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记忆里的东西象电脑里的文件是可删减的，那么往往自动删减的是那些记忆中无意义的东西，那么可以留下的、想起的东西是不是就是最宝贵的呢？我想可能是这样的。
上大一的时候趁着家没人有一次我和老纪在我们家看有黄色情节录象，其实就是“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不知是老纪从哪里神秘兮兮的鼓捣来的。再加上老纪眼神不好，又忘带了眼镜，只好用手挤着眼睛，身体几乎都趴在电视上费劲地看着的时候，我爸突然回来了，可能是忘拿了什么东西，关电视是来不及了，万幸的是当时正放到查太莱老头和夫人在说话，而且还一直说到了我爸出门，我当时多希望老查一直说下去啊！老纪当时吓的几乎要晕过去，后来老纪讲他跳楼的心都有了，中文很不好的他还用了“万念俱焚”这个词。其实我们家对孩子一直都比较相信，根本就没往坏处想，以为我们在看外语教学片。后来我爸还夸奖了老纪一番，说你哪个眼神不好的同学还挺用功，学外语真认真，都快钻到电视里了。对我爸爸的夸奖，我从没和老纪讲过，我怕他听了骄傲。
89年学潮我听人说老纪去“绝食”去了，我在天安门广场的一角看到了老纪，头上绑了个脏兮兮白带子，在一大群北外学生里坐着呢。奇怪的是我发现老纪虽然胡子拉茬但红光满面，一点也不象几天没吃饭的样子，和那些外地来京的没地吃没地住的学生比，反差极大。我好奇地问他，他告诉我他绝对没吃饭，然后先是看看四周，又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们学校帐篷里有大量爱国团体送的诸如蜂王奖一类的补品，每天都喝，现在还有点上火，还起了好多青春痘，差点没把我笑死，我们老纪的革命热情在这样滋补品的滋润下，不上火才怪呐。老纪看我笑他，很气愤，教育我说：“我是养精蓄锐，要和他们斗争到底！”其实那时谁也不知道要和谁斗，要斗出什么结果来，可是老纪已义无反顾的投身进去了，我第一次看到正气凛然的老纪，我心理直纳闷：这那是哪个玩世不恭的老纪啊？
学生运动失败后，有一阵时间我们没联系，有个哥们儿说老纪很消沉，在家正苦练吉他呐。我给他打电话叫他出来玩，他也回绝了，连他最喜欢的的去找姑娘的建议都被否决了，我们的老纪真是“万念俱焚”了，但之后不久便听到了老纪又一个精彩的段子：北外校庆晚会老纪出了个大洋相，他抱了电吉他在礼堂来了一个“一无所有”脑袋上戴了个崔键式的军帽，卖力唱完后，主持人匆匆跑过来，满脸歉意地对老纪讲，刚才有人不小心把电吉他和麦克的电源给踢断了，能不能再唱一便，当时差点把老纪气疯了，佛袖而去。老纪把台底下人笑翻了，都以为他演了个哑剧小品。后来摇滚界有一个”不插电“运动，老纪可能给他们开了先河、做了回榜样。
我和老纪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打网球，老纪有一个他爹从国外带回来的“王子”拍，我们有一段时间在北外疯狂地打网球，所谓“疯狂”是指：我们去打球，网球场地都被占了。于是我们两在空旷的大操场上，他把球玩命的打过来，我一拍子就不知打到那里去了，老纪弓着背，举着他宝贝般的王子牌狂追，有时一下午都能在北外的大操场上看到两个疯子似的人在那里奔跑。我想那时一下午的网球运动，可能比我现在一年的运动量都大，那时的精力之旺盛，那时的不倦奔跑，现在只有在脑海里回忆罢了，真是留恋那时的身体、那时的精神状态。
老纪出国后我们联系的很少，只是每年的那张名信片还能告诉我有一个老朋友在遥远的国外。出国后他也从来不谈他的情况。我的另一个回国的朋友讲了他所知道的老纪的近况：老纪出国后很快离了婚，然后在纽约一个计算机大学学了一个学位，后到一个健身俱乐部找了一个计算机维护的工作，和一个美国人结了婚，有了2个孩子。他听说我这个朋友要回国就给我们代了个口信：“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就羡慕我吧！我在这能生3、4个孩子，他们能吗？”我问：“就是这句话吗？”我的朋友讲就是这些，我想，老纪塌实了。我认识的老纪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的率真和诚实在我的朋友里是非常突出的，他对人的热情和整个社会的了解直到他出国前都没整明白，其实他和我都是那种曾经生活在云里雾里的，眼高手低，一遇到复杂的人际和事物就不知所措头痛不已，就想快快逃避的一类人，我想这也是老纪想到美国的原因之一，到那里他至少不会为哪些他最不擅长的人情事故，勾心斗角发愁了，我有想如果他现在回来，他会很难适应当今的社会，还是别回来的好，老纪，多保重吧。（完）2004年12月7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