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 烟
王处长年过五旬，是机关刚成立就到位的老同志。而主管局长却只有35岁，所以从不敢给他多派任务，担心他耍老资格而误事。
我们处里三个人也因此落得清闲，每天跟王处长坐在那里抽烟喝茶看报纸。傍晚的时候，窗外白杨树上渐渐布满了乌鸦，栖着的，飞起来的，绕着树冠盘旋的，都在那里叫。王处长便让我们分头统计这乌鸦的数目。费了半个月工夫，才算出约有46只到49只不等的乌鸦，每晚在这树上休息。
王处长平时没啥爱好，唯一有瘾的是抽烟。早晨他来到办公室，一手推开窗子，另一手焦黄的食指和中指，早已夹出一根烟来。点燃了，从此便不再用打火机，一根接一根，前赴后继，绝无中断。晚上下班，纸篓里必有四五个烟盒，桌上那俩烟灰缸也全满了，屋里一股熏腊肠的味道，渐渐把人的食欲勾起来。
王处长无所事事，所以没人来奉承，他的生活质量，也因之很难有所提高——他抽的烟，几乎全是两块钱的大丰收；也曾买过一回三块的，就被他夫人骂了好几天。而隔壁高处长，却是天天揣着中华；谁要给他敬一支玉溪，他就觉得人家看不起他，进而真诚地“内自省焉”，检讨近来是否得罪过这敬烟的人。
王处长大概只抽过一次五块钱的红梅。那回局里安排他和我去美国考察，在纽约刚下飞机，他就直奔卫生间，看看并没有悬挂禁烟的标识，便放心大胆，掏出一根红梅，一口就吞进去小半支，口鼻里都升腾起浅蓝的云雾来。我这才发现他的香烟品牌已升级，很奇怪他如何忽然不再惧内，笑着问他，他说：“这不是来美国了吗，总得讲究国格体面是不是？”
我们在美国的半个月，无非是照相购物吃饭睡觉，而他却多一项任务，就是跟美国人换烟。他自学过几句英文，如今居然全派上用场，一住进宾馆，便向服务生推荐红梅香烟，说抽了以后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可以治疗脑血栓等许多疾病的。那美国家庭旅馆中的服务生也没见过世面，以为这中国烟大概就是传说里的中草药，功效神奇，都争先恐后将自己的香烟，一包一包地跟王处长交换。
考察将结束的那几天，王处长嘴里叼的烟卷全印着洋文，而且其中竟还有两支乌黑粗壮的雪茄——他一边吭吭地咳嗽，一边啪唧啪唧地猛吸，那一脸的满足和幸福，几乎要横越大海，洋溢到国内来。 |
