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在宽大办公桌的后面,曲晋明一边在助理拿来的文件上签字,一边偷偷打量着靠在窗边欣赏风景的年轻人。
“中午医药协会的饭局和下午的表彰会,都替我推掉。”曲晋明对助理说。“就说手术还没下来。”
“这借口也太老套了。”助理为难道。
“那就编个新的。”
“那新大楼的规划会呢?也不去?”助理进而提醒。“这可涉及到将来科室的用房。”
“这样,你先代表我去听着,到需要发言的时候,立即通知我。”
“任何人都不能代表院长或常务副院长参加会议,这可是硬规定。”助理是省卫生厅领导的孩子,跟院领导说话毫无顾忌。
“好吧。”曲晋明又向那年轻人看了一眼才说。“我可能会晚到一些,你先替我打个招呼。”
“规划会是下午三点半。”助理嘀咕了一声,拿起文件走出,并把门关上。
“肖程,你看,这就是国内医院的现实。我已经两个星期没上台了。坐吧。”曲晋明走到沙发前,招呼年轻人一起坐下。
“安德森有时一个月都不进手术室。”肖程坐下说。
“噢?不是说他每周至少要做一例手术吗?”
“您以为美国人就这么老实?”肖程笑了笑。“不过,他从来不参加应酬。”
“这就是中国特色嘛。你可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哟。”
曲晋明的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此前,他一直在琢磨如何跟肖程交待院里的安排。三个月前,当肖程终于同意离开安德森博士的研究小组回国效力的时候,曾斩钉截铁地提出一个要求:除了课题组组长外,不担任任何职务。而今天院长却正式通知,肖程已经被任命为第一产科的主任,而对课题组所需要的三十名专业人员和七百五十万元人民币的启动经费却只字未提。“我们费尽心机创办第一产科,就是要把产科出血,要把母胎并发症推进到全国八强。”酷爱世界杯的院长用一种不容辩解的口吻道。“院里对肖程的安排是深思熟虑的!”
现在肖程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就在一周前,安德森已经找人填补了空缺,并且签了三年的合同。如果不是如此,院长的口气也许就没这么强硬了。
可这要曲晋明来坐蜡。
肖程回国的事都是曲晋明张罗的。从开始一口回绝,到后来稍有松动,接下来就是一场马拉松式的谈判,前后进行了整整三年,最后以院方同意肖程的所有条件,并将盖有省卫生厅大印的公文进行了公证,这才画上句号。可现在院长说变就变,这可不是能用一句“中国特色”就能含糊过去的。
“老师是不是有些为难啊?”肖程主动提出。“启动经费可以分批到位,先有个五百万也行啊。”
“真是好大的口气。”曲晋明暗自想着,无奈地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铁观音泡了起来。“不仅是经费问题。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新大楼要到明年才能交付使用。”
“房子的事好说,只要人员能落实就行。”
“人员也有些问题。”
“学历低些无所谓,但需要临床经验和创新意识。国内那些只会背书的博士我一个也不要。”
“那是当然,最后进组的人员都由你来决定。”曲晋明顺着对方的意思应付了一句,决定转入正题。“只是在工作方面,可能会给你加些担子。”
肖程小心起来。他知道,所谓“加些担子”的意思就是要增加一些课题组以外的工作。他的不少同学回国后,都变成了“生产第一线的壮劳力”,成了医院挣钱的工具,这也是他迟迟不肯回来的原因之一。
“老师,您说的担子是指什么呢?”
“肖程啊,我先问个事。你和曲兰的婚事究竟有没有日子啊?”这是曲晋明的谈话技巧和策略,突然换个话题,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再打个措手不及。不过,当下的这个问题也是很想知道的。
“这个不在于我。”肖程皱了一下眉。“她没跟您说吗?”
“兰儿有半年没跟我通过电话了。”曲晋明干咳了一声继续说。“她母亲好像也不知道。”
“还以为你们商量好了呢。”肖程喝了一口茶说。“就我来说,她的任何决定都可以接受。”
“任何决定?”曲晋明重复了一下,看着肖程问。“难道除了日期,还有别的什么?”
“是。”肖程点点头老实承认。“也包括分手。”
曲晋明并不意外,但还是说:“这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吵架了?”
“如果能吵架倒好了。”
“那是为什么?”
“实际上我们有阵子没来往了。她有自己的公寓。”
“这我知道。她也喜欢独住。但我以为,你们一直保持着那种关系。”
“不是。”肖程摇了摇头。“其实,只是在她来美国的头两年是这样。”
“她另有所爱?”曲晋明认真地问。
“不太清楚。但她想自由,喜欢独身主义。”
“可她说喜欢家庭和孩子。”
“那是骗你们的。她跟我说过,为的是怕你们担心。”
“这死丫头!”曲晋明拿起手机,想跟妻子通话,但没等信号发出,又关了机。心里想,曲兰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如果她不愿意结婚,那肖程就是外人,就不必知道过多的家事,尽管他们是关系很不一般的师生。想到这里,曲晋明忽然轻松起来。“好吧,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今天我要说一下你的工作安排。说实话,我也有些意外。你最好也控制一下肾上腺素。”
最后一句笑话很不成功,肖程的面部表情难看起来。
“不会……不会是让我当什么主任吧?”
“让你说对了,就是要让你当第一产科的主任。不过,这和我们的协议并不矛盾。”曲晋明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一口气说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擅长是宫腔镜介入手术。是对出生缺陷的产前诊断、母血清产前筛查、高危孕妇的诊断及救治。你和安德森博士共同完成的两例人类非心脏疾病宫内胎儿镜手术,已经向世人证明,通过经皮穿刺羊膜腔方式进行手术是完全可行的。这个我们完全清楚。但国内产科不仅需要在尖端上突破,更需要……”
“老师,这些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肖程忍不住插话道。
“是。普及和提高永远是一对矛盾,我们无须多说。现在我要说的是,中国的特色是必须要有一个具体的岗位,而这个岗位和你的研究方向不仅没有任何冲突,而且可以说是完全一致。所以,院里经过再三考虑,在担任课题组组长的同时,兼任第一产科的主任。我保证不会过多的侵占你的工作时间和精力,而且就用一年。”
肖程苦笑一声,沉默了一会才说:“您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回不去了?”
“不不不。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们要你回来的根本目的,还是宫腔镜介入手术,还是宫内畸形胎儿的矫治。这个大方向没有变,只是这里的体制和国外不一样,你说课题组组长,有多少人知道?财务也不好做工资啊。”
“可我去了第一产科,就得上台拿子宫。老师啊,这可不是我的专长啊!”
“不会的,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做那种手术。当然,第一产科担负着教学任务,有些难度高的,可以做示范嘛。”
“要是我不同意呢?”肖程很费力地说。
“不会的。你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当然,你有权选择,可以去别的医院,或者去大学当教授。但和安德森有合作关系的,目前也只有我们这一家医院。这你很明白。”
肖程长叹一声,过了会儿才说。“我早知道会这样。”
“就是说,你有思想准备?”曲晋明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我考虑过这个问题,考虑过院方会不讲信用。”
这话虽然不中听,可让曲晋明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曲晋明走到肖程身边坐下。“我也很无奈。可这就是生活,是现实。但话要说回来,如果你留在美国,什么时候才能单独手术?安德森这个人我了解,他只比你大十岁,你以为美国人不会算计吗?就你刚才说的,他很会造势,做宣传。在这种人手下,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可在这儿就不同了,你是这个领域中的领导者,就像现在年轻人说的,是老大,是头儿,只要时机成熟,你就是主刀!还可以让安德森来协助,当你的助手。再说了,我是常务副院长,是妇产科主任,你到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际关系?”
肖程知道,这位老师兼准岳父的院领导说的话句句属实,而且也非常中肯。便说:“这么说,我别无选择了?”
“不。毕竟是院方违反了合同,你可以打官司嘛,而且我可以保证,你会百分之百的胜诉。”曲晋明试图用一个玩笑来结束谈话,可说出以后,才发现不仅不幽默,而且还带有某种嘲讽,甚至威胁的成分。真是愚蠢透了。
“我怎么会打官司呢?”肖程一脸的无奈。
“你还是可以再考虑一下。”曲晋明口是心非道。“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理解。”
“算了,从业务上说,第一产科离我的研究算是最近的。”
“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能不同意吗?”肖程苦笑笑。“我能有今天,都是由于您呐。”
“那太好了!”曲晋明并没因为对方的恭维而轻松,因为他知道,这小子还有许多事蒙在鼓里呢,他能在第一产科主任的位置上待多久,还是个未知数。不过,这第一关总算是顺利过去了。“那我们现在就去科里。”曲晋明亲切地搂了搂肖程的肩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一份文件,就和肖程走了出去。
在一般人看来,曲晋明是个铁腕式的人物。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只要他想做到的,都会实现。上世纪八十年代从国内一所著名的医学院拿到了硕士学位,在大学附院工作两年后,就被公派到美国哈佛医学院,与刚满二十岁的“医学神童”伯克莱•安德森同班。安德森因为喜欢吃中国菜,很快成为曲晋明的好友,每次来中国旅游,都住在曲晋明家中。数年后,曲晋明拿到博士,并毫不犹豫地按规定回到原单位,起先担任妇产科副主任,一年后升为主任,以后便是副院长、常务副院长,并被选为中华医学会妇产科学会的副主席,更是国际围产学高层论坛的惟一中方的报告人。他今年五十二岁,这个年龄在医生这个行业中,可以说是“钻石时代”,前途无量啊。
很多人都以为他事业上的如日中天得益于他在DIC(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方面所做的巨大贡献。这个并不成为一个独立疾病的综合征,曾经夺走过无数年轻产妇的生命而成为我国医学界的重点攻关课题之一,曲晋明的几篇论文都产生了很大反响,没有人怀疑他的业务能力。可他心里却很清楚,真正让他在竞争白日化的医学界处于不败之地的,是他的老婆尤盛美。这位在附院人人熟知的“铁娘子”出生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家庭。她的外婆曾是延安时代的保育员,而她母亲的工作,则是为许多国家领导人的妻子接生。几十年下来,曾被“打了一下屁股便哭出声来”的婴儿纷纷成了国家的栋梁,如今从中央到地方,无论是军队还是商界,她的干儿子遍布了全国各地。因此,当尤盛美上医学院时,便有无数个专业可以任其挑选,而她则选了当时并不看好的儿科。这个选择现在证明了尤盛美的高瞻远瞩。现在,当大人物们的儿子女儿,或孙子孙女需要得到儿科方面的帮助时,她的手机就不会再有安静之时。为此,她不得不雇用了一名助手专门来替她接电话。当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并不亲自出诊,电脑里有的是全国著名儿科大夫的档案和联系信息。她调兵遣将的能力远比使用听诊器麻利多了。
曲晋明和肖程乘坐院领导的专用电梯下到一楼,走出行政大楼后,绕开新住院部大楼的工地,便来到全院环境最好的妇产科。这是一幢被郁郁葱葱的植物包围着的T字型建筑,一共九层,其中一到七层是妇科和普通产科,被称为“第一产科”的孕产妇重症救治中心位于第八层,这个偏重于科研的治疗单位原来规定只收治有学术价值的疑难病例,但近年来由于异常分娩增多,便也多了许多经营色彩,病床从原来的二十张增加到六十四张,不接收进修医生的原则也不复存在。肖程对这种情况已经十分了解,这也是他虽然感觉无奈但还是很快表示屈服的根本原因。但他对科室人员情况却知之甚少。第一产科原来的主任在一个月前成为欧洲某国医科大学的访问学者,时间是两年。一个副主任和一个博士后被私营医院高薪挖走,另有一个借调到部队,归期不详。这些人虽然已经不再占有编制,但其照片却还挂在科室最外面的墙壁上,有意或无意地忽悠着前来参观的国际同行,其中也包括目前还未能适应国内思维方式的肖程。
曲晋明没有立刻走进妇产科病区,而是和肖程在附近大树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曲晋明知道,现在正是查房前的例会时间,目前主持科室工作的魏丽丽习惯在巡视前把一些重点病人的情况先和主治医生做一个讨论。这时她会根据最新的症状和化验数据有一个初步判断,这比在病床前再翻看病历,并匆忙作出诊断要稳妥多了。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仅让病人感到安心,更便于实习生对整个病程的把握。当初,曲晋明倡导并实施这一办法时,曾因推迟了查房时间而受到许多同行和领导的置疑,可实践证明他是对的,并由此受到卫生部的表彰。
“那你准备怎么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三十四了吧?”曲晋明看看还有时间,便想知道肖程在私生活方面的打算,这样和妻子讨论女儿问题时,才会有更充分的证据。
“按国内的算法,已经三十五了,我上个月过的生日。”肖程接着说。“在曲兰正式提出分手前,我不会有其他想法。”
曲晋明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心里却并不相信。如果按刚才的说法,他们早就没了那种关系,那正当盛年的肖程难道就没有别的女人了?而他又不是在性生活方面很随便的人,如果有别的女人,那就一定会有感情,既然有感情,难道不会想到婚姻吗?
“就是说,你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业务上了?”
“不。”肖程显然在思想上已经有所准备,立刻回答道。“事实上,我有很多消遣和娱乐。上网、漂流,我还参加过州际越野赛,只是没取得名次。”
“可这些都取代不了婚姻啊?”
“老师,这是因为您在国内呆久了。在美国,四五十岁才结婚的男人多的是。”
曲晋明笑了笑,心里想:“对一个男人来说,这当然无所谓,可女人最佳生育年龄应该是在二十五岁之前,难道你想让我女儿成为高危产妇吗?”他很想把这个主题继续下去,但看看时间不多了,便站了起来,说。“一会我得谈个事,你最好也发表一些意见。”
“好的,我会尽量多说些想法,让大家早些熟悉我,了解我。”
曲晋明很喜欢肖程的聪明劲儿,当你刚说了上一句,他就明白下一句是什么,而且总会把意思表白得明确无误。这也是当初看中这个女婿的重要原因。“有个病人家属想找麻烦,可被省市两级医学会否定了。”曲晋明笼笼统统地说了一句,就走进了妇产科的病区大门。
魏丽丽刚要宣布散会,就见曲晋明和肖程走了进来。几天前,她就听到科里要来一位新主任的消息。这种事,虽然昨天才形成最后决定,但总会在几天前就听到风声。所以,她立刻就猜到肖程是什么人了,不由得盯着他看了几眼。
会议室人不多,而且大多是实习生。曲晋明觉得当下不是介绍科室人员的好时机,便很简单地宣布:“各位盼望已久的科主任终于尘埃落定,他就是肖程博士,大家欢迎。”
大家很有节制地拍了几下巴掌,算是欢迎。不知从什么开始,人们对不是靠多年的成绩,而只是有一个漂亮的头衔,或和某级领导多少有些裙带关系而一步登天、坐上科主任宝座的年轻人不无反感。这种情绪在第一产科表现得尤其浓烈。因为在原科主任离开时,绝大多数的医护人员都认为这个位置应该属于魏丽丽。她不仅参与了第一产科的创办,也是整个妇产科最受尊敬的极少几位医生之一,况且她已经年近不惑,再不提拨,以后就没机会了。
“那么,我先把科室的情况向主任介绍一下?”魏丽丽不想冷场,看着曲晋明说。
“不用了,科室的情况我相信肖程会用自己的办法熟悉的。今天我抓紧时间谈个病例,希望能引起各位的重视。”曲晋明翻了翻带来的资料说。“这是个我们的老病人。二十五岁,曾因患有卵巢囊肿,停经五十天,阴道出血来我院门诊。当时的诊断是先兆流产,合并右卵巢囊肿。嘱保胎休息。患者进入中期妊娠后,阴道仍有少量出血,经多次检测肿瘤标志物,均无异常。魏主任,你还记得这个患者吗?”
“我知道,是章主任让我收治的,好像还是他的一个亲戚。”魏丽丽插话说。她所说的章主任,就是前任科主任。
“我当时好像不在国内,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好吗?”
魏丽丽想了想才说:“当时,我建议做卵巢囊肿的切除术,可患者家属没有同意。她老公坚持等到分娩后再说。这事我跟章主任汇报过,他说要尊重患方的意愿。”
曲晋明点了点头说:“患者在孕三十八周加三时,再次入住我们科室。并于第二天做了子宫下段剖宫产术及右卵巢囊肿切除术。手术是魏主任做的,对吗?”
“对。我对这个手术的印象很深。打开后,看到右卵巢囊肿已经破裂,与肠管、子宫后壁及双侧附件粘连。囊肿内容物为果冻状黏液,淡绿色。”
“切片报告为黏液性囊腺瘤,局部上皮增生。”曲晋明看了看资料说。“据病历记载,医方建议切除左侧附件及子宫。”
魏丽丽说:“这是我写在病历上的,可患者的老公要求保留。”
“一个月后,这位患者在另一家医院做了次全子宫加左侧附件加大网膜切除术。”曲晋明继续说。“术后病理报告,子宫浆膜、右侧残余卵巢、左侧卵巢、输卵管、双侧宫务旁组织、大肉膜、肠系膜、腹膜及腹壁种植性黏液肿瘤。”
曲晋明一气念完后,室内鸦雀无声。做妇产科的都知道,这种手术对一个才二十五岁的女人意味着什么。如果只是拿掉子宫,那还不能算是人生悲剧,顶多是不能生育,现在有的是女人不想生孩子。可如果两边的附件都没了,卵巢没了,就不可能再有器官分泌雌激素,没有雌激素,就没有了性欲。如果一个年轻女人没有了性欲,那还是女人吗?
“曲院长,我听说患者的家属把我们医院给告了。我们有什么过错吗?”魏丽丽问。
“从理论上说,医方没有过错。鉴定部门也做了最终结论。”曲晋明停了一下,环视了一下四周说。“但今天我们是关起门来说这个病例。肖主任,你有什么想法?”
肖程没有马上说话。他一下明白了曲晋明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个病例的真正用意,那是要大家看看新来的科主任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还有空有其名?想到这里,他对老师的良苦用心真的是非常感谢。
“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个病案。”肖程努力控制着语速,以便让大家都听得更加清楚。“从理论上讲,医方对先兆流产合并卵巢囊肿的诊断成立,选择保胎休息符合诊疗常规。中期妊娠时,仍有流产征兆,而且肿瘤标志物检测无恶性变的提示,继续保胎并未违反医疗原则。但是,”肖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但并不让人感到他在下面会有惊人之语,仍然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如果我是这个患者的家属,而恰巧我是第一产科的医生,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在这个时候就拿掉卵巢囊肿。所以说,我完全赞同魏主任当时的建议。”
“可家属要是不同意呢?”魏丽丽问。
“是啊,我碰到好几个卵巢囊肿的病人,他们都很担心手术会伤害胎儿。”一个实习生说。
“家属的顾虑是可以理解的。确实,妊娠四个月后,子宫体积明显增大,手术难度也随之增大。在手术过程中,对妊娠子宫的过度骚扰、搬运,也会增加流产的可能性。而本病例患者存在流产明显的征兆,肿瘤标志物检测又无恶性提示,家属及孕妇不同意剖腹切除卵巢肿瘤,继续保胎治疗,是人之常情。可我们产科医生不是家属,我们完全懂得不做手术的后果。如果我们耐心做患者家属的工作,告诉他很可能发生肿瘤破裂后的乱种植。还有一个,一般老百姓对肿瘤有误解,认为是良性就没事。岂不知,良性肿瘤往往会有恶性行为,就像本例,那些黏液到处种植,比恶性的还可怕呀!”肖程说到这里,看了看曲晋明继续说。“当然,这里有个责任问题。这种手术难度大,如果引发流产,医生和医院都要承担责任,至少患者会认为你们的医术水平不高。而如果不做手术,后果由患者自己承担。即使有意见,鉴定机构根据条例百分之百会判为不属于医疗事故。所以,对我们科室的医生来说,不仅需要高超的治疗水平,更要有责任感,和医生的良心。”
这时,在魏丽丽的带动下,大家都鼓起掌来,这次是真诚的,自然比先前的要热烈,也要持久多了。
曲晋明笑了笑。“这个头开得不错啊。”他心里暗暗高兴,科室主任的事,基本上已经不用担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