心理已经不复存在，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总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吧。”
“要是这样，那就请便吧。”林娜冷笑着说。“但必须上我们的车。”
“那可以。”赵新硬梆梆地道。“送我回医院。”
林娜往旁边闪了闪，让赵新从身边走过。
赵新一边盘算着如何摆脱，一边上了车。“请到大学附属医院行政……”可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闻到一股药味，然后渐渐失去了知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