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说实话，何晶出来进修，并不是因为想逃避那个“不伦之恋”。
“老爸”大她24岁却并未造成心理上的障碍。事实上，这个刚过50的男人身材保持得比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都好。全身没有一处松弛，胸脯宽厚结实，肩部和胳膊上是一条条轮廓清晰的肌健，平整有力的腹部像铺着两排鹅卵石。当然，人长得也帅，高高的个子，不英俊但很刚毅的相貌，以及盯着人看时那犀利的眼神，这一切都让何晶非常着迷。
不过，就在他们第一次发生实质性关系后，她就想离开了。不是他做得不好，她没有享受，而是因为没有爱。
事情并非突然发生。
就在“老爸”约她一起去湖里游泳时的那一刻，何晶已经有了异样的感觉。她甚至还想了一下生理期。当然，不管是不是安全，必须采取措施。但万一他什么也没带呢？到时候还冒不冒险？作为一名产科医生，她很清楚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那将一败涂地。
“老爸”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男人，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何晶这么想着，于是便把心事用在泳衣的挑选上。县城卖泳衣的地方并不多，只有游览区门口的一家小店有，但都是低档货，有的针线都不牢固。如果从网上买，起码得一周以上，时间就错过了。正在发愁，“老爸”来了电话。
“我这儿有件泳衣，还是名牌，新的。估计会很合身。”“老爸”就像通晓她的心事。“下班你来一趟取吧。”
这明摆着是让自己去他家。合适不合适呢？
年龄上的差距她早就知道了，他们还是同一个属性，开始以为只差一轮，后来说都可以当爸了，就有些吃惊。他在外科，常会来妇产科做手术，几乎天天见面，很快就熟了。有一次她开玩笑叫了一声“老爸”，觉得很顺口，就不想再改了。
“老爸”是新来的外科主任，曾经的大学教授，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发配到小县城来。这个县据说从汉代起就是犯人的流放之地，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现在也真够神奇。大概是多少年来，四周都是穷山恶水，外出也只有一条山道吧。但这儿的人却很聪明能干，特别是近几年，罪犯的后代们不仅修了一条直通省城的高速公路，还把半山腰的一处低谷修了个人工湖。所以，当你站在已经种满了树的山顶上俯瞰时，会觉得那是一片仙境呢。
何晶刚发现“老爸”游泳时，竟然以为是条大鱼。那会还是早晨，喜欢独自登山的何晶一口气就上了山顶，无意间往下一看，就发现有个黑点正拖着一条水波泛起的曲线向湖心移动。那个景像真的美极了，她没怎么考虑就来到湖边。这时，“老爸”已经从水里出来，身后是一片水面反射出来的亮光。等何晶瞧清楚时就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跑开，因为那个男人什么也没穿。当然，那会除了她，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那天中等在食堂吃饭时，“老爸”端着盘子坐到何晶的身边。
“看我游泳啦？”
何晶红了脸，点了点头。
“你从来没见过？不会吧？”“老爸”毫不在意地说。
“那倒不是。”何晶觉得无须像小女子那么紧张，也就大大方方说。“只是觉得有点怪。”
“我喜欢裸泳。会有一种与大自然合成一体的感觉。”
“我想也是。”
“那你想不想也尝试一下？”“老爸”的看着何晶，笑着邀请道。“当然，我们可以穿泳衣。”
何晶笑着摇摇头，可心里却已经同意了。
但她没有游泳衣，所以听“老爸”这么说，就去了他家。
“老爸”离过婚，但这个已经算不上什么事了，即便是在小县城，这种事也很多。夹在他驾驶执照里的一张女孩的照片，似乎一下就赢了何晶对这个老男人的好感。后来她发现，“老爸”在和女儿通电话时会变得细言慢语，简直像是换了人。也许这就是男人的另一面吧。
“老爸”有一个很大的公寓式住房，那是县城最好的一个小区，绿化非常到位。客厅、餐厅、书房、卧室、除了卫生间，还有专门的洗衣房。比较起她和母亲的那套老式住宅，真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何晶只在那儿呆了一小会，拿了游泳衣就走了，连为什么会有这件泳衣都没问。“老爸”也没挽留。直到晚上打电话问是不是合身时才补充说：“本来是想约你一起吃饭的。”
“为什么不说呢？”何晶开心地回答。心里想，如果他开口，一定不会拒绝。这种事，在县城遇到太少啦。
何晶曾经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此后就再没对别的男性产生过不安和冲动。当晚，她想得很多，甚至想到对方的身体。
第二天，他们双双来到湖边。“老爸”把一辆从来不擦洗的吉普车直接开进水里差不多有一米，然后便跳下车走开了。何晶则躲在车里脱衣服，游泳衣已经事先穿好了，只需要脱掉外衣就行，可她还是从里面锁上门。但她很快就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当她出来时，“老爸”已经游出去好几百米了。
何晶学习游泳还是在初恋时期，那个终身让她难忘的年轻人自己没有学会，却以最快的速度帮她拿到合格证。不久，还参加了医院的运动会，获得蛙泳第九名，其实参加的就九个人。泳衣也是初恋男友送的。在他去世后，她把泳衣烧化了，当时的想法，是想在另一个世界，让他们一起去游泳。
“老爸”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还有一个女同事跟在后面。他的自由泳游得很漂亮，左右均衡地挥动着手臂，像一把剑似地插入水中。她就是在这时看到那些一条条肌肉的，同时想起许多年轻男人在体检时露出的大肚腩，那些肥肉真让人恶心死了。
“老爸”一直游到湖心才返回。而这时，何晶已经在浅水里游了几个来回，她不敢向深里去，早就听说中间的湖水有几十米深，还淹死过人。所以当“老爸”看不见的时候，她就开始着急，后来干脆站在齐胸深的水里等着了。
那次结束得很快，“老爸”上岸后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有个手术，立刻带她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何晶竟然有些失望。但后来又骂自己。“你想什么呢？人家就是带你来游泳的，别的可能想都没想。”
第二次去游泳时，何晶就已经很轻松了。她甚至开着玩笑说：“如果你被湖里的怪兽吃掉了，我可没法回去交代啊。”
“很有这种可能。”“老爸”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想了想才说。“警察可能会怀疑是一起谋杀案。凶手就是你。”
“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一个年轻女人杀一个大男人的动机很多。”“老爸”认真说。“为情，为财，甚至只是为了吃醋，都可能是杀人动机。”
“我才不会吃你的醋呢。”何晶笑着说。
“为什么呢？”“老爸”装着很不理解的神态。
“我们年龄差距也太大了，不可能发生感情纠葛，是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老爸”笑笑说。“我也不会找你这样的女孩。有心理障碍。”
“你没觉得自己太老了？”何晶故意用话来刺激对方。“那话是怎么说的，老牛想吃嫩草。”
“是啊，比起那些小伙子，我的荷尔蒙少多了。”
“那你会不会找一个比较成熟的女人呢？”何晶有些不由自主地把话题转向敏感领域。
“老爸”这时向她投过来奇怪的一眼，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
“你可以不说，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解释得详细一点。想听吗？”
“当然啦。”这时，他们都已经游完泳，换上干净衣服，坐在吉普车的前座上。何晶用毛巾擦着头发，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是一副可听可不听的样子。
“不能说，我不会注意年龄。毕竟年轻的女人对男人更有杀伤力。但要说是开心，我宁可找比较成熟的，像你母亲那样的。我听说你从小就没有父亲，对吗？”
这话让何晶很不舒服。“这个时候，你提我母亲干嘛？”何晶心里便想。“你接近我，原来是在打妈妈的主意。先认我做女儿，扫清障碍。要这样，你早说啊。”
何晶半天没说话。“老爸”似乎也觉得无趣，就开车走了。
到了第三次，那是六月里的一个中午，他们从水里出来，懒洋洋地躺在湖边晒着太阳，下面垫着防水垫，不是练瑜珈用的长条，而是很宽大的那种。湖边的那块地很平坦，何晶只穿着泳衣，许多时候没有这样在室外躺过了。她看着碧蓝碧蓝的天空，看着那一朵朵的白云，风儿轻轻地拂过脸颊，什么也不想，真是惬意极了。
“这件泳衣是我上次去省城买的，只是没有机会给你。”“老爸”也在看天，突然说。
“是专门为我买的吗？”何晶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我看过运动会的介绍，院里会游泳的女孩没几个。”
“为什么呢？”何晶转过身来，看着“老爸”问，这时，她看到这个男人赤裸的上身，全是紧绷绷的肌肉，而小腹处却很平整，完全不像这么大的男人。
“我也不知是为什么。”“老爸”说着也侧过身，这时，他们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在一瞬间，他们目光对视，好像都在探寻着什么。
何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正想重新躺平，却发现“老爸”的一双大手已经伸过来，把她紧紧搂住。这时，她听对方的呼吸更急促了。她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要挣脱，但对方却不让她成功。
接下来的一幕出现得很神速，一切来得那么突然，都不知道那件泳衣到底是怎么被扒下的，她只感觉身体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惊慌中似乎只能做一件事，就是立刻闭上眼睛。
“老爸”显得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他只用一只手压住何晶，另一只手已经不知从那里拿出一只安全套，并熟练地用一只手完成了装配，但他并没立刻进入，很明显有个等待的过程，似乎只要对方一反抗就会鸣锣收兵。
可这时何晶却动也不动。她受到男人气息的影响，心律开始加速，而后就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的腰。这个动作的意义是再明确不过了，“老爸”似乎接到一道命令，毫不犹豫地冲杀过来，一下就占领了整个阵地。
在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何晶获得了盼望许久的被人们叫做幸福的那种感觉。
“他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家伙真大胆啊！”她兴奋地想着，反应也就越来越强烈，后来干脆一翻身就骑了上去……
事后，她曾经很认真地反省过这事做得对不对？最后的结论是没什么不对，没有道德问题，没有任何企图。还有一点，她做的时候一点都不勉强，真的很快活，很开心。
接下来，他们的关系迅速发展，双方彼此已经十分默契，只要说一个时间，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很少再去湖边，有时会在汽车里猎奇，但更多时是在“老爸”的住所。这时，何晶会完全放松，尽情享受，贪婪索取，不让对方有丝毫偷懒。
但是不久，她已经了解到这个男人曾有过很多艳遇。“老爸”似乎有意要让何晶懂得他的过去，并且在讲那些花花草草时，根本不把她看成是一个爱着他的女人，顶多只是一个渴望得到性生活的女同事，甚至是做完后就滚蛋的小姐。
奇怪的是何晶并不计较。她知道，和这样的男人不会有任何结果。但她和几乎所有的女人一样，并不把那种行为当成终端，她需要的是感情，是爱。可对方什么都有，惟一缺少的就是感情，就是没有爱。因此，她时常在激烈的动作过后会感到有些不满足。不，是很不满足啊！
但这种想法并不能阻止和“老爸”的频频约会。她老是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做完就拜拜，坚决断绝。”可到头来却又一次次地赴约，后来，连自己都不相信会有离开这个男人的一天了。
“老爸”似乎对她的兴趣也越来越深。这是有原因的，对此她自己也很清楚。那就是她也会像男人那样“发射”。
早在戴帽子的卫校读大专时，她就听同宿舍的女生说过“潮吹”的事。一般男人只要碰对了她们的G点，女人就出现强烈的反射动作，那个地方会分泌出一种体液，并在极度兴奋时喷射出来。当然，这需要男人的配合，而且必须是很有经验的做爱高手。这对一个精通生理解剖并有丰富临床经验的外科医生来说，何晶可谓是找对人了。何晶真正体验到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这才相信，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两性，就能创造出如此美妙的生活。
当然，虽然何晶感觉不到到对方的爱情，可她付出的感情却是真的。
但好事并不长久，大约一个月后，他们的这种关系就被妈妈发现了。
那天夜班，何晶和“老爸”在一个没人的走廊里意外相遇。外科医生把手伸进她的衣服，她闭着眼睛听任把玩。就在这时，妈妈从手术室走了出来，看到这尴尬的一幕。何晶落荒而逃。而那个男人则装做无事一样和妈妈问好。
第二天，妈妈来到她的房间，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不伦之恋！你赶快走吧。去哪儿都行，就是别再跟这个人联系了。”
其实，那会何晶已经在办理进修。只是因为地点和医院定不下来才没有成行。妈妈曾经非常坚决的反对她去省城的大学附属医院，说不出任何理由。可打这以后，妈妈的态度忽然来了个大转变，只要她离开，去哪儿都行。
何晶沉迷其中，但也冷静地做过检讨。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是什么不伦。双方都是单身，都是自觉自愿，只是年龄上有较大差距，但完全不会影响那种生活啊。网上不是说，有位研究生嫁了比自己大四十岁的导师，还仍然很幸福呢。
虽然这么想，何晶从此以后却没有再和“老爸”有过联系。特别是听说没过几天就约了两个护士去湖边游泳后，她就把这家伙的信息从手机上删掉了。
来省城前，“老爸”发来几条很普通的短信向她问好，她自然不会回复。她有时会很奇怪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么大的男人？是生理需要，还是恋父情结？或者两者都有？”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历史，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何晶住在省城市郊一个由地下室改建的旅馆里。现在是九月下旬的清晨五点三十分，天已经大亮，四下很安静。何晶已经在卫生间洗刷过了，这时回房间，轻手轻脚地放好洗具。同屋的三个人还在熟睡，她们是来旅游的，用不着起这么早。可她必须在八点前到产科报到。今天是进修的第一天，如果迟到会给科里留下什么印象，她是很清楚的。妈妈就老跟那些医生说：“你迟到一分钟，就可能出现难产，就会死人！”所以，她昨天去医教部联系时就留意了上班的路线和所需要的时间。她把走到小区大门以及等公交的时候估算为二十分钟，然后公交车会在五十分钟后到达终点。从那儿到医院还有三站地，虽然也有汽车，但必须走到另一条马路的尽头，而且这时已经进入早高峰，时间很难掌握，所以何晶还是决定步行。这样，如果她从五点三刻出发，到达医院大门的时间应该在七点半左右。余下的时间，可以在附近的小吃店买一个烧饼和一杯豆浆。然后就可以很从容地走进那所全省最著名的三级甲等医院了。
可这个精心安排很快就泡了汤。
她刚爬到旅馆在地面上的大门，就听到女人往下使劲的憋气声。虽然不大，却非常清晰，显然产妇就在附近，就在与旅馆同一个出口的单元里。根据声音判断，产妇已经进入了第二产程，一个小生命就要出世了。这可是分娩最关键的时刻啊，怎么会在这里呢？何晶匆忙穿过用大块瓷砖装修的门厅，拐了一个弯来到电梯口。只见那儿已经围了一些人，电梯的门已经被撬开，可轿厢的绝大部分却沉在下面，只露出十公分的空隙。两个保安正抓住上框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提，可电梯却纹丝不动。
“你们是怎么搞的？”一个胖男人看到何晶跑来，立刻粗声粗气地指责道。“我老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和你们电梯公司拼命！”
一个保安也对她说：“不是电源的问题，我们已经查过了。”
“她在电梯里？”何晶顾不上分辨，想确认产妇的位置。
“要不在电梯，会这么着急吗？”胖男人抱怨说。“这么大的事故，怎么就来了你一个啊？”
“我不是电梯公司的。”何晶说着就趴在地上，对着轿厢小声喊。“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胖男人说：“是我们家的保姆，叫小红。”
“就你们俩吗？”何晶问。
“是，就我和大姐。”
没等女孩说完，产妇又呻吟起来，并喘着气道：“我，我不行了……快来救我！”
“不要着急。”何晶一听声音就知道没有大碍，便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说。“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持冷静。小红，你摸一下大姐的裤子，是湿的还是干的？”
“是湿的。”
“赶紧换条干净的！”胖男人在一边对着轿厢喊。
“不用。”何晶对轿厢里说，又问身边的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开始湿的？我是说你媳妇的裤子。”
“三天前就这样了。”
“为什么不上医院？”
“我……”胖男人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觉得，这个时候产妇会经常漏尿。我问了邻居，她说没事。”
何晶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眼下不是责备男人的时候，立刻对轿厢里说。“小红，你大姐现在是什么姿势。”
“她坐在地上。”
“快让她躺下来。躺平了。最好把屁股垫得高一些。有干净的毛巾吗？”
“有大浴巾，去医院的东西我们都带着呢。”小红过了一会又回答道。“大姐已经躺下来了。”
“好的。现在脱掉大姐的裤子，看看有没像肠子一样的东西流出来，或者只是一点点？”
“没有。没有什么东西。”
何晶稍许放了心。显然产妇的胎膜已经破了，而早期破水最坏的情况是脐带脱垂，胎儿不是缺氧死亡就是脑瘫。如果后一种情况发生，便如同把双亲送进地狱。
“没事的。阵痛的时候不要太使劲。”何晶说完，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声音有恐惧感，但还算正常。于是她站起来，问那胖男人。“打120了？”
胖男人说：“已经打了大学附院的第一产科。我们在那儿建的档。”
“这也太巧了。”何晶心里想，却问：“胎位怎么样？胎儿大吗？”
“胎位正常，胎儿可不小，说会超过4000克呢。”
何晶有些担心起来，已经属于巨大儿，常会发生分娩异常和并发症。便爬起来吩咐：“你赶紧回去弄些冰块，要多些，再找条大一点的毛巾和一把剪刀，剪刀要锋利。其他人请离开，产妇需要新鲜空气。保安请立刻弄盏灯来。”胖男人刚要走，何晶又说。“剪刀先用酒精消毒，如果没有酒精，就用高度白酒，然后放在水里煮十分钟，一会连祸一起端过来。去吧，我们得做好准备。万一有事就来不及了！”
胖男人迟疑了一会，然后才转身小跑着走了。
不一会，保安已经把灯在梯箱的上方架好。何晶再次趴下，这时，她听到产妇在往下使劲，并发出拉大便的哼哼声。
“小红，你看看下面怎么样了？”
小红叫了一声：“不好！宝宝的脑袋好像要出来！”
“不要慌。出来多少？”
“还没呢，黑呼呼的。”
“那是胎儿的头发。你有没湿纸巾？”
“有。”
“好，你用湿纸巾把手好好擦一下，指甲缝都要擦到，多擦一会儿。”
“知道了，我今天已经洗过手了。”
“听好了，现在你按我说的做。拿一块小毛巾，要用右手，一定要用右手，手指要弯曲，保护好会阴。知道是哪儿吗？”
“知道。这个我知道。”
“再把左手的手掌放在胎儿的头部，控制胎儿娩出的速度，就是不要让宝宝出来得太快。明白吗？”
“明白。”
“你大姐叫什么？”
“叫汪霞。”
“汪霞！汪霞！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何晶尽量把耳朵贴近梯箱听着。
“听……听到了。”那产妇艰难地回答。
“你现在的心情一定要放松。尽量做深呼吸，别老想着宫缩，多想想别的事。宫缩结束的时候要抓紧时间休息。来的时候不要太用力，一定要慢一点，就像打太极拳。深呼吸，使劲要缓慢。”
这会儿，胖男人拎了冰块过来，问：“怎么样了？”
何晶把装冰块的袋子打了死结，然后用毛巾包好，对着电梯说：“小红，你接住。”
“我接住了。”
“你把冰块弄弄平，放在汪霞的后背，再让她喝点水。”
这时，一个邻居提了一个大号不锈钢锅过来，里面放着一把剪刀，还用一根线吊着。何晶接着对小红说：“小红，你的手千万别松开！”
胖男人则在另一边喊：“老婆，我们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相信我！”
可回答胖男人的，则是产妇痛苦的呻吟：“老公，我不行了，我……”
这时，何晶已经把剪刀从锅里取出，用干净的毛巾包好，塞进电梯。
“小红，毛巾里有一把剪刀，但现在不要打开。”
“知道了，我不打开……”
小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产妇一声惨叫：“啊！”
“怎么了？”
“宝宝的头又出来了！”小红叫了起来。
“好的。太好了。”何晶尽量把话说得很平和。“现在你可以放开手，把那包里的剪刀拿出来。”
“我拿出来了。”
产妇又叫了一声。
“现在怎么样了？宝宝的头出来了吗？”
“没有。又进去了。”
“好，你现在用剪刀在左边阴道靠下一点的地方剪开一指宽的口子。动作快一点。”
“我不敢。”小红哭丧着说。
“不许动！”胖男人这时突然大声喊，推开何晶，对着轿厢喊。“小红，别听她的！别动那剪刀！”
“你听我说。”何晶耐着性子说。“因为胎儿大，要是不剪开，阴道可能会撕裂，那就麻烦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叫侧切。”胖男人却毫不理会，声音越来越大。“如果产道撕裂，还可能会伤害肛门，造成肛篓。我什么都懂。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做这种事，你认为合适吗？安全吗？要是出了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医生，住在哪里？有证件吗？”
何晶愣在那儿，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话呀？”胖男人又逼了一句。
“我是从一个县级医院来进修的。住在地下室旅馆。”何晶拿出身份证递给对方。
“县级医院？”胖男人冷冷一笑道。“怎么早不说啊？告诉你吧，给我们看病的，都是三甲医院的主任。”
在一瞬间，何晶真想一走了事。说实话，对这个产妇，又是这么个家属，她没有任何责任，何况还要赶到医院报到。也许担心真的是多余的，一切都会很顺利。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和她也没关系。
但是，作为一名医生，她这时真的可以走吗？
“你听我说啊。”何晶尽量平和道。“让保姆做这种事，是要冒些风险。万一胎儿一下涌出来，让剪刀伤了眼睛。后果真的很严重。但是，如果不做侧切，产道撕裂还是小事，我最担心的是因为胎膜早破，脐带会滑出来，如果产道太紧，会造成胎儿窘迫，甚至窒息。我想，这种后果你也是知道的。俗话说，两难取其轻，你好好儿想一想，到底哪种选择对产妇更有利？”
这时，从轿厢里传来产妇微弱的声音：“老公，听医生的……你，你就别管了……”
胖男人这才退到一边：“好吧。不过，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啊。”
何晶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对轿厢里说：“小红，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小红在里面说。
“好的，你不要紧张，等宝宝的头缩进的时候再做。”
“现在宝宝的头就在里面。”
“在阴道口的左侧方，倾斜四十五度，先放好位置，用力一压就行了。动作要快点，如果宝宝的头再出来，就没法操作了。”
胖男人在一旁大叫：“千万别碰着宝宝啊！”
过了一会，小红才说：“已经剪开了。好多血流出来，怎么办？”
“现在别管它。当心宝宝可能会一下滑出来。”何晶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放在消毒袋里的吸吮器。
“宝宝出来怎么办呀。”
“你拿着这个。”何晶把吸吮器递了下去说。“宝宝出来后，你用这个把鼻子和嘴巴里的粘液吸出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救护车的警笛声。不一会，一个穿着白大衣的漂亮女人和一个护士快步走了过来。几乎同时，保安也带着电梯公司的人来到了。那是个小伙子，他只是向井道里探了半个身子看了看，然后把什么机件拨动了一下，轿厢就慢慢地升了上来。这时，大家看到的情景真是惨不忍睹，产妇几乎昏死过去，身下是一大滩鲜血。
漂亮女人看着厉声问保姆：“谁让你动的剪刀？”
那女孩吓得不敢说话。何晶便说：“是我。”
漂亮女人怀疑地看着：“你是谁？”不等何晶答话，又大声说。“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大出血可是要出人命的！快，把产妇抱到车上去。”最后一句是对胖男人说的。
胖男人一边去抱产妇，一边恶狠狠地对何晶道：“我记着你的号码呢。如果有事你必须承担一切责任！”又对小红说。“你去旅馆查一下登记。”
产妇一上车，救护车的警笛就又响了起来。
“我也去医院，可以带上我吗？”何晶对那漂亮女人说。
“除了家属，任何人都不许搭乘。”漂亮女人说完就把车门一关，汽车立刻开走。
保安和邻居都已散去，何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她再次看了看表，已经是七点一刻了，肯定是迟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