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那会儿比北京有意思多了。
那个城市叫哈尔滨。
97年吧,乔四儿的事儿发了。当时说李瑞环同志的车队正在哈尔滨的街头逡巡,一路阿弥托佛。但车到中央大街,也就是哈尔滨最牛逼的一条街道时,竟走不动了。
于是众人圆睁双目,却见:10几辆黑油油的奔驰500,正在更加牛逼地庄严驶过。
中央的人心里想了,谁跟我在这装燕母虎呀,去查!
好查!在哈尔滨这地儿,说李瑞环且得想想,一说乔四儿,90多岁的老太太都从床上蹦下来,去给做小广告。
乔四儿这倒霉催的,走了一趟中央大街,就撞枪膛上了。
2个月后,给硬崩了。
乔四儿就是一代黑社会。
他之前有黄瘸子。二王。
哈尔滨是个奇异的地方。一年冷得要死。好象总是在冬天。满城都是白的,地上是永远也不化的冰瘤子。
这一群包天之徒,就是在这残酷的冰雪里,杀人越货。
我小学一同学,总跟我们说,他爸是刑警。那他爸的神话是什么呢。就是,赶上高兴过不高兴时,就要站在他家楼下面,放上2枪。
后来他爸死了。原因也戏剧。是蹲坑拉屎时(那时东北很多还是在外面入厕),枪走火从脑袋里穿了过去。
他爸我也熟识。是个胖子。东北的警察都高而胖。他一见我就当胸给我一下,等我飞出摔在地上时,就鼓励到:“真他妈松(念二声)!过来,掰腕子!!”
于是手又进到绞肉机里,不一会儿,我哭得什么也看不着了。
我们都崇拜他爸。他给我们的人生是,男孩子得会打架,还要学会扎堆儿。
其实哈尔滨的男孩子基本都符合他爸的人生观。
到初中我们见过链子锁,军刺和家用猎枪。链子锁就是自行车上的,等一近身,这锁能花了对方的脸。
军刺是一种匕首。插在鞋腰儿里。我的一个发小儿在50几个人的群架里被弄了一下,扎出个气胸。
去年我们见面时,喝醉高兴了,他就在酒馆儿脱了上衣去显摆那刀口。看着比文身顺眼点儿。
猎枪挺狠的。小孩打仗激了眼,一抄猎枪,就要出人命。猎枪的子弹都是黑路子出来的。火力不会太大,但打到肉上,可以一命呜呼。我的右手还有六个麻子眼儿,估计得跟着我一辈子了。
等我大了时,我能理解黑社会。一帮穷人,被逼得无以生活了。又缺了先天的约束,于是哥儿几个扎着堆儿,去求生存。
起码在东北,早些时候的黑社会,不象现在这么臭。
二王那两个。从长春开始,射杀了一路。他们最后被击毙,2人行进了11个省。
在这种氛围下,漂亮的女孩儿总是跟着能打仗的。
我们在初中就堵在艺校的门口。下课了,漂亮的妞儿出来了。最漂亮的肯定坐在自行车屁股上。那蹬着车子的,就象今天开奔驰的。一猛子冲向我们,而那女的,得要故意尖叫着,于是紧紧抱着那霸王的腰,扬长而过。如果我们没眼力架,后面就忽的冲出5,6辆自行车,清一色的链子锁,从半空劈了下来。
漂亮姑娘都有个打手。想要,就得打。
陈娟红那时就在47中;到北京出息了。那时为了抢她,听说有2战士打了3年多。
孙悦原来是在道里的歌厅里,黑白2面罩着,但现在在北京也是星星了。
去年我回哈尔滨,街上的姑娘更加漂亮了。想我们那时候,头上不知挨了多少砖头。
我在初中喜欢的一个姑娘,那时就坐在别人的自行车屁股上,我后面蹬车子跟着,眼巴巴地不敢凑上去。后来那爷们听说打架失了手,进了局子。这女孩儿怀了孕。初中生,谁能想象。被开除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现在在家看电视,电影,我还把我媳妇揪过来:“你看,就那女演员,比我初中那姑娘,差远了去!”
无斋今儿在沙龙写的宋江那个帖子,太震撼我了。最后一段,说那宋江老混蛋,被招了安。孙子似的去为朝廷左扑右杀。结果还是被球星高俅给修理得满地找牙。
黑社会老大宋江把弟兄们都给折腾上了西天;一回忆当年,只有羞愧的死的念性了。
宋江决心自杀。抹脖子前,给李逵也下了毒药。
兄弟同死------李逵是为了防止再造反而做了宋江的陪葬。
宋江往酒里下毒,而又是为了毒死兄弟李逵------读到那一刻,我竟有眼泪出来。
因为,李逵之死,便是政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