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爱萍看看对方,心里想,这些都不错。但如果你赵新去了丽都,我还要往这儿调吗?朱爱萍想留在大学附属医院的想法已经有了改变。开始,只是觉得老外院长管得严,实际收入不高。而在现在的公立医院,做外科的,打个钢钉就有几百元,当然不是医院给的,是厂家回扣,现在到处都一样,你不想要都不行。好处仅次于外科的,就属于产科了。但来了以后才发现,外块并不像想的那么好挣,特别是第一产科,科主任带头拒收红包,下面医生还谁敢啊。所以,有段时间她都准备放弃了。但自从跟赵新好上后,她又想了。不管怎么说,如果做了夫妻就该在一起,最好天天见面,夫妻双双把家还嘛。现在人们都开放,稍不留神就出轨,像赵新这样的,要长相有长相,要文凭有文凭,就是他不想,人家也会上,而男人有几个能经得起诱惑?所以,她可不想让赵新从身边溜走。
“阿新。”朱爱萍叫着赵新的小名说。“照例说,这是你的自由。你也可以不把我当成什么人。但毕竟是朋友一场。我说点看法,你耐心听一听,可以吗?”
“好吧,你说吧。”赵新显然准备洗耳恭听。
“丽都工资高,像你这样的,去了也会受尊重。这都是事实。但我们做个假设,如果你不是顺产,碰到疑难杂症,那你会选择哪家医院?去丽都呢,还是我们第一产科?”
“当然是这儿了。”赵新很快就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不去丽都呢?”朱爱萍接着说。“那儿态度好,设备也好,消费虽然高一些,但可以享受公主贵族待遇啊。”
赵新一时没说话,认真考虑起来。
“送到我们这儿,是因为病人觉得更安全,可以治好病。”朱爱萍提高了声音说。“这儿有一流的专家学者,有丰富的治疗经验。丽都能比吗?你在这儿,工资会低一些,但可以接触各种各样的病例,和全国最出色的同行交流,学到真本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新这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爱萍,像是初次见面。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不认识了?”
“我有点意外。”赵新笑了笑说。“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以为我是一个蠢女人,只会说,我爱你,我不能离开你,否则我会死掉。”朱爱萍冷冷笑了一声。“阿新,别以为我一定要嫁给你。就算是我们已经那样,你还是自由的,我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但在这种大事上,劝你还是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这就是你反对我去丽都的理由?”
“对,这就是我反对你去丽都,也是我想要留下来的理由。”朱爱萍郑重地点了点头。她从赵新的眼里已经看到了这次谈话的成功,那些几乎让她想了一个下午的台词终于取得了预期的效果。但她必须乘胜追击。“当然,我还要劝你,留下来并不等于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麻醉师。你得有一个计划,要努力争取机会。除了上台,还要有自己的研究方向。也许你在职位上做不成麻醉科的老大,但在业务上,就得像妇产科的曲院长,儿科的尤盛美,你有这样的决心吗?”
赵新听了激动起来,他走过去,一下把将朱爱萍抱住,用很亲热的口气说:“对不起,以前我对你了解得太少了。我真的没想到。”
朱爱萍这时眼睛湿润了,她的话把自己也感动了。“看来,你不仅能做医生,还能当演说家呢。”她在心里这样说着,把赵新往外推了一把。“你干什么,人家和你说正经话呢。”
“你知道,我这会想起一句什么话?”赵新捉住朱爱萍的手。“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往往会有一个了解他,支持他的女人。”
“算了吧。”朱爱萍满心喜欢,却装着很委曲的样子说。“你都不要我了。我可不配当你的女人。”
“好吧,现在我们不谈这个。”赵新看了一下门说。“这会儿,你真的不用上去吗?”
朱爱萍摇摇头,正要脱衣服,就听到有人敲门,一个护士在外面大声说:“八楼的朱医生在吗?有病人抢救!”
朱爱萍听了忙说:“完了我找你。”就匆匆走了出去。
等她来到汪霞的病房,何晶已经把最重要的事都处理完了。朱爱萍发现肖主任也在,有点后悔,抢救休克她也会啊。幸好还让查找病因,而她对此已经早有想法。所以,等肖主任一走,就对何晶说:“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她是去找汪霞的丈夫。因为在救护车上,她为了调查胎膜早破的原因,曾经问过那个胖子,结果胖子承认临产前有过性生活,这是引发胎膜早破的常见因素,当然也会引起产褥感染,如果能证实这个男人那儿有问题,那基本上就可以肯定56床的发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很快就接通了手机:“喂,是病人汪霞的老公吗?我是第一产科的医生。”
“您好。”对方很有礼貌地问。“我老婆她有事吗?”
“放心吧。”朱爱萍不想让对方紧张,故意很轻松道。“到了我们这儿,就像你的钱进了银行的保险柜。我只是想问个事。”
“我在医院呢。”
朱爱萍知道,在非探视时间,病人家属往往会呆在妇产科病区一层的接待室扎堆儿聊天,便说:“那我下来。”
他们很快就见了面。
“你老婆有点感染,必须找到病因,希望你能配合。”朱爱萍实话实说,只是没提休克。
“是不是因为那把剪刀?”胖子担心起来。“我说不能碰的。”
“应该不是剪刀的事。就算有,也让抗生素压下去了。”朱爱萍盯着对方问。“昨天听你在车上说,你们在临产前还做了那种事。”
“没有啊。”胖子涨红了脸,摇着头否认。“我们没做什么啊。”
“我可告诉你啊,产褥感染是产科的四大杀手之一,如果你不配合医生调查,不说实话,我们就不能对症下药。将来出了事,你可别后悔。”
“好像是有一次。”胖子含糊道。
“时间过去并不长,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到底有几次?”朱爱萍很不客气追问。
“一共有两次,但都不深,只是在外面就完了。”胖子这才承认,但立刻又说。“不是我要做的,我老婆说,这样有利分泌催产素,可以帮助顺产。”
“从哪儿听的奇谈怪论?”朱爱萍狠狠瞪了胖子一眼。“看你们都还是白领,一点常识都没有。你的卫生情况怎么样?”
“什么卫生情况啊?”
“就是说,你那儿有没有病啊。”
“大病肯定没有,只是有点尿路感染。”
朱爱萍一喜,这正是她想听到的,忙问:“是性病吗?”
“不是。”胖子忙摇头。“应该不是吧?”
“是不是,应该由医生来说。你们采取措施没有?”
“你是说,带套吗?没有。”
“真够呛。”朱爱萍哼了一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化验单,写了姓名等,就交给胖子道。“赶紧到泌尿科做个检查。越快越好。”
“我可以去检查,但我保证不是那种人。”胖子有些牢骚起来。“你肯定是误会了。”
“不是当然更好。”朱爱萍说完就向电梯走去,心里想。“八成是由革兰阴性杆菌引起的败血症,因为有百分之四十的这种患者会发生感染性休克。肖主任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不然为什么要查病人的肝脾呢?不就是因为肝脾肿大是诊断该病的标准之一吗?”
本来做完夜班是可以休息的,可这会儿朱爱萍可不想走。“只要那胖子的化验单一出来,就可以立刻明确诊断。这比在主任面前纠正休克可牛多啦!” 朱爱萍得意地想着,来到医生办公室,看到何晶正上网查资料呢。
“查到什么了?”朱爱萍在何晶身边坐下,又问。“肝脾B超出来了?”
“有点肿大。”
“预料之中。”这下朱爱萍更自信了。“你是怎么想的。”
何晶摇了摇头说:“只是有点想法。”
“什么想法?”朱爱萍笑了笑。“可别告诉我,你也想到三个字。”
“什么三个字?”
“败,血,症。”朱爱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败血症?”何晶奇怪地看着朱爱萍。
“不过,我还在等一个证据。”朱爱萍可不想让何晶抢在前面,即使将来诊断相同,那也必须是她首先说出来。于是清了清嗓子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汪霞临产前曾经和老公发生过性关系,而刚才我已经和她老公证实了,那个胖子有尿路感染。这样病因就很清楚了,一定是因为汪霞感染了某种病原体,大量细菌进入血循环导致败血症,同时引起肝脾肿大。所以病人会发高烧,神志不清,出现休克。”
“这么说,确实很有道理。”何晶点了下头,但她心里却认为,即使病原体被确定,还可能有别的原因,必须考虑到致病的多种因素。这是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等着瞧吧。”朱爱萍看何晶并不是十分赞同,便起身走开了。她在化验科有熟人,可以快一点拿到那胖子的化验报告。
朱爱萍走出办公室,顺着走廊拐了个弯,刚要进电梯,就见34床从一边闪出来,拦着她的去路。
“朱医生,我和男人商量过了。”34床似乎下了决心,鼓足勇气才稍许提高了一点嗓门说。“还是觉得医院有责任。我们是照过B超的。现在孩子这样,医院应该负责治疗啊。”
刚才的高兴劲儿一扫而光。朱爱萍又想到那张假图像,把34床拉到一边说:“不是说过了吗,我可以想办法的。”
“你那办法根本行不通。”34床又哭丧着脸说。“魏主任已经跟我们说了,你想把孩子送到儿科做实验,可院长没同意。”
“这个魏主任!”朱爱萍心里埋怨起来。“这跟你有关系吗?把这事告诉病人做什么?不是有意激化矛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