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是82年，农村土地责任制后来到我家的。
那时大队里总共有四头牲口，三头牛和一头驴，牛用来耕地什么，驴主要用来拉车子出远门什么的，其中一头牛由于非常的老了，大队解散时，杀掉吃了。
这样就剩下三头牲口了，我们那个生产队，共有30多户人家，分成三组，一个组十多户分得一头牲口，我父亲是我们那个组的代表，上场抓阄时，还祷告希望能抓到那头驴，因为那个年代耕地人可以拉梨子什么的，但有头驴出门什么的还是很方便的。
真是事随人愿，我父亲是大队的干部，所以抓阄时都是让别人先抓，自己擎最后一个，没想到还真抓到了驴，我们的那组人欢呼着高兴的喊起来。
因为我父亲在村里算是有威望的人，所以驴就放到我家养，十多户人家一家三天提供饲料送到我家，我们辛苦负责饲养。
小灰的到来，使我家本来就比较窄小的家显得更加的拥挤。
那时我家只有两间房子，一间堂屋和一个套间，堂屋里就放张桌子和一个自制的单人床，平时当沙发一样招待来家的客人坐坐，我父亲一生爱结交朋友，有朋友来也可以临时住住。
套间里靠后墙放了一张大床，睡母亲 姐姐 我和弟弟四个人，靠南墙窗户下面放一个稍小的床，睡父亲和我哥哥。
两个床之间还放了一个盛放白薯干的粮仓，其他的不是太多的粮食实在在家里找不到安身之地，我父亲挺会想办法，都吊在了梁头上。
小灰来到我家后，父亲和哥哥只好搬到堂屋的单人床上睡，在以前他们睡的地方给小灰支了个槽，为了迎接要到我家的新成员，我父亲提早很多日都把槽支好了，惹得我们几个孩子兴奋的没事总是到驴铺和驴槽上比划。
小灰是秋收后到我们家的，那个时候的农村到了冬天是没有任何事情可做的。
整个冬季小灰都是悠闲悠哉的，白天好天我们会把它栓到外面晒晒太阳，下午太阳没有温度后给牵回屋，冬天父亲比较清闲，每天都会把驴铺给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整个冬天小灰的日子还是蛮滋润的，爱新鲜的父亲，闲来没事，总是蹲在小灰的身旁，流露出满心欣赏的表情。
冬去春来，天气开始慢慢的暖和起来。
到了农历3月份，春耕就慢慢的开始了，那个时候的春耕主要是先培育白薯秧，等塑料大棚里的白薯秧长出很好后。
在开始耕地，打拢栽白薯。
前期培白薯秧时，都是人工，是用不上小灰的。
小灰能够爬上用场的时候，主要是耕地。
到了农历3月下旬 ，基本上就耕牛遍地走了，在我们家养精蓄锐了一冬天的小灰，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闲了一冬天的小灰，父亲怕小灰拉不了太重的梨子，上工的第一天，我父亲特意挑了一块都是沙土的田地，这样的田地拉起来很轻，因为那时农活都是一个组的人家一起干，当时在小灰的两边还各有两个人跟小灰一起拉梨。
小灰第一天上工就明显体力不支，每到地头都要躺下歇会，任我急脾气的父亲用鞭子怎么抽都赖着不起。即使歇了会，想站起来也很费劲，都是努力好几次才能站起来，我父亲满口的脏话骂它鞭子抽它。
小灰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不抵抗，不埋怨，任凭我父亲去发火。
但不管怎样小灰还是坚持了下来。
沙的田地都种上后，开始了淤的田地的耕作，淤的田地拉起梨子来就费劲多了。
记得上午干了一天后，中午回去休息吃饭，等下午上工的时候，小灰任凭我父亲怎么抽打都不站起来，后来着急上工的人们，只好放弃，那天下午小灰就没上工。
大人小孩齐上阵，拉着梨子飞快的在田地里跑。
下午收工后，父亲回到家看到还卧在地上的小灰，还生气的训它说“今天晚上你吃个qishi（方言），饿死你我都不给你吃”
生气归生气，因为还有很多地等着小灰帮忙耕，天黑后，父亲吩咐我们小孩给小灰槽里拌些草料。
父亲去院里牵小灰回屋，卧在地上的小灰，做出站起来的姿势，但都是前腿还没支起来就卧倒了，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站立起来。
这时母亲提醒父亲说“它可能太老了”
父亲回忆了下说“是老了，我小的时候他就在生产队干活”
父亲看小灰实在站不起了，就喊我们几个小孩过去帮忙，父亲用双手托着小灰的后臀和后腿，我们几个小孩拽着缰绳，母亲用力气来帮助它支起它的前腿。
父亲喊“一二”我们一家人一起用力，努力了几次终于帮小灰站起来了。
这次之后，以前夜里都是站着休息的小灰，可能是太老的原因，晚上吃饱后总是要卧下来休息。
以至于每天的早上，我们家像军营里军训一样，一家人喊着号子抬小灰起床，成了我家的一景。
幽默的父亲还编了个战歌“一二，抬头hao尾巴”这样的战歌每天都能在我家响起，多少年后，我们兄弟姐妹见面，还打趣的唱这个战歌。
小灰不能劳动了，给我们一组的那些人家也停止了送饲料到我们家，后来小灰就一直是我们一家来养，我家孩子多，那时孩子的吃的都接不上顿，养了小灰一段时间后，草料没了，家里根本没钱买。
父亲和母亲商量，把小灰卖掉吧！再不卖，什么喂的都没了。
没过几天，我家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在小灰的身上捏了几下，又跟我父亲几番的划价，就把小灰牵走了。
小灰走的时候，我和弟弟都没敢送，我们两个躲到我家盛放杂物的西院里，看着小灰远去的背影的互相给对方擦眼泪。
弟弟还问我“人老了，会不会也被卖掉杀肉吃啊”
小灰离开我们28年了，但“一二，抬头hao尾巴”的战歌，却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响在我的耳边，让我无法入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