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3月,春。我在南方一座小城里自在逍遥,年轻且美丽,眉如远山眼含黛绿。白天我呆在屋子里,仔细擦拭一个人的卧室,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坐在阳台,听楼下花圃里草籽发芽时发出的轻吟。
我独自居住的小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桃花坞。可惜,桃花坞里没有桃花,有的只是隔壁那个巨大的垃圾场。春风微怒的时候,会有白色的塑料袋从我窗前飞过,像一只只绝望的蝴蝶。
我陷入一场网恋,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带着耳麦,和从未见过面的他细语绵绵。
网恋这个词是由谁创造出来的?网恋是恋爱么?网恋为什么都在夜晚进行?可惜,我沉醉在他低沉轻柔的语音中,不能自拔。
工作忙的上午,我骑着摩托车,用浓艳的妆容遮盖青色的眼袋。因为每晚的睡眠都让给了网恋,所以,等红灯的时候我会睡着。年老的交通协管微微摇头,我勉强睁开眼睛,却发觉他的眼底除了冷漠,还有沧桑。
工作不忙的下午,我蜷缩在房间的地板上,守着一杯凉透的茶水,看时钟滴滴答答缓缓行走:14点。。。16点。。。18点。。。20点。。。夜终究还是来了,他的头像开始跳跃,于是,我,微笑。
我不是长情的人,可这场网恋却足足牵扯了我两年。从最初的字聊,到语聊,再到视聊。。。直到有一天,他说:我想触摸到真实的你。
还是3月,春。我穿着细跟的皮鞋,低眉顺眼地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想着,会发生什么?他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只留给我一个宽宽的后背。
糖如果不吃,你就不会知道是酸是甜,我很庆幸,他给我的糖,是甜的。不过很可惜,糖总有吃完的时候,有句广告词这样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我迷蒙蒙地扎在他怀里,心里知道,天会亮,人会走,味道会被洗掉,剩余的思念会在时间的摧残下迅速消逝。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我新添了毛病,每天会眺望北方,风再大,尘再多,我的窗户却一直没有关上,我知道,他,在北方。
他给我留言:等我。
我开着窗户,等。
我病了,恹恹地躺在床上,门打开的时候,母亲花白的头发被风吹起来,银亮亮地晃了我的眼,我好像看到他在母亲身后微笑着看我。终于还是昏睡过去,只觉得梦中桃花坞开满了桃花。
醒来的时候,窗户被关上了,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满屋子热烘烘的,赶走了春寒。我听到母亲低低的说:北京,离这里很远吧?
我赤脚下床,一阵眩晕袭来,不小心碰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叮咚一声脆响,橘黄色的温热液体流淌过脚面,空气中顿时溢满了果汁的甜香。
他冲了进来,抱起我,凝视着我小小的脸,热热的气息直接喷进我的心里。他的味道真好闻,比我最爱的柴油废气的味道还要好闻!我看到母亲在他身后微笑着看我,目光中有责备有释然还有欣慰。
2010年,3月,春。我听见他和孩子在房间热闹闹地讨论网络游戏。他说:可千万别学你妈,跟人聊天,恨不得祖宗八代都交代清楚了,得亏遇见的是爸爸,要不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昨夜下了一场雨,气温乍暖还寒。炉子上炖着的红枣汤咕咕地翻滚出微黄色的小泡泡,我盛出一碗,推门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