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来信果然“灵验”，不久一场大规模“追查谣言”运动风起云涌。因为自己刚刚被整，小心谨慎，我们同去青海的北京女生金文雨（详见【我的同龄人43】）被厂里保卫科拘留，日以继夜地让她交代‘问题’，追查她散布“在4.5事件中有成百上千的群众被民兵打死”的谣言。她一口咬定是去北京探亲时在火车上听人说的。在这里有必要重温那场伟大的4.5运动：
34年前的4月5日在北京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天安门事件，它深深印记在我们那个时代人的心灵之中。它的伟大意义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显露露出来，它是建国以来，普通的老百姓第一次敢于在公开的场合下表达与当局不一至的思想，是一场不受官方操纵的，真正意义上的‘群众运动’！
“清明时节雨纷纷，悼念总理欲断魂。借问野心家何在，怒指后宫枕边人！”
这首著名的唐诗经人改动后，竟成了大街小巷，家喻户晓的名句。据亲临现场的人们回忆，愤怒的群众痛打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察。警察也不招架而是掉头就跑，大沿帽的绳子挂在脖子上，跑起来它就像拨浪鼓一样地左右摇摆，而且警察们一边逃跑，自己还一边偷偷地笑，这是何等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
消息传到青海，人们奔走相告。大家激动围在一起，收听美国之音的最新消息，然后兴奋地彻夜难眠。中国向何处去？是那一代青年最关心的话题。
当然，四五事件被毛认定“是冲着毛本人来的！”，并且在他授意下，北京市当局从远郊区县运来的几十万民兵，残酷镇压群众运动。这远比他指责刘少奇派工作组进驻各大专院校镇压群众要惨烈得多！所谓的“首都民兵”，手持镐把，逢人便打，见人就捆，把“肇事者”像捆猪狗一样捆好后扔到卡车上运走，不知去向。四五事件虽然早被平反，然而究竟有多少人丧生，有多少人失踪却从没有交代，为事后处理类似的事件埋下伏笔。但是勇士们的鲜血不会白流！
好像有这样一句话：“上帝要你灭亡，先叫你疯狂！”
就在极左最疯狂的年代里，就在当年的10月6日，‘四人帮’在北京被抓， 我们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家在传送这一惊人的喜讯，激动得嘴唇都在发抖！
万恶的四人帮倒台，人民仿佛“翻身得解放！”，大家的心简直都像“离弦的箭”，恨不得马上飞回北京！1977年元旦刚过不久，我就立刻赶回北京！
与家人朋友团聚，人们像过节一样的开心。1977年的1月11、12日两天，我再也抑制不住我那激动的心情，赶赴天安门广场。
那几天的天安门广场人山人海。花圈、花篮更是堆积如山。白花洒满松树丛林，如同白雪茫茫一片。大字报、小字报、大标语更是铺天盖地，人群相互拥挤争看。此时东至王府井，西至西华门边，汽车无不绕道而行，大路皆被人群阻断。
还有请愿者二、三百人，紧紧包围中南海。四外有观众助威者三、四千人，摇旗呐喊，无非是要求北京市市长吴德下台，立即平反4.5天安门事件……
环顾四周，大小字报，漫天遍野，有公开为邓小平歌功颂德，请愿。还有大骂吴德者为吴德画像，其文曰：
“轴承的脖子，弹簧腰；脑袋插个风向标。”
……
最引人瞩目的是一个外地青年，当众贴诗一首，有人念道：
万岁，祖国的骨肉同胞！
天安门数不胜数的花圈，
……
天安门是祖国的心脏，
天安门是人民的头脑，
天安门是同胞的家，
天安门是风雨的表。
万岁，历史的真正主人，
万岁，中华民族的骄傲！
天安门是祖国的脉搏，
天安门是中华的航道。
天安门永放光芒，八亿神州尽舜尧。
—卢爱荣，1977年元月12日
此人胆大，又贴出一篇：
众人拜托，拜托！！
让人民讲话，
天不会塌，
纵使天塌，
众人相托！
—卢爱荣，1977年元月12日
电话：66.5693
……
随之而来的是北京西单的民主墙的诞生，她向灯塔照亮我们倍受屈辱的心灵，向全体中国人民发出了民主自由的曙光。民主墙最兴旺时期每天都能汇集成百上千的人群观望，我亲眼见到几个福建来上访的农民以在民主墙上贴大字报，大意是公社占用他们的土地资源又不给生路，叫天天不应，告谁谁不管，干脆把我们县划归“台湾省吧！”
还有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人，当众咬破手指，用鲜红的血在民主墙上书写，我还没来的及看他所写的内容，就被爱人一把揪住，把我拽出人群……
北京之春的民主运动昙花一现，他的发起人魏京生遭到逮捕，被判15年有期徒刑。接着中国对越南开战，西单的民主墙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运动’期间的民办油印杂志、报纸我虽然积攒了不少，但大部被爱人焚毁，其余的也在生活的变迁、辗转过程中遗失。不过我至今还记得【北京之春】，每天在定点销售之前就引来大批民众聚集在民主墙前。汽车一到，人们排队购买（0.5元一本）。今天我只能凭脑子的回忆，还能留下其中这样的诗句：
我的乞求
我乞求在干渴中遇到甘露，
我乞求在寒风中遇到暖流。
我乞求在暴风雨中遇到宁静的港湾，
我乞求在桎梏中获得自由！
我乞求能自由地表达思想，而不受追究，
我乞求能自由的集会、结社而不被禁囚！
我乞求多样的信仰，而不必等算账到秋后！
我乞求，我乞求，我乞求啊，
我渴望永远不再做这样的乞求！
……
（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