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说说俺小时过的苦日子. 可是俺又没在旧社会生活过, 一上来就忆新社会的苦有些不合适, 先说个别人的故事吧.
俺村上有个姓郑的, 做了一辈子长工, 直到解放才翻身作了主人. 后来村上开忆苦思甜大会, 觉得他是苦大仇深的典型,决定让他发言, 让他讲讲在旧社会为某地主作长工时所受的苦, 并比较新社会新生活以突出主题.
也许老郑没太弄明白这种会的主题, 也许他认为有啥说啥就行, 所以开场第一句就是:"我给地主当长工的时候, 顿顿白面馒头就肉..." 顿时全场哗然, 幸亏负责组织的人反映得比较快,赶忙把他换下去了. 这成了俺村的一个经典笑话.
是听父亲说的这个故事, 当时俺就问这个人说的是真事吗?父亲说应该是有这么回事吧, 倒不一定天天是这样, 不过农忙时一般会吃得不错.
听老人讲古, 说到地主或有钱人家并不觉得有多坏. 大多数地主都是很勤俭节约的. 对待长工短工也很尊敬, 因为他们干大活费大力, 所以地主尽管自己不舍得吃,却会让他们吃得好.
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要的是说地主坏, 就不能说好.
忆了半天别人的苦，还是说说俺当年的臭事吧：捡大粪。
"庄稼一支花, 全靠粪当家." 这是谁说的? 不知道, 反正不是俺说的. 肥料是庄户人的本钱, 全靠这个提高收成呢.俺小时候化肥已经有了, 但因为贵, 用的还不是很多. 特别因为俺家穷, 买不起化肥,所以主要用常规肥料.
大粪是常规肥料中营养成分最高的(相对于农作物), 因此农家特别看重这个. 农村老头儿的一项重要的活动就是背着个粪筐, 拿个粪叉子满街满村地逛, 将遗落在各处的零零落落的粪便收集起来, 其中主要是狗的, 也有人的.
有个老头叫张聋汉, 住的离俺家不远. 这老头耳朵背,听不见别人说的话, 所以没法像别的老头儿那样靠着墙根,边吸着个大烟袋边唠嗑. 这样捡大粪成了他的生活的全部.记忆中的他永远是背着个粪筐, 不知疲倦地走过全村的大街小巷. 据说他曾经一冬捡了三拖拉机大粪, 也许是夸张吧,但也可看出他的功力. 许多人家都羡慕这家有这么个老头,简直是金不换. 同时如果发现自家的茅房(俺那儿对厕所的称呼)有意外的损失, 特别是将茅房建在街上的, 便首先怀疑是张老头干的,会指桑骂槐的折腾一番. 要知道, 偷大粪可是一个不可原谅的罪过.
说了半天, 还是没说到俺。好了，言归正传。
俺在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 爹将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捡大 粪---派到了俺头上。关于该任务的重要性上面已经讲过，艰巨性需要再说明一下。
首要早早起床，不光是因为不能耽搁上学，更重要的是竞争激烈。这东西最重要的是占先手。起得晚了肯定已经被别人捡去了。“先下手为强“俺那时体会得最深。所以早起是必须的，常常是转了大半个村庄天才蒙蒙亮。那怎么看得见目标呢？主要凭直觉。
其次要腿勤。你永远不知道哪儿会有目标，所以要不停地走。从理论上讲，走的地方越多，收获也越大。不过碰上倒霉的时候，恰恰沿着前人走过的足迹，那便会一无所获。再次要不惧寒冷。因为捡粪的最佳时间是在冬天，北方的冬天很冷，而在黎明时候尤甚。
这些对俺来说好像还不是最大的困难，最大的困难是俺的害羞。尽管捡大粪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情，但对俺来说却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毕竟小孩儿捡大粪不像老头那么普便，在俺就有些心理障碍。可父命难违，还得硬着头皮挎着个粪筐提心吊胆地早早上街，那时最担心的是碰见熟人，特别是同班同学。最高兴的是忽见路边有目标出现，简直是如获至宝，那心情可比得上现在捡到百元大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